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贺迎着朝阳进去的时候,被眼前的精致陈设惊呆了。
先前歪歪扭扭的小亭现在修了木质顶棚,加了红砖阶梯,四周几个柱子都描了细致的纹络,刷了黑红的颜色,就连破了一角的小石桌都换了新的。
那个要进博物馆都没人要的破房子竟然被彻底推倒在上面平整过后加盖了两层的小竹楼,一院子的青砖铺地,一口水井边还刨松软了土撒上了花种,这速度!
王庭贺咋舌:“这是要让现代施工队都掉饭碗的速度和质量啊!”
罗向诚唰的一声在小亭里的石桌上展开一张巨幅宣纸,上面清晰的标注出来了小院里的全部景致。
罗少爷翘起二郎腿,喝着雕花纯酿得瑟的道:“这就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少爷我撒十两金子下去,想要什么样的院子,只需要一幅图就行了。”
王庭贺瞪大了眼珠子瞧着图上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院子,单膝下跪:“土豪!你嫁给我吧。”
正喝水的书呆子一口水喷了出来。
王庭贺浑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继续两眼金光的瞧着目瞪口呆的罗向诚,罗向诚被这红果果的目光瞅的脊背一溜冰凉:“啊!走开!死断袖。”
吊儿郎当拍着手上的灰尘的王庭贺眯着眼睛看着一脑袋扎向竹楼里的罗向诚,笑的眉眼弯弯像个吃到了肉的小狐狸:“在老子面前儿装大尾巴狼,小样儿。”
旁边被遗忘的书呆子无声打了个哆嗦。
王庭贺一屁股坐在罗向诚刚刚歪过的躺椅上,嘴里还叼着一根在醉仙居顺来的鸡爪子。
书呆子看着她这幅二不拉几的模样,回头想了想,貌似刚刚这厮跟罗向诚求婚的时候,嘴里还叼着这个鸡爪子的说。
书呆子一口血窝在喉咙里,他这是碰见了一个什么东西啊?!
王庭贺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晃了晃,突然想起来些什么,一惊坐起来,把正抱着一盘蹄花糕吃着的书呆子吓的一口糕点噎在了喉咙里。
王庭贺凑近了他的脸,低声道:“书呆子,大仙儿说明天去一笔峰上香,你说那个碧桐庵会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啊?”
书呆子愣头愣脑的问:“什么幺蛾子,不就是有尼姑吗?”
王庭贺一个响指炸在书呆子的额头道:“对呀,老子就在这里想不通,上香不都去有和尚的寺庙的吗?大仙儿为啥挑了一个尼姑庵呢?”
书呆子好不容易喀出蹄花糕,不屑她的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哪儿上香不是上啊,佛祖又不分家。”
王庭贺把嘴里的鸡爪子拉出来,悄悄放在书呆子的蹄花糕上,无视书呆子恶心的表情,继续深思:“话是没错的,可是以大仙儿的姿色,普通的女人他肯定看不上眼,更何况是那么多女人云集的尼姑庵,大仙儿这么做肯定有什么阴谋。”
书呆子默默将某人的鸡爪子拿起来继续填在她口中,默默一个人端起盘子回竹楼去了,临行前郑重告诫王庭贺:“少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您哪,就安分点儿吧。”
王庭贺呸一口吐出嘴里的鸡爪子,扬声叫嚷:“书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老子不安分么?”
嗖,竹楼里飞出一只靴子。
打击目标:王庭贺
王庭贺侧身一躲,靴子擦着鼻尖飞过,一股清新的气息在鼻端一涌即散。
王庭贺原地跳脚:“大仙儿你搞什么?”
