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三百多人里,袖儿自信没有滋宏的身影,刚有点安慰。等到回了家,到处找不到滋宏,这才质问起胭儿。
“老三哪去了?”袖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自己人,她不屑于虚伪。现在的模样已经证明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果然,胭儿立即跪在地上。见瞒不过去,就一五一十都招供了。连屠朱去找滋宏,到现在也不见人影的事一并说了。说完,胭儿低着头,心里直哆嗦,想着小姐要怎么罚自己。
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小心翼翼抬起头,哪里还有她家小姐的影子。
最后,袖儿在滋宏的房间里找到了他。房间因为陌生人的进入灌入些许的冷气,袖儿扫了一眼整个房间,视线停在某处,没有急着走过去,“出来。”平平淡淡一声,惊得屋顶上的屠朱一口真气没屏住,暴露了身形。只好下来,神情中隐隐有愧色,冷酷的脸上一片担忧,顺着袖儿视线望向某个角落。
“出去。”屠朱明白这说的自己。微微一犹豫,像一个长辈担忧晚辈一样,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袖儿也始终没有走过去,皱了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总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也不小了。”可能是觉得说的这话太硬,不像是母亲对自家孩子说的,咳嗽了一声,缓了口气。“你也大了,别怕。”
角落处有了些微的动静,但是人没有出来。想来这事给他的冲击太大。袖儿苦笑,本不想让他这么小就看到血腥的。
“既然看见了,再怕也要像个男人一样。在这缩着,能缩一辈子吗?”袖儿继续开解道。
那边终于有了反应,慢慢的钻出来一个人。穿着的还是训练时的衣服,脸上都是灰土,衣襟上有少许的血迹,想来是别人的溅上的。确认他没有受伤,袖儿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一放下这些担心,心头的火又噌一声冒出来。好你个不听话的娃儿,偷溜出去参与试炼不说,惊吓过后竟然还敢跑回家!真是丢足了我的脸。这样一想,脸色不好了几分。
再看滋宏的眼神,袖儿也是一阵心疼。顾不得火气走上前,一把把这孩子抱进怀里。
此时,滋宏的眼神迷茫着望着前方,找不到焦距。眼角处有几滴残余的血迹,脸颊上有些微的擦伤。望着袖儿的眼神竟然隐隐红了眼眶。
“哎…”袖儿叹气,“跟娘说说吧,到底看到了什么。”拉着滋宏回到桌边,用清水浸湿了棉布,开始帮滋宏擦拭着脸上和手上的伤口。每每换来滋宏的哆嗦和闪躲,袖儿必定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这样的温柔是很少见的,上药过程中,袖儿的手很轻的拂过伤口,涂抹上一层冰凉的药膏,疼痛慢慢淡了。娘亲的这般温柔终于暖和起滋宏心中的恐惧,他只是一个孩子。
哆嗦了半响,滋宏磕磕巴巴的把自己看到的描述了一遍。不过是好胜心切,参加试炼,见到了很多死人,并且参与大规模屠杀,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自己面前倒下,有的是被同伴的刀放倒,有的人冲过来几步,头颅却飞在半空…那样血腥的场面,唤醒了一个孩子的恐惧。屠朱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脸色惨白的跪坐在上山路上好久了。
听他说完,袖儿沉默了半响。幽幽的问道,“可是觉得太阴狠?”
滋宏已经慢慢缓过来,闻言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是觉得太残酷血腥?”袖儿耐心的引导着他找到恐惧的根源。这种事不能落下阴影,滋宏还小,以后面临的还很多,这些事要交给他的首先技能,就是狠得下心。
这回滋宏最终点了头。“那人睁着眼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那人就在自己面前,怒瞪着眼睛咽了气。当是的滋宏已经吓傻了,不知道从对方身体里抽出那把长长的匕首,敌人的那把刀离自己那么近,近到能看清刀上的纹理。等他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匕首拔出来,再插jin去,再拔出来,再jin进去…不停地继续,直到屠朱出现,打昏了他,扛上马车…
袖儿恨不得把那人找出来再五马分尸,碎尸万段,敢吓唬他儿子。她让他鬼都做不了!
