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好像屋里没人。”
勤娘下了轿子,朝篱笆门的门缝看了过去,白幡已经撤下,不像是刚办过丧事的人家,奇怪了,昨个儿忠大娘为忠叔的死如此哀伤,为何今日连白幡都撤了?头七未过,一般人家是不会离家的,按着旧说法,死去的灵魂要在头七里回家的。
“老太君,奴婢没有说错吧,三姑娘胡言乱语诬陷奴婢,根本就没有她说的那些事情,”崔妈妈在肖老太君耳边轻轻地说道。
肖老太君没有回应崔妈妈,她更多的想知道勤娘到底有多少能耐。
勤娘手里慢慢渗出了细汗,她示意绿烟去隔壁瞧瞧,绿烟找了许多家,这才给勤娘回话,“姑娘,旁边的人家都搬走了,根本找不到人。”
勤娘转身看到崔妈妈看她的眼神,似鄙夷,似讥讽,似嘲笑,依然不难看出,打从她回庄子之后,这里已经被崔妈妈料理过了。
“三姑娘,奴婢一生对老太君忠心耿耿,你却污蔑了奴婢地一番心意,这实在是让奴婢心寒,”说完,崔妈妈又对肖老太君说道,“老太君,老祖宗,庄子奴婢不管了,也管不动了,您还是另请贤能吧。”
“崔婆子,稍安勿躁。”肖老太君安抚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三丫头是个小姑娘,你还她跟她一般见识?”
崔妈妈瞧着嘴巴,趾高气昂,这可是有了肖老太君撑腰呢,小丫头和我斗,连门儿都没有。
勤娘真是大意失荆州,怎知这一夜功夫,崔妈妈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难怪,肖老太君是她请来的,那么她定是已经部署好了,“祖母,孙女确实查过,只是有人趁着孙女晕迷不行,弄走了这些农户,您若是相信孙女,附近庄子都也是有这种情况。”
崔妈妈一要维护勤娘对账的面子,二要安抚发恼的崔妈妈,权衡了一下,说道,“先回庄子吧,有什么事情待我叫了那些庄子管事过来再说。”
“老太君明鉴,”崔妈妈为老太君放下轿帘,朝勤娘走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三姑娘,和老奴抖你还没资格呢。”说完,一脸得逞的诡笑。
勤娘轻笑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崔妈妈所做之事就不怕有报应?”
“报应?”崔妈妈露出狠戾地一面,狠狠地说道,“要是有报应,三姑娘就不会在这儿站着了。”
勤娘从崔妈妈的话里看到了恨意,被隐藏地很深的恨意。
“走吧,”肖老太君的轿子被抬了起来,慢慢地转过弯去,勤娘抬脚上了轿,回头朝那篱笆屋瞄了一眼,发觉正屋门口有一抹褐色。
“绿烟,进去瞧瞧。”勤娘吩咐道,她深信作恶的人一定会路出马脚,而自己只是不够细心罢了。
绿烟轻踩了篱笆门飞了进去,一转眼的功夫,从里面传出杀猪般地嚎叫,勤娘惊喜地回头,看到绿烟拎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是动静不轻,惊倒了肖老太君,使得她又让轿子给转了回来。
勤娘定睛一瞧,她不是昨天请了里长过来的阿亮媳妇?
绿烟放开了手,阿亮媳妇立刻求饶道,“肖姑娘饶命,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妇一般见识。”
勤娘纳闷了,问道,“为何这么怕我?”
“小妇实在是无处可去了,肖姑娘,小妇求求你了,不要赶小妇离开,”说着说着,阿亮媳妇就给勤娘嗑起了头。
勤娘一头雾水,疑惑道,“你先起来说话,我问你一件事情?”
阿亮媳妇没敢起来,只是抬着头望着勤娘。
“忠大娘一家去了哪里?”
阿亮媳妇愣怔了一下,好像不大明白勤娘的意思,“肖姑娘,不是您赶着小的们走吗?”
勤娘更为疑惑不解了,眼看这肖老太君的轿子要停下了,便故作大声地问道,“我何时要赶你们走?昨个儿说得好好的,你们的事情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阿亮媳妇傻眼了,说道,“昨傍晚庄子里的人过来,分了我们每人一笔银子,让我离开这里。”
“那你为何不走?”勤娘问道。
阿亮媳妇立刻扯开嗓子,嚎叫道,“那个天杀的阿亮,心黑的孬种,居然拿走我所有的银子,还眼红他家大嫂的银子,居然夜里偷偷地待着他们一家跑走了。’
勤娘恍然大悟,看来崔妈妈还是百密一疏。
”三丫头,怎么回事?“许是肖老太君听到了什么,阴暗的轿子里看不清她的情绪。
勤娘走到跟前,回道,”祖母,那妇人是这家的妯娌。“接着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肖老太君沉声道,”带她回庄子再说!“
”老太君,一个低贱的妇人,随口胡诌,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奴婢来办吧,“崔妈妈的眼睛时不时地瞄向阿亮媳妇,思量着如何解决这个祸害。
可是,勤娘没有给她机会,由绿烟带着阿亮媳妇,回庄子时,崔妈妈根本没办法接近。
老太君累了,说要休息,勤娘跪安之后,立刻吩咐绿烟道,”我们不能失了先机,这些管事定会被收买,所以我们要做好一手准备。“
”姑娘只管吩咐,“绿烟摩拳擦掌。
”等那些管事动身来庄子,就找几户农家过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这次有老太君在,崔妈妈这颗毒瘤要连根拔起。“
绿烟应下后,没耽搁就去了。
午饭过后,勤娘便去找肖老太君了,她看到肖老太君一直眉头不展,便问道,”祖母,可是有什么心思?“
肖老太君躺在摇椅上怔怔地看着远方,说道,”三丫头,这庄子的事情本来是小事,祖母交给你便好了,这次出来无非是想眼不见为净而已。“
莫不是肖府出事情了?勤娘轻轻地给肖老太君捶着背,关切地问道,”您有心事,不妨和孙女说说。“
肖老太君反手拍拍勤娘的手背,甚是安慰,”你倒是还有这份孝心,祖母真是舍不得将你送去京都,如有其他办法,祖母也不至于如此了。“
”祖母,“勤娘见肖老太君心软,便借机说道,”孙女愿替祖母分忧,只要祖母不要让孙女去尉迟府。“
肖老太君眉眼一抬,闷声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还是要将庄子的账先对为妙,府中的开支全看在这上头了。“
这么一说,勤娘便明白为何肖老太君如此看中庄子这一块了,原来府中的开支都从这里过来,但是,肖明宗不是在经营着府中的产业嘛,这么一大块地收入又用于何处。
