王庭贺扇子合上,随手一点小二的额头道:“这小官儿,嘴儿真甜。”
小二是个人精,马上转过头来奉承:“承小公子赞,求小公子名讳则个?”
王庭贺心情爽利,也不和人计较,呵呵笑道:“老子陈……贺。”
小二忙不迭一连声往里请道:“陈小公子,里边请,里边请。”
一看小二这万能的笑脸就是个资深跑堂的命,眼忒毒。
小二一见这罗少爷回护这陈小公子,就算是不知道这个陈小公子是何许人也,也还是一水儿漂亮话就一股脑的堆到了两位小爷的眼前儿,两位小爷一路乐呵呵的被请上了三楼雅间。
一推门……
王庭贺脸就黑了。
那个捧着一双清丽佳人的玉手正喝的二不瓜五的蠢货难道就是今儿因病告假没有去参加自己的道法大会的王家三少爷:王庭安!!
王庭贺愣了。
王庭贺慌了。
眉眼一亮……腾!王庭贺火了。
一万头草泥马在眼前奔腾而过,靠之!
不管老子是真鬼上身还是假鬼上身你特么这个蠢货都是始作俑者。不是你这个蠢货天天把‘四妹妹’挂到嘴边连带着扒你四妹妹的外袍,她会羞愤的跳湖自杀?!
害的老子在现代钱都没有花完为人民服务的三好青年苦逼的来到这个连自行车都没有逃跑无能还得骑马现在屁股还疼的焦心一连串被烫伤被训斥被唠叨跪地磕头还被人怀疑鬼上身了的鸟不拉屎的死封建社会。
这你特么不表示愧疚、后悔,还便罢了。今儿老子主治的日子,你特么还称病不到场慰问,在这泡美妞儿,喝小酒儿,连带着妨碍老子搞美男,啊,呸!结交社会大哥,为人生未来铺路搭桥。
今儿老子不打的你真病的看不清老子是谁,老子就不姓陈!
不对!不姓王。
反正不管姓啥,靠之,揍丫挺的。
天可怜见儿的王家三少爷,正美酒温柔乡里乐呵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还没弄清啥情况,只看见一条嫩绿的身影,猎豹一样迅捷的跳上桌子,一脚踢翻他手上的酒杯,提拳就揍。
拳拳狠辣的往一双眼睛上招呼,边胖揍边哑声叫道:“叫你丫的陷害我,叫你丫的陷害我。”
众人慌忙散开的同时,大仙身形一晃,迅捷的在桌子边沿抢了一杯温茶,身子一斜,靠在门框上,笑的一脸享受。
旁边的店小二已经目瞪口呆,刚刚这小公子不是还笑呵呵的么,怎么眨眼睛的功夫就这么凶悍了?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醉仙居的上空,前来吃饭的食客无不心底恻然,同时看着盘里的牛肉,仿佛那是人肉一样。
还有爱瞧热闹的,已经将三楼雅间的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醉仙居今天注定不是一个适合开门的日子,没有请得道高人看天象啊,天降杀星啊天降杀星。
等众人把王庭贺拉开的时候,这小公子还不甘心的又朝三公子的裤裆赏了一脚,凄厉惨叫再一次回荡在上空,余音绕梁,经久不散。
等巡捕房赶到的时候,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众人正在打扫战场,一个是王家三少爷,一个是黑街太子爷,没有人敢说什么。
所以巡捕房的人只是尽责的驱散了围观的群众,连带着抬走了一张烂桃儿脸,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命的三少爷。
可怜的王家三少爷,走到哪里人都给三分薄面的高调人物,被揍的连爹妈都不认识之后,还不知道是谁揍的自己。
一连六年,王家三少爷的生命中只有报仇两个字,在宝泉城挖地三尺的要找到那个凶手,却一无所获,竟不知这凶手就是自己天天打照面的四妹妹。
有一种人天生狂野,有一种人生性热血,正所谓鲜血助酒兴,王庭贺小小年纪就这么给力,大名鼎鼎的醉仙居里都敢上手胖揍王府三公子。
黑街上混的人模狗样的众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劝酒的一茬一茬络绎不绝,五六个人个个喝的二不瓜五的,歪歪斜斜出了醉仙居。
王庭贺刚开始还考虑着自己好歹也算是半个未成年,不应该喝酒。
靠之!