“想想那些无辜的被山贼们杀害的人。他们死的时候更可怜,更无辜。如今你只是除害而已,站在正义的一方。还有何惧?”头一次,袖儿冠冕堂皇的用大道理开解人,还是这么拙劣的理由。正义,在袖儿眼里,正义就是胜利者的噱头!无论在什么时候,关乎自己,无论正义与否,对敌人就不该有仁慈。
听见袖儿这么说,滋宏慢慢转动脑筋,觉得娘亲说的很对,自己是为人民除害。勇者无惧!想通了这一环节,苍白了脸色终于好了一点,镇定下来后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被袖儿握着手,不禁有些窘迫的异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回了手臂。袖儿也不怪他。
“饿了吧,去吃饭吧。今天娘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估计胭儿现在看见肉都会吐,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滋宏微露诧异,他知道娘亲会点厨艺,但是做菜,他还没吃过。微微点头,表示很开心。袖儿纳闷的看着滋宏,这孩子,正常情况下都这样一幅微羞的样子,难道自己儿子当中还会出来一位正太级别的!
那天,滋宏第一次尝到了袖儿的手艺。很特别,但还达不到高级的水平。只是这份菜式,让他红了眼睛,这就是娘亲的味道吧,温暖的,慈爱的味道。听见脚步声,袖儿没有睁开眼睛。这袖宅后院有五个人会来打扰自己。屠朱,胭儿,曲冬儿,白木,允肆。来人不是她熟悉的脚步声。
“在下是来辞行的。”允肆走到秋千下,望着对面女子怡然自得的眉眼,眼中情绪泛滥。如果袖儿此刻睁开眼睛,一定会看到允肆眼中的疼爱和痛苦。偏偏袖儿算好了似地,始终都倾着左耳。听见允肆说来请辞,也没有什么面部变化。
允肆放肆的望着眼前心爱的女子。午后的阳光照在袖儿的半边脸上,一片光晕中的人儿,坐在微微晃动着的秋千上,任凭微风拂过额前的碎发,女儿香徐绕在允肆周身,有那么一刻,允肆想,就这样吧,这样守着她,什么都不管!
但是,事实是残酷的。当清醒过来,发现刚才不过是少有的年少轻狂的梦。哪一些,强烈的失落反差,在自己心里一刀一刀戳着,剖开鲜血淋漓的爱恋,只剩下理智和清淡…
不知道什么时候,允肆走了。自始至终袖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没有用心瞒过他们,自然也知道允肆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吴袖。对于允肆的爱恋,袖儿只能沉默。
“真不知道是你心太狠,还是太无情。”白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出来。开口的一句话,换来了依旧是袖儿的沉默。秋千依旧微微荡着,袖儿已经睁开眼睛,望向远处允肆离开的方向,心里默默说着保重!
没有得到回应,白木紧皱眉心,“你难道看不出他喜欢你?”
袖儿望向白木,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欺负过的人。“看出又如何?”
白木语塞,一时又想不出来什么应答,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无法回应,不如无知。”袖儿转过头,依旧是看向莫名的方向。她不想跟一个陌生男人讨论自己的感情。
白木不以为然,“就算不能回应,至少可以婉转的表达。”脸色隐隐鄙夷着。
“然后不死心,然后用不存在的感情束缚住他放弃的决心?”今日的袖儿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腻歪了,竟然在这跟一个小弟弟讨论感情观。“估计情商这东西,古人不怎么有!”嘀嘀咕咕说完,也不看白木一眼,从秋千上下来,找她家小宝去了。
白木愣在原地,久久难以平复。心头竟然一般疼痛着,想着已经离开的那人,和自己何其相似的感情。对同一个人,一个无情又有情的女人。被拒绝,甚至连表达的机会都没有,就在刚刚,自己试探她的时候,她就那么坦然的坐在那,平静的望过来,淡然的说着“无法回应。”是拒绝,也是扼杀!对感情拔刀,不留一丝!
白木想问,那我呢,我也要走了,你也不会留吗?可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那女人已经给出了答案。心口开始丝丝的疼痛起来,慢慢的像一种毒药,遍体侵蚀而过,留下体无完肤的揪痛。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想忘记,就会难过的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