”祖母,“勤娘壮着胆子说道,”既然庄子如此重要,您还放心交予别人打理?“
”崔妈妈管了这么多年,我自是放心的,你小丫头一个,哪里比得上她精明。“老太君故意避开话题。
”老太君,庄子的管事都已经到齐了,“崔妈妈在门口说道。
”走吧,三丫头,等对完帐你就和祖母回府吧,“肖老太君拿起龙头拐杖,一手扶着勤娘的手抄大堂走去。
五六个管事看到老太君纷纷跪下磕头,”老祖宗,您可是来了,奴婢们想死您了。“
勤娘听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看这些人与崔妈妈同流合污,嘴上还说了冠冕堂皇,真真是令人作呕。
”好好好,都起来吧,“肖老太君见到老下人,自有一份亲切。
”都坐下说话吧,“肖老太君笑着说道,又让人给每人倒了一被香茶,顿时整个大堂的气氛极为融洽。
”老伙计们都还好吗?“肖老太君喝了一口茶之后,笑着问道。
”奴婢们都很好,托您的福,能吃能喝还能睡,“其中一个穿着花衣的管事躬身回道。
”那就好,这次的账目你们三姑娘都已经对清楚了,真是辛苦你们了,等我回去一定好好赏,“肖老太君容光焕发,整个人因着高兴而显得精神十足。
”多谢老太君,“几人异口同声道谢。
这厢话音刚落,大门口便传来断断续续地吵闹声。
”春荷,去瞧瞧,怎么回事?“老太君到底是使唤惯了身边的人。
春荷嗳了一声便出去了,回来时一脸的惊恐,朝肖老太君说道,”主子,门口全是人,闹哄哄地,门都快拦不住了。“
”都是些什么人?“老太君不缓不慢地问道。
”全是农户!“
勤娘朝绿烟望了一眼,眼神满是赞赏,这办事效率就是高,本来寻几家农户就算了,结果是来了这么多人。
”老太君!老太君!“门口传来齐声呐喊的声音,肖老太君坐不住了,起身说道,”走,过去看看。“
”老太君且慢,“崔妈妈阻止道,”农户野蛮,民风不开,仔细冲撞了您。“
勤娘朝绿烟使了个眼色,绿烟会意,她扶过老太君的手说道,”老祖宗,您慢着些。“
崔妈妈见了立刻急红了眼,这要是出去见着这些农户那就出大事了,她急忙上前拨开绿烟的手,”主子,老奴扶着您过去。“
绿烟一个神龙摆尾,腰肢一扭,直接将崔妈妈撞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腰哦~“崔妈妈没有留意,身子被撞得老远,这老腰能不闪着了嘛。
”崔妈妈,你没事吧,“其他管事七手八脚地将崔妈妈扶了起来,肖老太君压根就没看清楚怎么回事,笑话崔妈妈道,”崔婆子,你都还比我年轻几岁,怎么连路都走不稳了,看来你呀是太劳累了。“
崔妈妈疼得龇牙咧嘴,还要笑着回老太君的话,脸都扭曲了,”奴婢不累,奴婢还要伺候主子。“
肖老太君笑呵呵地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被黑压压地一帮农户吓了一跳,不仅如此,那些农户还衣裳褴褛,蓬头垢面,从他们身上传来一阵阵异味。
这种情形让勤娘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更苦的人,忠叔一家已是可怜,而这些人,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老太君!老太君!“呼喊的声音在肖老太君出现之后叫得更响了,那群农户开始蠢蠢欲动,冲破小厮们的阻拦。
肖老太君见此阵架也难以镇定下来了,朝勤娘说道,”三丫头,你过去问问看,出了什么事情?“
”是,“勤娘应下朝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坚定。
农户见到一个小姑娘走出来,情绪更为激烈了,”我们要见老太君!“
勤娘喊道,”各位叔叔伯伯,请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老太君在此,切勿喧哗。“
”我们要见老太君,“有一道声音十分浑厚,勤娘望了过去,一个中年男子像是带头人,便朝他说道,”大叔,可是能替这些叔伯说话?“
农户们都看向了他,只见他点了点头,说道,”鄙人不才,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勤娘吩咐小厮,将人放进来,又说道,”老太君面前不可吵闹,有劳了。“那男子见勤娘端庄有礼,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便点了点头。
勤娘引着男子进了庄子,门外瞬间变得安静了。
老太君此时已靠在太师椅上,树荫之下,还算清凉,她见勤娘带了个人进屋,问道,”三丫头,这是何人?“
”小的王三,拜见老太君。“交王三的男子跪下磕头,堂堂三尺男儿这一跪,让人看了颇为心酸。
”祖母,他是租用咱们庄子田地的农户,他是替外面那么多人说话的。“
肖老太君点点头,说道,”起来说话吧。“
王三站了起来,春荷已送上一张小凳子,他犹豫了一下才坐上去。
”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肖老太君发问道。
王三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毕恭毕敬地回道,”回老太君的话,小的…小的确实有话要说。“碍于崔妈妈等人的凌厉颜色,王三有些拘谨和怯弱。
”王三叔,你有话直说,老太君会为你做主,“勤娘已然不想给崔妈妈机会了,这次也是唯一一次为自己谋生路的机会。
撇开中了迷药曼陀罗不说,就单单是忠叔他们两条人命,勤娘也不能袖手旁观,但她不会用肮脏的手段,而是要用自己的能力让他们心服口服。
”小人王三,来自王家村,这次情非得已再才来打搅老太君的清养,还望您免了小的们的罪过,“王三战战兢兢地说道,眼睛不敢正视老太君,只好看向旁边。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崔妈妈说,毕竟不是我亲自料理着庄子,“肖老太君毕竟是老道,没有自降身份,直接将责任扔给了崔妈妈。
”不,“王三当即起了身,再次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尊严,朝肖老太君下跪道,”小的们快走投无路了,还望老太君为小的们做主。“
崔妈妈朝老太君躬身道,”主子,不如你去歇着,这些刁民还是让奴婢来解决吧。“
肖老太君却说道,”无妨,我在这儿看着就行,你就管你的事情吧。“
”可是,这…“崔妈妈颇为为难,”奴婢怕吓着您。“