竹楼里传来某人带着浓重鼻音、半瞌睡状态的声音:“没搞什么,就是嫌你太吵,不搞一下,手痒。”
王庭贺悻悻的一脚把落在柱子边的靴子踢了老远,低声咕哝:“老子是关心你们别进山撞了鬼,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嗖!另一只靴子再次擦着某人的鼻尖飞过。
这次不用等四少爷炸毛,竹楼里就跟着某位大仙儿的解释了:“背后说别人坏话是会烂尾巴的。”
王庭贺彻底熄火。
夜的风。
有些凉。
王庭贺独自躺在亭子里,望着硕大的银盘月亮,眼睛半眯着,来来回回的晃动着躺椅。
这个该死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二十一世纪的时间平行着,这个时候老爸应该提着鸟笼子听京剧了吧……
不知道虎子那个王八羔子知道自己莫名死了,知不知道再找一个女人……
妈的,他要是敢背叛老子,等老子哪天回去了,就一脚碾死他算了……
算了,万一一辈子都回不去,虎子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再找一个也行……
不行,就算这货再找一个,也得找一个和老子长的相似的,以全了老子的爱慕虚荣之心,要是敢找个比老子漂亮的,哼!
不过仔细想想虎子这娃也不错,他值得更好的,好吧好吧,就允许他找一个比老子漂亮一点点的吧……
瞧老子多大度……
王某人在自我感觉一级棒的时刻拥着肩膀睡了过去。
竹楼里,搂着一盘子蹄花糕的书呆子,斜斜的歪在自己的小床上,隔窗看着亭子里的人翻来覆去的倒腾自己,白日暖意萌萌的眼神散去,眼眸渐渐深邃。
他手中反复摩挲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那玉质上等、罕见,应该是经过长期摩挲,玉环边缘有些薄了。
他右手中指上一截天长日久持笔磨出的细茧刚好合在那一层薄薄的玉环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人整顿装束,每人配发一匹马,一袋干粮,准备出发。
一路上,王庭贺一个人嗨皮的超出一个正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第一次出城,来这儿这么多天,总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出来游山玩水了,心情简直嗨到爆,全然把昨天担忧某人去尼姑庵有什么阴谋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书呆子两只手紧紧抓住缰绳,骑得小心翼翼,王庭贺和罗向诚两人远远的在前面并排走着,慢悠悠等着书呆子的脚步。
罗向诚今日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才出的门儿,雪白的衣襟、一色清朗的暖玉色淡青长袍、清羽衫、白玉冠,蕾丝缎带上都是繁复的银线勾勒出来的令箭荷花的纹样、剑眉飞目、唇色淡红、细细的眼角挽了一缕凝而不散的春意。
王庭贺斜瞄着眼睛瞅了他一路,终于在某人偷笑偷的快要脸抽筋儿的时刻开口了:“今儿大晴朗的天儿,怎么骚包横行啊。”
“是某人姿色下乘,嫉妒。”罗向诚眼白一翻,不屑。
“姿色这个问题……一般形容女人。”王庭贺不紧不慢的挡回去。
“就你这个身段,说你是女人,我看没人会怀疑。”罗向诚慢悠悠扯着缰绳和她并排行着。
“你才是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王庭贺恶狠狠堵回去。
堵完又觉得火候不够:“你爷爷是女人,你老爸是女人,你们全家都是女儿国的人。”
罗向诚细长的眼眸一转,笑吟吟的看着某人堂而皇之的耍赖皮。
书呆子好不容易吭哧吭哧的赶了上来,正碰上某人耍赖皮的场景,本着一个文化人基本的素养,书呆子在胸中酝酿了一下词儿,开口要说服教育一下四少。
“少爷,你身处礼仪之帮,诚然可以和罗少爷开开玩笑,但,玩笑不宜伤及亲友,更何况你口口声声触及罗老先生,罗少爷祖父如果尚在人世,您此举为不敬老人,倘若罗老先生已大去,您刚刚这话就更为严重,此乃对死者的大不敬之举……巴拉巴拉。”
罗向诚一手挽缰,一手为掌,从书呆子面前一移到王庭贺面前道:“学学!”