一群人压根儿没有啥未成年的思想,最后她也是喝了个底儿掉,兜不住了。
还不忘撺掇着大仙去逛花楼,俩人拒绝了醉仙居的马车,一路扶着歪歪斜斜的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房顶上了。
仲秋之夜,明月高悬,四周一片银白的月光,夜风吹来,夹带着城外荒草的苦味儿,有些凉意。
站起来还可以见到城的那一边有打着火把灯笼的寻找王庭贺的家丁们,空气清润,有丝丝的桂花香在鼻端飘散。
两个人并排躺在屋顶上,聊着各自都听不懂的天儿。
“大仙,你叫啥名儿?”
“罗向诚。”
“你咋不叫罗成呢?”
“呵呵”
“你爹是不是叫罗艺啊?”
“你知道他啊?”
“必须的啊,大将军嘛。”
“屁大将军啊,就一莽夫。”
“你说……呃……的对。”某痞子很没出息的打了个酒嗝继续贫:“大将军就是莽夫。”
“哈哈哈哈哈……”
“大仙,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啊?”
“有啊,本少爷喜欢庙里的一个尼姑,叫慧静,是个师太。”
“你爱好真特么特别,她咋不叫灭绝啊。”
“这名儿挺适合她的,我赶明儿去跟主持说说,给她改名儿叫灭绝得了。”
“呵呵呵呵呵,大仙你真逗,你要喜欢尼姑,老子就去喜欢和尚去得了。”
“兄弟,你比我狠。”
“嗳……哪里哪里,好说好说。”
两人静默片刻,王庭贺对着大月亮盘子道:“老子来这儿快个把儿月了,今儿头一回这么痛快,来来来,唱首歌,唱首歌,唱首歌庆祝一下。”
罗向诚拍着屋瓦低声哼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王庭贺呲牙一乐:“大仙你真酸,你干脆唱: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得了。”
罗向诚奇道:“兄弟你生来一身痞气,没想到文采还这么好,来来来,唱一曲,唱一曲。”
王庭贺皱眉:“哥们儿真不会唱歌,要不你说个东西,哥们儿给你背首诗还成。”
罗向诚道:“那好,今夜月光银白,就以白月光为题吧。”
王庭贺一掌拍在瓦上,和暖一笑,幼嫩清秀的脸上掩不住清纯之色,在银白月光下像是镀上了一层迷惑人的轻纱,如此绝色,竟然这样小的年纪就风姿乍现。
罗向诚深邃的眸子锁住王庭贺的眼睛,凝视不动,是的,若说面前这个少年有什么地方最吸引人的目光的话,便是这双眼睛了,清澈的像是封冻的镜湖,笑起来的时候里面潜藏的一丝邪恶,能把一个人的心勾出十七八个洞来。
王庭贺脆声道:“说你不是穿越分子,我都不太信了,这首歌我还真会。”
见罗向诚一直盯着自己,不自在的扭了扭道:“喂,大仙,你还听不听了,看我干吗。”
罗向诚一乐:“你唱。”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追不会原谅。
你是我,无法言说的伤。
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想留啊,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越圆满,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
路太长,怎么补偿。
唱到后来,两个人谁也不记得词了,侧躺着,低声哼着缠绵悱恻的曲调。
泪水一丝如银,他的慧静,她的家乡,此刻是不是也在世界的另一边欣赏着同一轮明月?