”你呀…哈哈哈,“肖老太君笑罢,作势要起身的样子,勤娘箭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拦住了肖老太君,正色道,”祖母,这次是孙女在对账,是否可以交给孙女来办?“
”三姑娘您辛苦了,这种事情还是奴婢来吧,“崔妈妈暗地里推了勤娘一把,好在勤娘抓住了肖老太君,这才没有摔倒。
肖老太君见勤娘自告奋勇,猛拍了一下腿,说道,”好,三丫头,那祖母今日就给崔妈妈放个假,你放手去办吧。“
”主子…“
肖老太君一抬头,打断了崔妈妈的话,重新躺在了太师椅上。
勤娘先是扶起了王三,让他坐下,”王三叔,你可是信得过勤娘?“
王三算是见过些世面的,看到勤娘目光灼灼,极为坚定,便说道,”姑娘有话直说。“
勤娘肃然问道,”今日你们为何要聚众闹事?肖老太君一向宽厚待你们,何以今时你们要如此令她老人家为难?“
肖老太君忍不住点头,勤娘这话问得真是滴水不漏。
勤娘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说明肖老太君心系农户他们,二来也认为崔妈妈所做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己说出来更具说服力,别人帮着只会让崔妈妈一党有机会反击。
这时春荷递了杯茶水,轻声说道,”这是老太君赏你的。“
”多谢姑娘,“王三见到春荷不敢抬头看,低着头接过茶盏,急忙道谢,他象征地喝了一口,这才徐徐说来。
”老太君,小的原本有个幸福之家,这些年一直靠着种地,日子虽然不富裕也还算过得去,可是五年前的冬天,管事们送来一张租约……。“
勤娘听到这里,大致与忠叔他们家的相似,只是后来的话却彻彻底底地令勤娘心痛地无法形容。
”去年,地里大旱,原本该从庄子里引出的水一直都没看到,直到庄稼全都枯死了,还未见到一滴水,小的的娘子和儿子在年初活活饿死,小的…。“还未说完,王三狠狠地用袖子擦着眼睛,直到他觉得眼里没有泪水了才又开始说话。
”小的恨天恨地却不敢恨任何人,谁让小的除了种地就没有其他本事,老太君,“王三起身直挺挺地再次下跪,全然没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他央求着,”求求您,发发慈悲,让庄子开闸引水,不然会有更多的人饿死,就算是没有干旱的地方,他们的收都不够租金,最终被管事们拿走了,这一年白白辛苦不说,一家人都没了指望,这让人如何活下去。“
说完,王三深深地将头磕了下去,整个身体因为恸哭而起伏。
”这人怎么胡说八道。“
”就是,就是。“
”老太君千万不要相信他。“
管事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一个个比王三还有冤屈似地,完全是和崔妈妈站在一条道上的。
肖老太君一直沉默着,她已看到外面田地的状况了,崔妈妈只是说庄子里的水没两天就会开一次闸。
勤娘趁机叫来绿烟,去帮她办件事情,她深信做坏事总会留下证据的。
”崔婆子,你说庄子的水两天饮一次,而王三又说连着一年都未开闸,这件事情你如何解释?“
沉寂了大抵半柱香的时辰,肖老太君还是先找崔婆子问清楚。
崔婆子不紧不慢地回道,”老太君,奴婢跟了您那么长时间,您总该相信奴婢,这些刁民懒得无药可救,自己不事耕种,导致田地荒废,奴婢找她们收田租还百般拒绝,甚至找人将奴婢们赶走。“
”你胡说,“王三激动万分,胡乱擦干脸上的泪水,吼叫道,”我王三发誓,若是有半句谎言断子绝孙,你们谁敢?“
管事们都讪讪地躲在一边。
崔妈妈毫不在意地跟着发誓,发完了还不忘说道,”我对老太君忠心耿耿,岂会被你们几个人随便污蔑?“
这几个人自然是包括勤娘了。
勤娘轻声安抚了王三,问老太君道,”祖母,如若我们的富贵和名望是他们的白骨所堆,孙女敢问您,您还吃的安心睡得踏实吗?“
肖老太君的脸色骤变,委实被勤娘的话惊倒了,”三丫头,此时真如他所言?“本来肖老太君还乐得勤娘和崔妈妈斗法,可是勤娘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没有眼瞎,看着这么多管事肚满肠肥的,没有猫腻是不可能,只是偶尔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再找人来管理庄子也未必是清清白白的。
勤娘指着崔妈妈说道,”当时孙女就怀疑了,她所做的账目全是按着最早的租金来做,而且核对起来一丝错处都没有,所以孙女写信给您表扬了她,可谁知,孙女无意中发现她享受极品燕窝,若是自己的银子也就罢了,可是那都是收租来的银子,剔除送进府里的,另外多出来的就被他们收入囊中,加上旱灾不开闸,您去门口问问,多少人为此受难?“
勤娘的话掷地有声,第一次那么痛快地说出心里所想的话。
”你当时为何不在信中与我明说?“
面对肖老太君的质疑,勤娘直视她的眼睛,镇定地说道,”倘若孙女直说,这厢都不知道是否还有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孙女就是想让她放松警惕,这才有了机会查这高价租金的事情来。“
”三姑娘好厉害地一张嘴,“崔妈妈冷笑道,”但凡你有一丝儿证据说奴婢抬高租金,奴婢无话可说。“
”祖母,那人您见过的,她原是那自尽忠叔的弟媳,是最能证明此事的人,“勤娘屈膝,说道,”您可仔细问问那人,以免崔妈妈说您偏听偏信孙女的话。“
”带上来吧,“肖老太君心里十分明白,此事已经不能简单敷衍了事,门口那一群农户若是激动起来,足以拆掉庄子了。
阿亮媳妇诚惶诚恐地半弯着腰进屋,在老太君跟前恭顺跪下,”小妇见过老太君。“
”你可是知道田地租金一事?“
”小妇知道一些,“阿亮媳妇抖着声音回道,”小妇相公时常会说庄稼一事,小妇听了一些都记得…“
”老太君,您可是要凭着一个农妇的记忆来与奴婢几十年的苦劳来相提并论?“崔妈妈压根没有给阿亮媳妇说话的机会。
”你莫急,此事我会查清楚,你是清白的,谁也诬陷不了你,“老太君的话留了一半,没有说全。
绿烟悄悄地来到勤娘的身后,轻声说道,”姑娘,我找到了。“
”真的?“勤娘惊喜地微微侧首,已能感觉到绿烟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腰,她伸手一摸,是个木头盒子。
”老奴请老太君尽快还老奴清白,不然老奴唯有以死明志了,“崔妈妈大有逼老太君的模样,勤娘接过盒子,打开一闻,一股子奇特的香味瞬间散开,闻着令人无比的舒畅。
这便是迷药曼陀罗了!