王庭贺一巴掌将他手掌打落,红艳艳的小嘴儿几乎鼓成包子一般用自认为最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盯着书呆子。
她年纪幼小,又长的粉嫩,这一瞪,着实没有她想象中的杀伤力强大,两人只当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崽子发威而已,一笑了之。
三人不停斗嘴,好不容易挪到一笔峰下已经是日头当空了。
仰头望着高高的山峰像一只毛笔一样的直插云端,四周青山蔼蔼,云雾缭绕,隐约可看见半山腰坐落一座庵堂,在云卷雾绕之间若隐若现。
书呆子被这美景震撼,双臂高举,扯着嗓子吼了一句:“青山雾霭环山过,金光云寺拦腰截。”
啪!
王庭贺一巴掌拍在书呆子的后脑勺上,仰着脖子训诫道:“傻了吧唧的小样儿,这明明是尼姑庵,男女不分。”
罗向诚双掌将两人往前一推:“啰嗦什么呢,爬山!”
两人瞬间傻眼。
书呆子懵圈儿的眼睛看看王庭贺,再看看罗向诚:“没有轿子吗?”
王庭贺唰的一下原地起跳:“哇靠!书呆子你到底是哪儿爬出来的贵族草根儿啊,上个山还想坐轿子,老子这么讲究的人都瞧不起你这奢侈的玩意儿。”
某个瞧不起奢侈玩意儿的人,一转头再次变卦:“大仙儿,你没开玩笑吧,这么高?没个安全带、铁锁、挂片、镁粉袋啥的么?这么干上,老子没尝试过啊。”
罗向诚双手抱胸,细长的眉眼一眯:“在过招之前,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对手,你是不是可以跪下来请求对手变换成你熟悉的招式出手?”
“激老子,书呆子,上!”某个三两句话就炸毛的夯货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鄙视,手一挥,某人就帅气的、牛叉哄哄的准备带着自己唯一的一个小弟就接受挑战了。
书呆子眼瞅着某人像个失控的兔子一样窜了上去,连忙捂住眼睛,恐怕捂慢一刻就会看见某失控的兔子撞出个脑浆迸裂。
王庭贺三步两步冲到山脚下,大致丈量了这山上的石块坚硬程度,凸起的石块分布密集情况。
小心谨慎的选定了一面山峰,将袍子角往腰间一勒,抓了把地上的碎土沫在手心搓匀,扳着最近的石块就开始了万里登山的第一步。
书呆子呆呆的回头看了看罗向诚,再看了看已经爬上去两三丈高的王庭贺,嘴巴有些发干。
罗向诚悠然的在山脚下找个枯草松软的地方坐下,在马背上取下包裹拿下来招呼书呆子道:“书呆子,咱们先吃点儿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等会儿再上不迟。”
王庭贺一手扳着石块,一手在山崖上寻找着可以抠住的地方,听见罗向诚的话,心中几乎炸毛:“喂!我说你们俩太没有兄弟道义啦,老子在这儿这么危险,你们居然还在那儿胡吃海塞,我建议……哦呀……我建议,咱们比赛,谁先到那尼姑庵里谁赢,输的人要在拳馆里洗三天碗。”
罗向诚使唤着书呆子拿酒拿肉,听见某人不顾自己已经抢先一步,先上那么高了才开始挑战的无耻行径,呵呵一笑:“哦……可以啊,就是某人不要后悔。”
王庭贺扣着山上的石块,粗喘几口气吼道:“反悔的是孙子。”
“好!有骨气,一言为定。”罗向诚迎着阳光看向她满身金光的在山崖上吊着,修长的手指在唇边一点道:“嘘!气息下沉,护住丹田,四肢放松。”
王庭贺呸一口:“妈的,你害老子,四肢放松老子就掉下去了。”
罗向诚优哉游哉的切下一块牛肉,蘸上香料填进嘴里道:“也是,比着后来四肢用力过度抽筋儿从更高的地方掉下去来说,你的选择好像……更蠢一点儿……而已。”
话音刚落,书呆子就敏锐的发现了问题所在:“少爷,罗少爷在教你武功,你还啰嗦什么,赶紧学着吧。”
