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夫人和青柳肿的桃子一般的慈目注视下,王庭贺拖着瘦的一根竹竿似的身子又开始了满院子打晃的坐吃能死的二世祖日子。
在王庭贺卧床不起的半个月里,接连遭受夫人和青柳姨娘碎碎念轰炸的王老爷头上的几个妖娆的大脓包并没有下去半个,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王家大院经历了父子大斗法,又展开新一轮的老子不爽、儿子不快、媳妇儿哭闹等一系列大闹天宫之后,各方势力轮番上阵,一时间内院硝烟滚滚,巨浪滔天。
坐镇中军大帐的王老爷遍查各方势力,终于在浑水中再次摸出王庭贺这条大鱼,并成功将其揪出。
时值王庭贺大病初愈的第三天,阳光明媚,万物萧索,就连盘踞多日的秋老虎都尽躲进了深秋落叶之后,正午时分,王庭贺一步一扭巴的由花穗扶着被再次请进了王家总书房。
王老爷一只手掌抚着肿的桃子一般的脸颊,横眉绿目的看着这个阶级敌人,心中模拟了一百遍把这个儿子一掌拍扁的场景,还是无奈的一指身边的椅子道:“坐下。”
扭巴扭巴的王庭贺往椅子上一堆,无视老爹看见他这个没长骨头的样子几乎要喷火的视线,淡定地一把捞过桌上的一盏茶呼噜噜喝个干净,什么闻香而动,什么浅尝辄止,全特么狗屁,茶就是为了解渴,捣饬那么多花花招式干嘛!
王老爷拼命憋住几乎就冲到嘴边的斥骂,憋的一张老脸通红,手下翻书卷的力气几乎把书页扯碎:“庭贺,那些文采笔法都是谁教你的?”
王庭贺眉毛一横:“啥意思?”
“这么多文章,风格不同,笔法迥异,不是你自己作的吧?谁教你的?”
王老爷严重怀疑自己儿子的战斗力,一篇文章都背不全的小祖宗能写出来这么高质量的传世佳作?
扯呢吧?
“我这么问你一句,你见过我请枪手?”
王老爷摇头。
“你见过别人教我?”
王老爷再次摇头。
“你在这个世界上见过这样好的文章?”
王老爷的头几乎要摇掉了,也是啊,这么好的文章,就算是不算是全部见过,也会传到他耳朵里吧。
“这你还有什么怀疑的?”
王老爷傻眼。
难道说真是这逆子写的,他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看着儿子一副万分肯定的样子,再看看手下一摞经典到自己都想拍案叫绝的文章。
王老爷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彻底粉碎成了一堆渣渣。
王庭贺四仰八叉的躺在凳子上装死,见老爹无可奈何的只得相信那诗作是自己的作品,得瑟的想扬天大笑。
你不信,老子有的是方法让你信。
摸了摸最近肚皮上冒出的二两肥膘,王庭贺眯着眼睛道:“我听说,这个,咋说呢,人们不都是追求文武双全啥啥的么,您看儿子我文章上是没啥说的了,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给我请一个师傅教一下我这个武功的事儿啊。”
王老爷埋在文章中的一张长满妖娆大脓包的脑袋不可置信的猛然抬了起来。
嘛意思?
这厮终于要想开窍了,想学习了?
王老爷不可置信的狠狠瞅了她一眼道:“你,确定。”
王庭贺眯着的眼睛一怔:“必须的。”
王老爷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花还是香的,屎还是臭的,猫还是愿意逮老鼠的,他这个不着调了两个月的小儿子还是愿意上进的。
不出两天。
宝泉城上到八十老翁,下到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了王家老爷给小儿子寻找武教师父的事儿。
全宝泉城都轰动了,王家招人,这薪金可肥的流油了,谁不愿意上前插一脚,就算是选不上,也有小礼物赠送啊。
一时间,东城比武台子前人满为患,走江湖的、行脚商人、各大武行的教头、贩夫走卒、乃至是勾栏院子里的大茶壶们都来参上一脚。
由于人们大面积聚集引发的商机不可埋没。
卖胭脂水粉的,售烟枪酒水的,吹糖人扎面人的,摆摊挑担的,乃至是昨日弹棉花的都到场吆喝了两嗓子。
场面之繁盛,创了宝泉城之最,巡捕房的大爷们跑断了腿儿,喘破了嘴儿还是没能止住越来越繁盛的场面。
还是城守老爷开明,大手一挥道:“蠢!管制这些干什么,这两日有昆京大员来宝泉城视察,也让钦差老爷们瞧瞧咱们宝泉城的繁华,回头在圣上面前说上一嘴,说不定老爷我就升了。”
王庭贺听说了今日的盛况,觉得这个热闹不能不凑,拉着还在扁着嘴巴拉巴拉不停的花穗就要换衣服出门。
把花穗吓的惊魂不归的叫道:“四少爷怎么可以随便出门,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巴拉巴拉”
王庭贺挖挖被花穗的唠叨塞得满满的耳朵,不满的咕哝:“哪儿那么多坏人,况且,少爷我武功高强,就算遇见那采花贼啊,也能保证我们美貌多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花姑娘的贞操的,快快快,趁着天儿还早,咱们还能在醉仙居占个好位置。”
在花穗一个一个问题的惊叫中,王庭贺硬是扒了花穗的一身丫鬟装,将一身小小的男装给她换了上去。
四少爷大摇大摆的在大街上一路晃荡过去,引起N多大姑娘小媳妇的惊艳娇叫,心情美到爆棚。
无视畏缩在自己身边,紧紧扯住自己衣角的小丫鬟花穗姑娘的碎碎念。
小二笑的一朵花一样迎上来道:“呦!陈小公子,您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就是不巧的很,小店今日客满,呵呵呵,您看……”
王庭贺眉毛一竖。
妈的!