”三丫头,这是何物?“肖老太君瞬间觉得自己的精神头好了很多。
勤娘猜想那是曼陀罗的短暂之效,便说道,”祖母,这便是从崔妈妈屋子里找到的毒物,孙女就是被下了这毒才会昏迷。“
绿烟连拉了勤娘好几下都没能打断她说话,心里只有干着急了。
崔妈妈冷哼,肖老太君都没有开口,她便又抢先了说道,”三姑娘,您可要查清楚了,这盒子到底是不是奴婢的?“
勤娘连忙朝绿烟看了过去,绿烟居然摇了摇头,勤娘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可如何是好,此时只能怪乐极生悲,竟然不问问清楚。
”老太君,“崔妈妈第一次当着勤娘的面,双膝跪地,干嚎道,”您可要为老奴做主,三姑娘无辜污蔑,究竟是为了那般?老奴愚钝,只以为三姑娘莫不是为了将奴婢赶出庄子从而独自霸占,老太君明鉴,老奴求您还老奴一个清白。“说完,整个身子扑在了地上。
勤娘手心已是薄薄一层细汗,她第一次发觉太过于想得理所当然,才会使今天的自己陷入困境。
”崔婆子,你起来说话,三姑娘还小,你与她一般见识什么?“姜还是老的辣,肖老太君之前是放手给勤娘查账,现在就算是陷入困境了依然有回转的余力。
”老奴恳请老太君还老奴一个清白,“崔妈妈哭得连身体都在不断地发抖,”三姑娘年纪是小,可是她的心思却大得很,连农户都请来闹事了,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今日您若不彻查,奴婢就跪死在您的面前。“
肖老太君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像是难以决断。
勤娘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祖母,此事与他们两个无关,您要责怪就责怪孙女,千万不要为难他们。“
王三和阿亮媳妇均为十分吃惊,尤其是王三,他在惊讶之余力争道,”老太君,小的所说一切属实,如有狂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发誓谁不会,“崔妈妈抬起头,脸上毫无泪迹,眼睛朝王三撇去,口里狠狠地说道,”若是我真的做出伤天害理有违天道的事情,就让我…让我死无全死。“
勤娘这才发觉崔妈妈隐藏地狠意,是那么地深,那么让人不易发觉。
”姑母…。“一声叫唤在门口戛然而止,勤娘回头看到马妈妈着急地赶了过来,见到屋里的情形又将话语收了回去。
不过也就眨眼的功夫,马妈妈箭步走了上来,将勤娘手中的盒子夺了过去,脸上尽是庆幸之色,还不忘对崔妈妈说道,”姑母,侄媳妇差点丢了您交为保管的东西,“说完,朝老太君告状道,”老太君,三姑娘的丫鬟胆子也忒大了,竟然青天白日之下在奴婢屋里行窃,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好歹是姑母让奴婢保管的,奴婢就是拼死也要拿回来的。“
勤娘根本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峰回路转,她瞧见崔妈妈已面庞惨白,嘴唇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
”姑母,东西还您,“马妈妈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将盒子交到崔妈妈的手边。
”老太君!“阿亮媳妇瞅了马妈妈好几眼,突然惊呼道,”她…她就是昨晚给我们送银子的人。“
阿亮媳妇的手指准确无误地对准了马妈妈。
勤娘忽觉事情如拨云见日般地明朗了,之前就算是说干了口水也无济于事,毕竟崔妈妈是几十年的老人了,说的话在肖老太君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而此时就不同了。
马妈妈可以证明曼陀罗是崔妈妈的,而阿亮媳妇又证明银子是马妈妈送过去的,依着姑侄之间的亲密关系,就算是傻瓜都能联想到什么。
肖老太君思忖了许久,眼里盈满哀伤,到底是几十年信任过的老伙计,突然发生这种事情,的确是难以令人接受。
”三丫头,你吩咐下去,明早我会给农户们一个交代,让他们先回去吧,“肖老太君吩咐完之后,又朝崔妈妈说道,”崔婆子,我真的很愿意相信你不会走张婆子的老路,可是事与愿违,你休要怪我。“
”老太君…。“崔婆婆已经听出话里的意思了,心里在飞快地盘算如何脱身。
勤娘带着王三去了门口,交待老太君的话后,纳西农户在王三的带领之下都离开了,勤娘这才摸了摸汗,对绿烟说道,”好在你今日留了一心眼,不然跪着的人便是我了。
“奴婢在崔妈妈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心里实在不甘心,想那马妈妈同她走得那么近,便想去碰碰运气,想不到还真是误打误撞被奴婢发现了,刚刚真是好险,崔妈妈是奴婢见过得最为厉害的人了,”事实上绿烟一直跟着尉迟选,这宅子里的‘搏斗’也只听说过张妈妈那一茬,因此才会觉得崔妈妈手段高明。
勤娘这一次真是棋差一步,好在有了绿烟护航,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被崔妈妈反咬一口呢,若是说她想侵吞老太君的家产那便不是一点信任的事情了。
还未到大堂,如双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见到勤娘来不及喘息便说道,“老太…君…老太君她昏倒了。”
勤娘一听,急忙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至大堂,只见管事们都围成一圈看热闹,她连忙拨开了她们,只见肖老太君晕倒在春荷的怀里,而崔妈妈流着眼泪痴笑着肖老太君,嘴角的诡笑令人寒毛战栗。
勤娘示意绿烟多留意崔妈妈,这边让如双赶紧去请刘大夫。
如双迟疑道,“刘大夫这厢还生着病呢。”
“让人给我把他抬来,不行的话拖也要拖过来,”勤娘果断嘱咐道,等如双跑出去后,勤娘又厉声对那些管事们说道,“你们一个个站着做什么?若是看热闹那就自行离开,如还有点良心的,赶紧着去把刘大夫给我抬过来。”
许是勤娘声色俱厉,有三个管事跑了出去,而剩下的几人则站在崔妈妈身后,显然几人已成一派了。
勤娘不敢移动肖老太君,只好在身边陪着,这边问春荷道,“姐姐,老太君为何为晕倒?崔妈妈的事情水落石出本是好事,她老人家…”
春荷还未等勤娘说完,便瞄了一眼崔妈妈,甚为恼怒,“三姑娘,这崔妈妈真是白眼狼,老太君对她这么好,而她呢,却杀害了咱们府中唯一的姑奶奶。”
“姑奶奶?”勤娘从未听说什么‘姑奶奶’,也就是她应该称呼为姑姑的女子。
“是主子最小的女儿,奴婢也是听说,当年姑奶奶才五岁,突然溺死在水塘中,老太君一直没查出什么原因,就刚刚这崔妈妈更得了失心疯一样,刚开始说了不着边际的话,后来索性就指着主子骂骂咧咧,还直言不讳说那姑奶奶是她扔进水里淹死的,主子受不住打击便昏倒了。”
崔妈妈将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淹死这的确是毫无人性,可是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这等泯灭人性的事情,除非是老太君先对不起她,可是一个主子一个丫鬟,两人的恩怨又是从何而来呢。
勤娘百思不得其解,本想再问问春荷,可是门外已经传来刘大夫的声音,再次询问也就作罢了。
刘大夫躺在小轿上,痛苦地捂着肚子,嘴里还一直说着‘慢点儿’,可如双他们哪里还管那么多,直接将人给抬过来了。
勤娘和春荷将老太君平放在了并列地三条椅子上,那高度刚好方便刘大夫查看肖老太君的病情。
只见刘大夫拨开肖老太君的眼睛,看了一眼后,大惊失色,转而摸住了她的脉搏,他的脸色这才有些松懈。
刘大夫将随身携带的银针包打开,取出最粗的那根,下手果断不拖拉,戳进了肖老太君的人中,直到慢慢渗出了血之后,才收了针。
肖老太君还未转醒,春荷焦急地问道,“刘大夫,老太君可有大碍?”
刘大夫没有回答,只是双手互挽起了衣袖后捏住老太君的饿人中,一滴紫得发黑的血珠子慢慢变大,知道殷红地血出来之后,刘大夫才收了手,轻轻将血擦拭之后,说道,“三姑娘,以后切莫让老太君动气了,老朽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有办法救她了。”
勤娘听了高悬的心是放下了,可是因着不能让肖老太君动气又重新担心起来,这府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谁能保证下次不会使老太君动气呢,“多谢刘大夫了,您身子可还好?”
“噗!~”短而有力的声音从刘大夫的身子下传来,接着便是一阵恶臭,勤娘不好意思捂住口鼻,只好转过身去,管事们纷纷退了好几步。
刘大夫羞愧难当,红着脸说,“麻烦各位把我抬去茅厕。”
管事们捂着鼻子将人抬了出去,屋里的气味可没那么快散去。
“唔…”肖老太君在此时悠悠转醒,眼里慢慢都是孩子般的无助,见到勤娘便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三丫头…”
“祖母,”勤娘见肖老太君要起来的意思,便扶了她,将春荷递来的温水伺候她喝下,又帮着拍背顺气,手势干脆利索,而脸色却一直眼眉不展,等老太君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祖母,大夫说了,您不能在动气了,不然下次神仙难救。”
肖老太君愣怔了一下,侧首看向了崔婆子,冷冷地像是压抑心中的怒气,“三丫头,这种贱人,你让祖母如何不动气。”
崔妈妈听到‘老贱人’三个字,跟受惊地狗一样朝老太君扑了过来,好在绿烟有所防备,一手拉住了她的腰带,这才使老太君避免再次受到伤害。
“你才是发烂发臭的贱女人,老贱人,你不得好死…。”即使崔妈妈被拉住了,双腿还一直在地上乱踢,嘴里的话语污秽不堪入耳。
“待下去,快些给我待下去,”肖老太君发红了双眼,全身抖如筛糠。
勤娘吩咐绿烟先将人地带下去看管好,肖老太君这才慢慢平复了情绪,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三丫头,这里的事情你看着办,祖母得歇一歇。”
刘大夫的话,肖老太君到底是听进了一些,勤娘应下后,将人送出大堂,这才折回去。
管事们都到齐了,勤娘冷眼扫了一眼,说道,“今天的事情大家都已经是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以后这路怎么走,我大概也是知道一些,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重新选择,可好?”