王庭贺双臂被拉紧,双腿绷直,浑身肌肉都像在跳动一般的颤抖,酸软的实在忍不下去了,听见书呆子在这儿叫嚣,高声训斥:“书呆子,特么老子长耳朵了好吗?老子自己听不出来呀。”
书呆子接过罗向诚递过来的牛肉,欢快的吃下,又尝试着喝了一口酒,觉得甚美道:“少爷不要说话,罗少爷说要你气沉丹田,你一说话气息就散了,说不定就掉下来了。”
书呆子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高亢的嘶吼,一条漂亮的蓝色直线向地面飙射而来,吓的书生一抖,僵坐不敢动弹了。
就在一声尖叫划破天际的时分,书呆子的身边一闪,一道光闪过,等书呆子眨眼的时候,王庭贺、堂堂四少爷,已经小鸟依人的在罗少爷的怀中扎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猛子,一颗脑袋都埋进了罗向诚的怀中。
砰!尽管手感不错,但是被袭胸的某人还是不爽的将刚刚接在手中的东西一把扔了。
“哦呜……”王庭贺呼噜呼噜的揉着被摔的疼痛的肩膀:“我说,大仙儿你老人家太狠了,这么摔打两次,老子就算钢筋铁骨都会被你摔散架的,更何况这一把老骨头。”
罗向诚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一把老骨头,危险一笑:“只要这一次你能爬上去十丈高,我保证不丢你。”
“你藐视老子!”王庭贺嘚嘚跑到书呆子身边,抓住一块牛肉先啃一口,才乌拉乌拉的不清不楚的反驳。
“对,你感觉的真是准确极了。”罗向诚迈着优雅的步伐,笑的更加欠抽了。
“靠!今儿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徒手攀崖。”某人恨不能飙出二尺热血让古代的二把刀选手们看看,什么叫一个现代人的水平。
顿时化身为失控的兔子的某人,一鼓作气,又冲了上去。
书呆子嗷呜一声,就地栽倒。
一个下午,书呆子眯缝着午觉睡到眼抽筋儿的状态看着罗向诚来来回回接了六次高空馈赠。
夜幕降临时分,王某人终于在失败和等待失败中崩溃,失声在山脚下破口大骂:“妈的,你还有完没完?咱们这香还上不上了?你要是没带香油钱就说嘛,老子又不是铁公鸡,到时候大家凑巴凑巴也是能凑出几两银子给你挣个脸面,你特么至于的在这儿折腾老子一个下午吗?老子在这儿啥装备都没有的地方能徒手攀岩上了三十丈高了,老子觉得老子已经尽力了,可是特么混了这么久还是在山脚下咕哝,你特么不要脸,老子还要脸的好伐。这香特么谁爱上谁上,老子不上了,明儿回城收拾刘记大酒楼去。”
某恼羞成怒的四少爷甩袖而去,身后跟着跑的踉踉跄跄的书呆子一枚。
罗向诚望着两人别扭的身影在夜幕中渐走渐远,唇间的笑意渐渐散开。
这徒儿……有意思!
他抽出腰间细软的弦丝,单手扣住机关,食指一拨,嗡……
弦丝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在山崖上横亘开来,他一手握住弦丝一段,大袖如蝶,迎着夜间的凉风,脚尖在山崖断壁上一点,身形像空中的鹰,急速的向半山腰的庵堂而去,几个起落,手中弦丝的光亮在夜色中频频闪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脚尖立在云山雾霭之间,寒目下望,远远见某人一路不爽的踢着路上的石子,边走边抱怨不停。
心中愉悦十分,提起真气将话语一句句送了出去:“徒儿,学艺不精是因为你努力不够,怨天尤人只能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