这一刻人不同、心不同,情却同。
“堂堂黑街太子爷,二半夜的在这儿对着个地痞流泪,师兄,你真是越来越本事了。”肃冷森寒的杀气从房梁的另一边向这边呈直线飙射而来。
王庭贺唰的一下就爬起来,满血爆棚,准备战斗。
靠之!
她在那句话里就听到了:地痞,两个字。
老子特么混这么久就想混成个雅痞,他娘的,到了这夯货嘴里居然还是地痞,
靠!
今儿非得把丫揍成一肉夹馍不可。
王庭贺双手叉腰,开始骂阵:“特么谁呀,给老子滚出来,躲躲藏藏的无耻鼠辈。”
罗少爷缓缓站起来,折扇一挥,儒雅风流,瞬间完爆旁边叉腰做圆规状、满嘴跑火车的某只。
“王爷追杀本少整整三年,不知道对本少的身手还满意否?”罗少爷漫不经心的缓缓说道。
屋檐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形修长的黑袍男人,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黑巾,银白月光下,双目如远天朗星。
剑眉如墨刀裁;唇抿一线如刃。
清俊肃冷的下巴不抬就给人一种威严如神帝临凡的惊心动魄感,乌发披肩随风飞舞,右手雪剑如寒芒,左手后背。
顶一片墨黑夜空,踏一地银白月色。
步步如山,威仪如神。
罗向诚抿唇一笑,清华万丈,道:“兄弟,口水,下巴。”
王庭贺没反应,罗向诚伸手在她眼前一晃……没反应,再晃:“灵魂出窍了?”
王庭贺瞬间回神儿,原地暴走:“妈的,你们还是男人么?你长成这个样子也就算了,你他妈也长成这个死样子,长成这个样子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出来瞎溜达什么?嗯?让老子看见你这样,老子很自卑好吗?我特么真想在你左脸上写个王,右脸上写个八,再在你额头上画个龟兔赛跑。”
黑衣男人剑尖一侧,一溜的清寒扫过,淡淡开口道:“断袖?”
罗少爷尴尬一笑,后退一步和某只拉开距离:“不知道,今儿在大街上捡的。”
等某只反应过来他们两人说了什么的时候,打了个哈哈道:“那啥,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你们随意,不用送我了。”恍恍惚惚一头栽下房顶,还不忘记嗷唠一嗓子:“I’mok,I’llbeback.
黑衣男人手中剑一错,分成两柄,隔空掷向罗向诚,不待剑到罗向诚手中,身随剑走,一招狠辣的杀招已经紧随着掷来的剑而上,后发先至,已经袭向罗向诚颈上。
罗向诚头一偏躲过这狠戾的一招,如玉指节方抓住半空中剑柄,刷的一剑刺向男人后心。
黑衣男人显然是狠角色,头也不回,竖剑身后。
叮!
剑尖剑身向撞,男子眼都不斜,身形飘忽的从罗向诚肩头飘过。
罗向诚瞬时一个晃眼的剑花挽出,架住对方神鬼莫测袭向自己腰腹的一剑。
两人对面一照,男子嘴角挂着嘲讽的薄笑:“师兄身法这么慢,难道是深陷情网?”
罗向诚清冷一笑:“师弟谬赞了。”
“师父不是说过,武,快,则无破;力,则无敌。师兄可敢比试么?”