几个管事低头相互揣测其他人的意思,抬轿子那三个管事倒是干脆,接着说道,“三姑娘,奴婢愿意跟着您,还请您原谅奴婢们之前的无礼。”
勤娘对那三人笑着说道,“三位妈妈的忠心我自会告诉老太君的。”
勤娘说完,那三人自然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你们三位呢?”勤娘冷声问道。
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犹犹豫豫地难以决断一般,“行了,你们先回去考虑一下,出来庄子这么久了,也不能没人管着,过两人再给我一个准信。”勤娘懒得再正眼看他们了,说完之后,头都未回地出了大堂。
闹了这么一出,勤娘发觉一脸平和的崔妈妈对肖老太君满怀怨恨,就刚刚那一疯狂,仿佛想将肖老太君撕碎了一般。
树倒猢狲散,庄子里的丫鬟和婆子见崔妈妈失势,纷纷拍手叫绝,往日被崔妈妈管着,想来过得日子并不是很舒坦。
勤娘在撷芳院休息了一会儿,着人问候了刘大夫,见他有些好转才放心下来。到了肖老太君院子,春荷拉着勤娘在外屋坐了下来,“老太君睡着了…奴婢想和姑娘说说话,不知…”
春荷欲言又止的样子,勤娘倒是头一回见,忙说道,“春荷姐姐直言。”
“哎…”春荷先是长叹了一声,揉了揉脑门后,才说道,“三姑娘,您是不知道老太君这几日过得有多苦?”
这话从何说起,勤娘的眼神告诉春荷,她并不是很了解这几日肖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姑娘到处和人说老太君逼她嫁人,还以绝食为威胁,老太君的脸被她丢进了,这下子离婚期越来越近,老太君是寝食难安。”
茉娘的性子嚣张惯了,平日里一般都由着她,这次肖老太君是铁了心要她嫁进尉迟府,若是不见尉迟选是个瘸子,想来茉娘也不会那么极端了。
“顺其自然吧,”许是想到了与持续按,勤娘心里沉甸甸地说道。
“也是,”春荷无奈道,“我们这些做奴婢也不能为主子分忧,但是三姑娘,主子还是愿意听您一些话的,所以奴婢请您好好劝劝主子,让她少想些。”
勤娘微微一笑,应道,“等祖母醒了,我去劝劝。”
“多谢三姑娘,”春荷急忙起身道谢,勤娘拉着她坐下,问道,“姐姐可是知道崔妈妈和祖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春荷摇摇头,说道,“这个奴婢不大清楚,毕竟是崔妈妈来了庄子后奴婢才入府的,但是奴婢知道老太君对崔妈妈的信任多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勤娘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若是隐私,肖老太君怎会在丫鬟面前提及。
“春荷~”肖老太君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勤娘和春荷快步走了进去,只见肖老太君半个身子挂在床边。
两人合力将人抬回了床榻之上,肖老太君脸色极为痛苦,“你们轻点,我这身子麻得不行。”
肖老太君不能动气,刘大夫一早就交待的,勤娘生怕她再犯中风之症,便问道,“祖母,孙女帮你捏捏,或许会舒服些。”
肖老太君闭着眼睛点头,勤娘上了床榻,修长的手指有力地为肖老太君捏腿,将心中的疑问暂时压了下去。
肖老太君舒坦地忍不住哼哼,也愿意和勤娘说话了,“三丫头,你就没话问我?”
勤娘抬起眉眼,嘴角因为轻笑而露出一个小巧的梨涡,“祖母若是不肯说,孙女问了也没用。”
肖老太君看勤娘的眼神别有深意,三丫头的善解人意她发现太迟了,不然身边早就多个人帮自己了。
等到勤娘的手腕有些酸疼才停下来,她接过春荷手中的干净帕子,抹了抹汗珠,满怀歉意地说道,“容孙女歇歇。”
刚刚睡得久了,所以身子发麻,勤娘一番捏拿已经缓解了肖老太君的痛楚,便说道,“祖母好多了,来,你做到这边来,”
肖老太君拍了拍床沿,示意勤娘坐到她身边来,那位置刚好适合两人说话。
勤娘挪到床沿边,将腿放在拔步上,这样身子也舒展一点,她给肖老太君拉好被褥,问道,“祖母还得听刘大夫的话才行。”
肖老太君肃然地点头,说道,“三丫头,祖母以前是忽略了你,现在知道错了,你莫要恨祖母。”
勤娘闻言,急忙摆手,“祖母,您莫说这样的话了,孙女岂会记恨与您。”
勤娘这可爱的模样让肖老太君有了笑意,“祖母可是相信你了哟…”
“自然,孙女从未记恨任何人,你若真是忽略了孙女,孙女岂能有饭吃有衣穿。”
肖老太君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她拉过亲娘的手,正色道,“祖母有一个请求,你可千万不要拒绝。”
这语气,勤娘听得有些悲凉,见肖老太君日益衰老的容颜,忍不住拒绝,心里又怕她的请求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因此迟迟没有接肖老太君的话。
“祖母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你,毕竟这庄子的生计比府里清苦,可是现下一时也找不到一个靠在得住的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祖母思来想去你最合适,所以这一段时间你辛苦一些,帮帮祖母。”
勤娘听了,心中惊喜,这要是能让肖老太君同意她一直留在庄子里,岂不是遂了自己的心愿,她起身跪下,说道,“祖母,孙女愿为您分担,只是孙女有个要求。”
“你说。”
“孙女要长留庄子,还望祖母允许。”
这下子轮到肖老太君为难了,勤娘成为茉娘的陪嫁丫鬟的事情在肖府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勤娘若是留下来,茉娘去京都就没了人帮扶了。
勤娘趁机说道,“祖母,这里百来户人家等着吃饭,若是耽搁下去,指不定会不会再出人命,您若是担心大姐姐去京城无人相陪,二姐倒是极好的人选,而且她自个儿也颇为乐意。”
“她?”肖老太君带着嘲笑的口气说道,“祖母见多了也明白,茜娘那丫头也就一绣花枕头,肚子里没什么花色就是歪歪肠子多。”
勤娘还欲说些什么,被肖老太君打断了,“行了,那便暂时由了你吧,那事情来日再说。”
勤娘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问道,“那孙女明日就出庄子,耽误不得。”
肖老太君点头称好,这样一天就算过去了,勤娘始终没问有关崔妈妈的事情。
第二日,勤娘一早先是整理了崔妈妈的屋子,手法与张婆子一样,均是将银子藏在屋里,只是她所贪银子比张婆子更多,除了地上,四面墙都有,下人清点了一上午都还未得到确切的数字。
勤娘等不及,带着绿烟先去了王三的家里。
王三看见勤娘亲自来了,感激涕零,无奈家徒四壁,勤娘只得坐在一张残破的椅子上,她环视一圈,这清醒与忠叔家并无差异。
“姑娘请喝水,”王三端着一只洗得干净却是多了个缺口的杯子,勤娘没有嫌弃,双手接下,连声道谢后,低头轻轻嘬了一口。
“呸!”一股子泥土味从嘴里散漫开来,勤娘当着王三的面将水吐了出来,一脸不解地望着王三。
王三猛地拍了自己的脑袋,淳朴地笑道,“小得忘记了,姑娘怎会喝得惯这里的水,您再等等,小得再去给您烧一壶。”
“王三叔且慢,”勤娘忽然意识到可能不是王三的问题,而是水的缘故,她重新端起杯子,看到的竟是浑浊的如地上的泥水一般。
这水怎么能喝?