啥叫客满?!
就是怕了老子上次的打架威风,不接待老子就是了。
呸!
胆小的娘炮。
嘴一咧,陈小公子很显然并没有听懂人家的话外音,死皮赖脸的道:“无妨,我出一两金子,就在大堂吃点儿包子,你看谁有胆,吃饱了没事儿干的,想和本公子争一争地盘的,尽管让他上好了。”
小二苦着一张脸,笑嘻嘻的将陈小公子迎进了醉仙居:“陈小公子说哪里话,咱这宝泉城,谁还不知道陈小公子您的威名,谁要是敢和您争地盘,那不是活的腻歪了么,您请,您请。”
大摇大摆的陈小公子带着一个憋屈扒拉的小弟晃荡进了醉仙居大酒楼,正对着比武的台子找了一个靠窗的桌位,优哉游哉的坐着,高声吆喝着要上酒上肉,也不吃包子了,也不打架了。
小二端着一托盘的好菜一一的摆好,点头哈腰的伺候着这位小爷。
王庭贺瞥了一眼外面已经热闹起来的场子,兴奋的道:“小二,近来可有看见罗少爷前来捧场啊?”
小二一弯腰道:“人家罗少爷哪里就愿意来这样粗浅的比武场子,听说那可是武痴同德的关门徒儿,江湖上赫赫有名,家财万贯,哪里稀罕王家的这点儿牙缝肉。”
对于小二明显的贬损,四少爷半点未放在心上,笑眯眯的将“王家的这点儿牙缝肉”消受了。
依旧笑眯眯的四少爷再次问:“那小二近来可见过罗少爷啊?”
小二摇头道:“黑街上的事儿繁杂,罗少爷哪能有时间光顾小店啊。”
两人正在这边聊的开心,街上一阵鸡飞狗跳,将王庭贺的视线瞬时吸引了过去。
粉嫩的四少爷一只嫩白的小手将嫩白的小下巴一托,专心致志的观赏着街上难得出现的一点儿波动。
王庭贺一边看着那一团混乱的局面,一边感叹: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想当初就算是网上的某某当红明星被人潜了都不能引起陈某人半点儿视线的事情,如今这街上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能吸引的她研究上半天。
可见是自从来到这憋屈的古代,信息量锐减,让人无处消遣,只能寻点儿变态的恶趣味儿了。
王庭贺摇头表示自己也很无奈的心情。
街上那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一个头上粘着一片烂菜叶叶;
肩上挂着一颗打烂的臭鸡蛋;
背上背着一个烂的可以扔臭水沟里发酵的破背篓;
身上穿着一个只能勉强遮盖的住自家老二的破烂衫子;
赤着一只脚;
另一只脚上还拖着一个破箩筐的书生;一路嚎叫着在大街上上蹿下跳的奔逃着冲醉仙居而来。
其凄惨程度看路人惊呆的眼神就可以想象得到,那书生身后还跟着一串的手拿哭丧棒,肩上肌肉盘结的大汉。
什么情况?
当街强抢良家妇男?
王庭贺嘴巴张成一个漂亮的O型,定住。
“啊!救命啊……,强人打劫啦!啊……”书生嘶声嚎叫的魔音将想伸手救他的人都吓的退避三舍。
王庭贺看着路人冷漠的眼神,心中的正义感瞬间爆棚,一只手扒着窗子就想冲上去先英雄救个美再说。
王庭贺这念想只是在心中跐溜溜滚了一遍,手上还没有啥动静,那一身丐帮帮主打扮的书生已经冲到了王庭贺眼前。
隔着一扇窗子,这位帮主兄身手敏捷的爬上了窗子,一屁股坐在了王庭贺还没有动一口的一桌珍馐佳肴上。
王庭贺和花穗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
倒不是可惜了那一桌子的美味食物。
而是!
丫的那桌子上新上的一大盘红烧鲤鱼还在刺溜刺溜的冒着热气儿呢,这位帮主兄的屁股正好坐在了那鲤鱼的肚子上。
嘶!王庭贺倒吸一口凉气,虎躯一震,菊花一紧,深深觉得青盐刷牙果然不怎么好,这会儿牙龈剧痛难忍。
尤其是看见这帮主兄屁股下面的一坨黄油油、火辣辣的红烧鲤鱼时,那牙龈简直疼的要报废了。
“壮士!救我!”帮主兄果然不是常人,这样近的距离,他这一声嘶吼。
顿时!