“请。”
十五的夜。
清寒。
房梁上飘忽的两道人影几乎融成一道,翻飞如蝶,大袖如风,剑尖的寒芒将这个秋夜的月光都震碎一片,叮叮之声像是一曲乐章奏响在这个寂静的小城里,瑰丽清华。
霜华初降,清秋的百年老桑树上南北两个各躺一道轻飘飘的影子,在枝叶间轻荡。
“师兄,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爱情。”
“师弟,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霸业。”
异口同声,两个迥异的人生方向,两个性格迥异的男人,都想把对方拉进自己的世界里,却谁也做不到。
“你是不打算和我联手对付苏党了?”黑衣男人肃声问道。
“这得看你妹妹的意思。”罗向诚无所谓的回答,身影一闪已经离开的远了,渐渐隐没在初升的朝阳里。
当一身脏乱的王庭贺出现在一条不认识的街道上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今夜的第一个王家人,顿时感觉对面的人化身为烧鸡、烤鸭、酱肘子、葱爆腰花、莲蓉银丝饼等等一系列美食。
综上总结是看见了一个美食城,当这个美食城向自己走来的时候,王庭贺几乎要蹦起来了,好兆头啊……。
天知道她这一夜遭遇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先是从房顶上栽下来扭了脚,一瘸一拐的顺着自己模糊的记忆往回走,居然走岔了道,把自己弄丢了。
大半夜的一个人站在大街上,黑乎乎的连个路灯都没有,看着那些个黑乎乎的一个个木门,还是给自己打打气敲了几个问路,结果被人甩了白脸子。
大半夜的问路,自己都觉得不靠谱,无奈之下,只能自己摸索,这宝泉城真特么大,摸了一夜,总算是摸回来了。
前面的某家丁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四少爷?是四少爷吗?”
王庭贺撑着膝盖朝他招了招手:“还他妈叫啥?!快给少爷口水喝,这特么破身子骨太弱了,才走了几步路啊,就这德行了,得锻炼啊。”
那家丁嗷唠一嗓子:“来人啊,是四少爷回来了。”
于是,哗啦啦的一群人往这里蜂拥。
王庭贺觉得,迟早自己得被这群傻逼家丁弄死,都看见自己了,还不上来扶她一把,非要把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叫上来。
她喝了酒又一夜没睡,这会儿眼前阵阵发黑,实在撑不住,顺势倒在了地上。
昏过去之前还听见了自己老娘凄厉的一声大叫:“我的儿啊……”
王家大院确确实实掀起了有史以来的最大波澜。
王庭贺坐在苏锦双面刺绣的超豪华大床上,一手抓着一条酱肘子,一手捧着一碗鲜辣桂肠汤,听着花穗叨叨着这一夜王家大院里上演的惨剧。
三少爷被人揍成了一个烂桃儿,三姨娘哭闹了半夜,要求王老爷向城守老爷报案,要严惩凶手,要把凶手碎尸万段。
闹了半夜,最后打听出来说凶手是二少爷的一个拜把子兄弟,于是三姨娘和二姨娘互掐了半夜,这会儿两个院子里还有两位姨娘互相打斗的痕迹呢。
话说二姨娘平时不怎么说话,那指甲上的九阴白骨爪的功力还是深不可测的。
三姨娘平时练习的嘴皮子功力在二姨娘的长指甲之下,没有顶住第一轮的攻击,又故技重施的叫来了老爷援助。
结果两位姨娘被一顿狮子吼,都吓的各自回自己的屋子里烧香拜佛,妄图借助神魔的功力将对方斩于马下。
王庭贺听到如此热血沸腾的高手过招的场面复述,一个心情激动手中的酱肘子不小心掉在了锦被上。
花穗一边慌忙指挥着那个什么姐姐上来收拾,一边还不忘记唠叨:“少爷刚出去一晚上就弄成这么狼狈,以后可要学个乖,不要学那三少爷,现在都还在床上不能动弹呢,三姨娘哭的眼睛都肿了,全没有跋扈的模样,刘大夫可是说了,三少爷只怕是不成了,身子都被人废了,老爷气的一夜没睡,把二少爷在前厅里罚跪了一个晚上了,他就是不说是哪个结拜的兄弟下的狠手,平常只道是二少爷温润,这发起狠来也是不得了的,四少爷可千万以后防着他些,王家家财万贯,谁能担保他不生个什么邪心啊。”
王庭贺嘻嘻一笑:“花穗你是自己都忘了府里的规矩了。”
花穗一怔,哭笑不得的回他:“奴婢这都是给四少爷吓的,也顾不上什么主子奴才了,话又说回来,四少爷从今天开始可要用心防着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