“你平日都吃这些水?”
王三挠了挠头发,有些不自在地回道,“没水了,井都要枯干了。”
原来农户的日子竟然窘困到这种地步,不仅是庄稼地里没水,就连赖以为生的水都是如此污浊,勤娘忽然有些痛恨崔妈妈了,农户们日子艰苦,她还借机大肆敛财,真真是没了良知。
“王三叔,麻烦您将附近几个村子的里长叫来,老太君有所吩咐,”勤娘不敢再细想农户的凄惨,而是想尽快将银子分发下去。
王三应下,脱下脚上的草鞋,双脚相互踩了几下,除去沙土,才从炕头拿出一双脚趾头都破出来的鞋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绿烟等人走了,才义愤填膺道,“那崔婆子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简直不是人,奴婢要是老太君,直接将她打死算了。”
勤娘抬头起见到绿烟一脸的气氛,便问道,“可是以前也遭受过一样的罪。”
绿烟的眼里瞬间潮湿,强忍着泪水说道,“奴婢的爹娘就是活生生地饿死的,奴婢一路从家乡乞讨到京都,若不是少主收留,奴婢哪里还能站在姑娘身边。”
勤娘第一次听说绿烟的身世,难怪上次装乞丐装得惟妙惟肖,原是有过这一段经历,她无从安慰,唯一能做得就是将这百户农户安顿好。
等了个把时辰,王三带着几位里长气喘如牛地进了屋,“姑娘,小得把人给您带回来了。”
“给各位里长请安了,”勤娘连忙起身,双手拢于右边,双膝半屈,给五个里长行礼。
“姑娘不可大礼,”在忠叔家碰到的那个里长带着剩下几人后退了一步,不敢受,许是他已经将之前的事情告诉过另外的人,大家都还算给勤娘面子,露出几分和善。
“这些银子是老太君让我带来的,是之前多收的租金,另外有多余的就算是补偿给大家,希望里长帮着说说好话,继续耕种,莫要荒废了田地。”勤娘双手奉上一沓银票,等着里长来接。
朝廷有规定,若发现田地荒废,不仅要责罚的,还要收回去,肖老太君虽在明州,也可不敢冒险,唯有补发了银子,先安抚这些凄苦的农户。
里长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齐声说道,“多谢老太君,多谢姑娘。”如此,几人是达成一致了。
勤娘庆幸自己没有多费口舌,不然就算手里再多银子,也经受不住农户们的围攻,“有劳各位了,等我回去,定会同老太君好好说说,尽量地补偿大家。”
“是我们谢谢您才是,”里长说道,“各位乡里谁都不愿意离乡背井出去谋生,老太君和姑娘能再次照顾我们,我们感激不尽。”
勤娘惭愧地红了脸,赶紧让绿烟将银票分下去,等人走了,勤娘才如释重负,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绿烟,我们走吧。”
这一趟,就好像找到了前路的方向一般,勤娘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拉着绿烟的手就往外走。
“姑娘等等,小的送您,”王三拉着辆驴车,还将车子擦得干干净净,勤娘了无心事,跟个孩子似地上了驴车,一路上悠闲自在,竟得其乐。
农户的事情是圆满解决了,勤娘怎么也想不到才离开半天,庄子就出事情了。
刚看到庄子的大门,勤娘便看到有人抱头从里面蹿了,随即就听到高声哀嚎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情?”勤娘紧张地问道。
等近了,才发现跑出来的丫鬟有些身上带着血,有些满脸惊慌和恐惧,“怎么回事?”勤娘跳下驴车,提着裙角小跑了过去,可是还未上台阶,就看到春荷扶着肖老太君惊慌失措地逃出来。
“三姑娘,快跑,”春荷朝勤娘一手扶着肖老太君,一手朝勤娘挥手,勤娘不知原因,跑过去接应肖老太君。
“三丫头,三…”肖老太君一时喘不过来,眼睛立刻翻白,好在勤娘及时用双手接住了。
“祖母。”勤娘生怕肖老太君出事,若是真出事了,她肖勤娘可是成了罪人。
“走…走…”肖老太君仰着头喘息,断断续续地说道。
勤娘扶着她朝外走去,根本还未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三姑娘小心!”
勤娘只觉得脖子一阵冷风吹过,一股子血腥味只往鼻子里钻,她还未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一声哐啷,紧接着是尖声狂叫。
勤娘扭头看到绿烟手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使劲地扭着身子想要摆脱桎梏,绿烟没有让她得逞,提起膝盖抵住她的背,女人抬起头,双眼恶狠狠地想要吃人。
崔妈妈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肖老太君看,嘴角含着令人悚然的笑意。
勤娘一时情急,崴到了脚,现在崔妈妈被控制了,她才发觉连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姑娘,您没事吧?”绿烟压住蠢蠢欲动的崔婆子,心却记挂在勤娘身上。
“不碍事,”勤娘忍着痛说道,这里除了绿烟根本没人制得住崔妈妈,刚刚掉在地上的小刀沾满了血迹,又看看四处逃窜的下人们,就知道刚才有多少凶险。
“你…”春荷指着门外的王三说道,“过来。”
王三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是叫自己,便大步走了过来,晶莹地汗珠从脸上滑了下来,朴实的笑容看着有些憨实。
“你叫我?”王三知道春荷是丫鬟,但不知道怎么称呼。
“找根绳子把她绑了,”春荷说道。
到底是男子,一根绳子在手,就把崔妈妈绑了个结结实实的,动弹不得,绿烟这才有功夫查看勤娘的崴伤,好在只是扭了一下,休息几日便好。
依着肖老太君的吩咐,王三将崔妈妈押到了她的院子,一路上崔妈妈一言不发,犹如死了一般。
待肖老太君坐好,崔妈妈便被押着跪在了地上,双眼满是噬人的仇恨,让勤娘倍觉生畏,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留在身边,岂不是在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崔婆子,你可是要将这里的人赶尽杀绝才甘心?”肖老太君指着崔妈妈的恶行说道。
“呵…”崔妈妈冷冷的笑着,尖声说道,“是,我要杀了所有的人,包括你,崔红英。”
不难听出,崔红英是肖老太君的闺名。
“疯子,”肖老太君听完后厉声骂道,“忘恩负义的老东西,杀人偿命,你有几条命可以抵还?”