王庭贺洗了一个前无古人,后也绝壁没有来者的口水澡。
妈的!
王庭贺怒了!
特么有这么求人的么?
有么!?
有么?!
这特么帮主兄一屁股蹲在老子还没有下一筷子的红烧鲤鱼上也就算了。
靠之!
这丫的居然还张口冲咱们这貌美如花的四少爷叫了一声‘壮士’。
王庭贺专心致志的将自己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尤其着重看了一下胸大肌和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腹肌等几处重点部位。
然后在帮主兄惊恐到令人发指的眼神下神回复了:“哥们儿,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我是壮士的?”
那一串追到此处的大汉齐齐踉跄……摸不准她是怎么精准的逮住这么一个销魂的问题的。
踉跄完毕,该干的任务还是要干的。
领头的长的凶神恶煞的大汉,一扬手中的哭丧棒,吐沫横飞的开始叫阵:“妈了个巴子的娘娘腔儿,你给老子滚过来,操,一个外来的,让你小子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拉尿,老子以后在黑街上还混不混了。”
帮主兄瘦小的肩膀瑟缩了一下,转头一看身边的王庭贺,瞬间像是被打了鸡血,满血复活。
指着领头的大汉,颤抖着小肩膀道:“你……你你你给我等着,壮士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王庭贺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帮主兄表演。
他倒是要看一看这位萌货怎么的就一脑门子的认为自己是能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壮士’了。
“哈哈哈哈,就这俩小鸡崽子,老子一棍能弄死一打儿,你信不信。”大汉很不屑。
王庭贺眼中有鄙视,什么玩意儿,就这样的,老子一棍子弄死一打儿,那证明是老子失手了。
帮主兄上前伸出他的黑鸡爪子,一把抓住王庭贺晃瞎人眼的名贵袍子,哆嗦的道:“壮士,你快揍他呀,不然咱们可就被揍了呀!”
王庭贺挖了挖被这货吼的发麻的耳朵,不耐烦的伸出两只嫩白的手指头夹住这货的一双黑鸡爪子,拎开:“哥们儿,注意用词,我不得不说,你很有一种让人飚揍你的冲动。”
帮主兄嘴一撇,准备继续嚎叫大业,看样子这句话他听懂了。
王庭贺素手一竖:“停!”
帮主兄咧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的样子十分要命。
大汉挥舞着棒子吆喝:“那小崽子,赶紧的乖乖给老子出来,大爷高兴了没准赏你个全尸。”
妈的!
这么嚣张。
王庭贺一掌击在桌子上,在小二惊悚的目光中,跳上窗子……咳,蹲下:“老头儿,你说啥子?再说一遍。”
大汉一愣,下意识的转头向四周看了一遍,直到看见大家带笑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脸上才醒悟过来,这一句‘老头儿’原来是说自己的。
啪!
大汉手中的棒子敲在窗子上,狂吼:“老子哪里老了?老子今年新娶的姨娘,才十五岁,老子今年才三十岁,你个小兔崽子,竟敢说老子老了,老子今儿不打的你满地找牙,老子在黑街上就白混了。”
砰!
嗷!
王庭贺在大家伙儿惊悚的目光中吹了吹拳头上的灰。
笑眯眯的冲窗子下面道:“老头儿,人到中年要静心,你这么火爆的脾气不利于社会安定啊,是不是,所以说啊,小爷我今儿受累,就教教你怎样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话音方落,窗子下的大汉还没有从自己一瞬间变成国宝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就看见窗上蹲的安稳的人,豹子一样跳下来,正好一脚踩在他的命根子上。
上串下跳,左蹦右踹,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哀嚎声震天将眼前热闹的比武台子上的众人吓的齐齐回头,窗户上探出一颗脑袋的帮主兄和怯懦的花穗同时默默举起面前的盘子挡住脸。
这窗子下面的是谁啊,怎么这么凶悍啊,我不认识啊不认识。
发泄完毕的王庭贺,一甩袍角,潇洒利落的从大汉身上下来,掂一掂脚后跟,顿觉得今儿心情不错,走路都清爽了许多。
闹市的街头,一名蓝色布衫的老者弯腰行礼,恭敬道:“七少爷,大功告成。”
一截淡青的袍角流风回雪似在街角一闪而过:“回京。”
老者神情有些担忧的向醉仙居中一望,喃喃祝祷:“阿弥陀佛,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平地刮起一阵秋风,扫着街两旁树上绯红的枫叶打在老者的眉间,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忙跟随者前面笔挺的背影而去。
“小生来自东南六省,是黎王治下的良民,半年前家母变卖家中所有,送小生进京赶考,可是家母年迈,家中一贫如洗,小生不放心家母,遂母子同行,可是半月前行至宝泉城,家母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只得给张员外家的小姐教授诗书,赚取医药钱,张小姐性子乖戾,常常行动有失家门风范,被张员外瞧见,诬赖小生欲对小姐无礼,小生辞了他们家的先生之职,奈何张小姐死死纠缠,小生实在不能忍受,失手推了张小姐的……张小姐的……张小姐的……”
帮主兄一脸通红的说不下去,怯懦半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