“崔红英,你也知道杀人偿命?”崔妈妈说完,肆无忌惮地哈哈哈大笑起来,极为凄凉,“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不是应该为他偿命呢?”
“我杀了你的孩子?”肖老太君慢慢冷静下来,回想几十年前的过往。
据勤娘所知,肖老太君当年两个陪嫁丫鬟,一个就是张妈妈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崔婆子了,可是听说她终生未嫁,怎会有孩子,这中间是不是还另有隐情。
“你不记得了吗?”崔妈妈面色凄然,说道,“还记得那夜晚上,你将我推进了荷花池,我的孩子…。可怜我的孩儿还未出世就没了,”说完,便恸哭起来。
“胡说,”肖老太君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至今未嫁,何来的孩子?”
“你年轻的时候那么霸道,现在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崔妈妈指责肖老太君,好想她才是主子一般,“你就只准许你有孩子?你凭什么!”
勤娘看着肖老太君的身子抖了一下,接着见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是说你怀了肖仲卿的孩子?”
这话是从肖老太君的嘴里硬生生地挤出来的。
肖仲卿,肖家老太君是也!
这么说来,身为丫鬟的崔妈妈和家主有了苟且之事,甚至是怀上了孩子,但是,看肖老太君的模样,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当初,老爷他怜我惜我爱我,我有幸怀上了孩子,想等过了三个月在公布,”崔妈妈陷入了甜蜜的回忆,可是很快又清醒过来了,朝肖老太君尖叫道,“哪里想到你却将我推进了荷花池,当晚我的孩子就没了,你还给我装傻,杀人偿命,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肖老太君听闻后惊骇无比,她全身打着哆嗦,喃喃自语道,“肖仲卿,你居然骗我?”
崔妈妈得意忘形地再一次笑开了,“你还是死了去地下问他吧,我要让你一辈子背负杀人的愧疚,一辈子不得安生。原本我想等过了今年,拿走你所有的东西,想不到你这个丫头破坏…”
勤娘看到崔妈妈指着她,嘴里还絮絮地说着,“你来那天我就应该杀了你,免得让你坏了我的大事,可是你这人命太好,这么多毒药都杀不了你,命真大。”
“逝者已逝,妈妈何不看开一些,”勤娘惋惜道,“你一心怨念,害了好几条人命,于心何安?”
“于心何安?”崔妈妈不以为然,“该不安的人是她崔红英才是,”矛头又指向了肖老太君。
“我哪里知道你当时怀了孩子,”肖老太君已平复了情绪,说出当时的实情。
“当时我年少无知,张婆子说你会游泳,我不相信,于是我们两个打赌,我这才把你推进荷花池,要怪就怪你自己,偷偷怀了老爷的孩子,还瞒着我这正经夫人,活该,下贱胚子,是你自己没福气。”
“胡说,你才是下贱胚子,你勾三搭…”
“春荷,给我掌嘴,快…”
崔妈妈张口才骂了两句,肖老太君就命春荷掌嘴,春荷没敢耽搁,那话语的确是不堪入耳,双袖挽起,春荷五指并拢,一掌一掌地甩向崔妈妈的脸,犹如鞋拔子甩地的声音。
直到崔妈妈的嘴角渗出鲜血后,春荷犹豫地望着肖老太君,像是询问是否可以停下来。
肖老太君却没有那个意思,而且还看得津津有味,那一个个巴掌就像是为了报崔妈妈夺夫之恨似的。
就在这犹豫的一刹那,崔妈妈一个挺身张口就朝春荷的脸上咬去。
绿烟在勤娘身边,根本来不及拉住崔妈妈,春荷因为闪躲,整个人转身朝旁边倒去,说时迟那时快,站在不远处的王三如飞箭一般冲了过去,刚好当了春荷的垫子。
两人极为契合地贴在了一起。
崔妈妈面朝下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嗝’地一声,鼻梁骨断了,整个人也起不来,倒在地上哼哼唧唧。
春荷红着脸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瞧都不敢瞧王三一眼,倒是王三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到一边。
“春荷,你没事吧?”肖老太君故意问道。
春荷含羞带怯地摇了摇头,站回在肖老太君身后。
“把人给我看好了,再让她逃出来,我拿你们是问,”肖老太君训斥了守门的两个婆子,“胆子不小,竟然敢偷偷跑去喝酒了,真是白养了你们。”
这庄子一向是崔妈妈管着,肖老太君几年不过来了,那些婆子自然是十分懒散,在看管崔妈妈的过程中偷偷去喝酒了。
有了肖老太君的训斥,下人们不敢怠慢了,也就一下午的功夫,整个庄子的歪风邪气消散了许多。
傍晚,勤娘的脚愈发地疼了,就连晚饭都在床榻上用的,绿烟和如双几次劝说让刘大夫过来瞧瞧,她都拒绝了,刘大夫中了腹泻之药,现在是医人而不能自医的地步,而且还受勤娘连累,她更是不忍打搅他修养了。
绿烟毫无办法,便端了盆温水,让勤娘泡脚,勤娘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只好将如玉般的双脚泡在清亮透明的水中。
主仆三人嬉笑逗乐了一番,全然没发觉一身黑衣的尉迟选悄悄走了进来,等绿烟有了警觉时,尉迟选已经一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少主!”绿烟此刻才醒悟,刚刚有一次让勤娘置身危险之中,这若是来的不是尉迟选,是仇人的话,勤娘已然小命不保了。
“绿烟,你太没用了,”尉迟选放开绿烟,没得勤娘的同意,便坐在了她的旁边,面上凝着寒气,说道“你懂我的规矩,可一不可再二,而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勤娘显然是被尉迟选的到来惊到了,又因为他这般严厉的对待绿烟而气恼,“我的人用不着你教训。”
尉迟选扭头看向七娘,小嘴微翘,黛眉微蹙,灵动的眸子闪烁异彩,雪白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令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真是个不知道领情的丫头,我替你调教丫鬟,你还不乐意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多事,我的丫鬟我自然会管,世子爷管得太宽了,”勤娘双眸看向别处,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心意,生怕这双眼睛会泄露心事。
尉迟选有意捉弄勤娘,谁让她也不正眼瞧自己一下,因此绷着个脸色,对绿烟说道,“你的武功是我教的,现在你要离去,武功我自然是要收回。”
绿烟看出端倪,配合着尉迟选演戏,“奴婢没有资格保护姑娘,请姑娘保重。”
说完,绿烟跪在了尉迟选的跟前,勤娘微微侧首,看到尉迟选慢慢凝气于掌,那架势是要一掌拍在绿烟的头上了,她连忙一巴掌拍在了尉迟选的脸上,怒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她是我的人!”
尉迟选呆愣在了那里。
绿烟悄悄起身带着如双出了屋子。
气氛诡异地令人窒息。
勤娘收回那只惹事的手,打算偷偷走掉,可是刚起身,就被尉迟选抱住了小蛮腰,整个人被他摔在了床榻之上,他那伟岸的身躯欺了上来,俊眉一挑,问道,“打了人就想跑?”
勤娘挣脱了两下,这点力气怎能和尉迟选的抗衡,既然斗不过,干脆歪了头去,犹豫一只待宰的羔羊。
白皙的小脖子下血脉盈盈跳动,像是对尉迟选发出邀请,他神差鬼使地般地吻了上去,温润馨香的气息令他痴迷。
勤娘一动不敢动,双眼紧紧地闭了起来,直到他轻轻允吸了一下,痒得她扑哧笑了出来,尉迟选离开她的脖子,双手扶正她的脸,低哑地说道,“勤儿,你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勤娘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眷恋,一时无语,只是这样看着他,这次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即将成婚,而她将要长留庄子。
两道莹动的眸光痴缠着,难分难舍。
勤娘动了动嘴唇,将嘴边的话又吞了进去,阿选,容我在心里第一次这么叫你,也是最后一次叫你。
尉迟选见她有话不说,灯光下她的眼睛满是诀别一般地伤痛,便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俯身下去,双唇含住了她的樱唇,不容她再有其他的胡思乱想。
手掌心下,已能看到她轻轻阖上双眸,尉迟选伸手运用内力将红烛打灭,整个内室顿时黑暗。
勤娘睁开双眸,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眼中的神采,如绽放的烟花。
尉迟选悄然抚上她光洁的额头,加重了期待已久的吻,辗转允吸,引导着勤娘红唇微启,吐纳气息。
前世的亲娘从未体验这种亲密,现下竟是像服食了大麻一样难以放开,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让她慌乱的是这陌生感觉会不会就是爱上了尉迟选?
想到这,勤娘顿时害怕起来,双手撑住床榻,一使劲就坐了起来,一直沉醉着的尉迟选没防备,嘴唇被她的牙齿磕破了,慢慢渗出了血。
他狠狠地抹掉血滴子,等着勤娘开口说话。
而勤娘却抱住双脚,将脸深深地埋在了中间,这一放开,心痛得无法呼吸,就好像断了这一辈子的缘分,眼泪珠子在黑暗中滚落,唯有紧紧咬住双唇才压抑住哽在喉咙里的哭声。
尉迟选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叹气道,“傻瓜,你哭什么,不就是亲了你,大不了被你亲回去嘛。”
勤娘听他打趣自己,拉住他的手臂就咬了下去,含糊不清地说道,“为什么你还要来招惹我?”
尉迟选强忍疼痛,直到她咬得过瘾。
最后,勤娘压抑着声音哭累在尉迟选的怀里。
“勤儿,为何哭得那么伤心,难道你是真的不想看到我?”尉迟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魅惑,这么久了,他根本就看不懂勤娘的心思。
此刻的相拥已经足矣,何以要求更多,勤娘起了身,崴着脚下地,走到窗前后背对着他才说道,“你回去吧。”
这话像是一把利剑穿进尉迟选的胸膛,她的冷情是他从所未见的,那么地坚决。
尉迟选走到勤娘身边,眷恋地望了一眼,这才转身坚定地走掉,这不是离别,因为他想要的人,从来不会就此放开,不管她是否愿意,终有一天,他的身边只能站着她肖勤娘。
勤娘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蹲坐在了地上,绿烟进屋看到她如此难过,真不知怎么安慰,只好将勤娘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让她舒服些。
一夜辗转反侧,勤娘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尉迟选和茉娘双双穿着大红喜服的样子,女的娇媚俏丽,男的英俊不凡,而她则被淹没在众宾客之中,耳里全是被人对他们二人的祝福。
睡在地上的绿烟听见不断翻身的声音,便开口问道,“姑娘可是睡不着?”
勤娘烦闷无比,真想找人说话,就问道,“绿烟,你有心上人吗?”
绿烟的脑中浮现出一张整天绷着的脸,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音,勤娘听见了就问道,“原来你也有心上人。”
绿烟被猜中心事,脸颊跟火烧似地滚烫,想着勤娘刚刚说的话,顿时来了精神,“姑娘,你的心上人就是我们少主吧?”问完后,嗤嗤地笑了起来。
连绿烟都看出来了,勤娘这才猛然发觉自己是自欺欺人了,许是从被茜娘诬陷和王狗子有私情这一次开始,尉迟选便已经进驻在了心里,那一次,不过是出于怜悯,被茉娘舍弃的怜悯。
这一夜在翻来覆去中渡过,第二天整个庄子被几声尖叫惊醒。
如双急急忙忙跑进了屋,说道,“姑娘,崔妈妈自尽了!”
勤娘惊骇不已,崔妈妈心高气傲,怎么会自尽?而且是那么地突然。
她穿好外衫就赶去了肖老太君哪里,只见肖老太君怔怔地发愣,看不出丝毫情绪,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起身,说道,“三丫头,扶我过去看看吧,到底主仆一场。”
勤娘刚碰到肖老太君的手就被她的冰冷吓了一跳,便问道,“祖母,人都已经去了,再看岂不是徒惹悲伤,不如…”
肖老太君摆摆手,执意要往外走,勤娘拗不过,叫绿烟一同扶着过去。
崔妈妈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之上,脸上盖着白布,让人看不见他的死状,肖老太君忽然身子一弯,蹲坐在了地上,顿时老泪纵横,“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呢?不是还没有找我报仇吗?若我知道你怀了老爷的孩子,我怎会把你推下荷花池……现在你们三人可以团聚了,让我如何安心。”
说没情分那是假的,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玩伴,而且这几十年来一直的信任,现在人死了,自然是悲伤不已了。
肖老太君哭诉了一会儿,勤娘吩咐婆子们将崔妈妈的尸体抬走,夏日炎炎,等不得。
肖老太君回屋后就躺在床上了,勤娘吩咐春荷谨慎一些照顾,这才回撷芳院。
半路上,有小丫鬟说门外找勤娘,勤娘又转弯去了大门口,只见门口三个男子挺拔地站着,手里清一色握着长剑,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口。
勤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后还是那三个人,她拉着绿烟就往回走。
“姑娘,别跑啊,”显然,门外的三人已经看到勤娘了,见勤娘要走,着急地追了过来,可是被守门的小厮拦住了,他们不敢放肆,只好站在哪里。
勤娘侧首,问道,“现在是谁让你们杀我?”这三人就是在慈云寺打算绑架勤娘的贼人。
“姑娘别误会,”贼老大笑嘻嘻地说道,“上次是小的们有眼无珠,是小的们该死,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们。”
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转变,勤娘不免生疑,又怕他们贼心不死,紧紧地抓住了绿烟的手。这时贼老大拿出手中一块漆黑雄鹰展翅令牌,还问开口就被绿烟抢了话,“你怎么有我们的令牌?”
“这个是少主给的,怕姑娘不相信我们已经弃暗投明了,”贼老大极为宝贝地将令牌放入衣襟内。
贼老大将令牌收进了衣襟,勤娘可是不敢相信他们的话,直接拉着绿烟的手要往回走,绿烟笑着拉住了勤娘,说道,“姑娘莫慌。”
“绿烟,他们可是想绑架我的人,就算现在洗心革面也是不可轻易相信的,”勤娘急欲和忠义寨的三兄弟拉开距离。
------题外话------
推荐新文《天才农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