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两道人影闪至公玉翾身前不远处,突然跪下,惊呼抬头:“王爷?”
潋滟紫袍衣角在夜空中荡起一线血色,贺兰轻择稳稳接住了公玉翾倒下的身体,低醇的声音难掩焦急地低唤了一声:“玉翾……”
闻见鼻尖有淡淡的幽兰冷笑萦绕,随着那一声“玉翾”入耳,公玉翾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松,所有的意识全部在这一刻后,归寂于黑暗。
恍惚一朝入梦,便再也不想醒来,公玉翾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
昏昏沉沉间,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颠簸在云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幸好身后有谁温暖的身体,抵挡着她疲软无力的身子,那一刻,竟觉得无比踏实,多日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
“玉翾,我要帮你把噬心蛊引出来,有些痛,你忍着点,很快就好。”熟悉的低吟浅浅响在耳畔,公玉翾只觉得如沐春风,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自己内心里是多么渴望再次听见那般低醇动听的耳语。
手心微微刺痛,紧接着似被人掌心相对紧紧握在一起,对方掌心透出一道冰冷的气息缓缓钻进她的体内,似乎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是觉得寒流所经之处,碰触到被噬心蛊咬碎的伤口,带来一阵酥麻酸疼的颤栗。随后,寒流渐渐变得炙热,再经掌心流出,全身只觉得一通轻松,疲惫紧随其后,再次陷入沉睡中。
长风路过,卷着鸟语花香掀起了马车门帘的一角。
昏迷多日的公玉翾悠然转醒,一眼望见马车的棚顶有些愣怔,片刻后,她忽然起身,撩开车帘探头看了看。马车前,青霜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惊喜道:“公子,你醒了。”
“他呢?”公玉翾问的开门见山。
青霜愣住,惊喜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响,她知道公玉翾在问谁,支支吾吾地说了句:“奴婢,也没见过王爷。”说完,赶紧低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公玉翾。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王爷救了公子,却又不允许她告诉公子实情。
公玉翾静静地看了一眼青霜,心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放下车帘,沉默地坐在原地,鼻子轻轻抽了抽,马车里,细细一嗅,幽兰的冷香淡淡地弥漫在四周,似乎想起什么来,忙抬起右手摊开掌心一看。
手掌上系着一条浅蓝色的手帕,在手背上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刚好露出帕子一角绣着的一株兰花。
公玉翾低头,伸出指尖轻轻揉了揉那个熟悉的蝴蝶结,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随后,指尖扯开蝴蝶结,发现手背上的牙印已经涂了药,此刻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翻过掌心一瞧,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中。
“青霜,我睡了多久?”
帘外,青霜对着垂落的帘子道:“公子昏迷了整整三日。”
公玉翾目光四下扫了一眼车内的布置,虽简单,却是极为舒适,又问:“现在到哪里了?”
“自那日公子受伤昏迷后,我们一边赶路一边疗伤,如今前方十里便是凤翔城关了,凤翔太守携官员正在城门外迎接公子。”
公玉翾垂目,密长的睫毛恍如蝶翼挡住了眼底的相思意,望着手心里的伤口微微出神……一边赶路,一边疗伤,贺兰轻择此前一直都在马车上的吧,身边的靠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熟悉的幽冷气息。
凤翔城门外,凤翔太守带一众官员顶着烈日,站在仆人高举着的棕油伞下遥望前方,终于看见明黄的仪仗队护着一辆马车慢慢出现,焦急的脸色终于浮现出一丝喜悦。
正当大家翘首以盼,等待着恭迎朝廷派下来的救兵之时,城门内,众人身后忽然响起急促却整齐的马蹄声奔了过来,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只觉得一队人马转眼间呼啸而过,卷起漫天尘土纷纷扬扬,官员们急忙掩住口鼻后退。
太守大人立时吹胡子瞪眼地跳出来,怒不可遏地颤手指着前方疾驰而去的一队人马,当先一人,白衣脱俗,如墨青丝卷着衣袂翩飞,从翻飞的衣角上隐隐可以看见天蚕丝绣着的月白色蜀葵。
“拦!赶紧给我拦下那批莽夫,查清楚他们是谁后扔进大牢!”
身后的推官讪讪冒出脑袋,小声地在太守的耳边说道:“大人,那人正是裴家公子,裴无思。”
太守大人破口大骂的嘴型顿时僵住,所有的官员顿时一副了然无奈的神情,互相面面相觑了几眼。
众所周知,凤翔四世家,裴,白,舒,季之首,乃裴家,而裴家长子裴无思正是裴家的下一任掌舵人,在凤翔享有举足轻重,甚至可以说一呼百应的地位,试问,谁敢拦他。
更遑论,凤翔自从被大丰收服后,年年便会从望京朝中拨一批官员下来,代替原瞾国凤翔的官员,重新洗牌管理凤翔,是以,目前凤翔官场上,十之八九皆是望京而来的官员。
四世家并无子弟为官,却是势力渗透在凤翔乃至原瞾国各行各业当中,朝廷有心收服四世家为大丰所用,四世家对此表示嗤之以鼻,更是从来不给这些后派官员一点面子,一时间,朝廷也拿四世家没有办法,毕竟人家扎根已久,地位难以撼动。
朝廷对此表示慢慢收服,以图后用,而太守大人心知朝廷一时拿四世家这个烫手山芋没有办法,所以他自己对四世家的人也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方不做的太过火,他向来两耳不闻,两眼不见,好在,几年期间,四世家一直风平浪静,安分守己,从不正面和他们这人发生冲突。
只是不知今日为何,裴无思会带着人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看前方情形,他们好像是迎着节钺仪仗队而去的。太守心头一跳,大叫道:“不好。”吓得周围的人纷纷一怔,不明所以。
旋即,太守连连对着众人喊道:“快,快,众人站成一排,拦在门口,千万不能让裴无思将参政大人接去裴府。”
参知政事,是朝廷派去蒙泽平乱的大臣,手握“宰执”权利,解救了蒙泽,控制流民北上,也就间接解救了凤翔,于公于私,参政路过凤翔,他们这些人当然不能错过和参政大人搞好关系机会,哪能让裴家将人劫了去。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手牵着手,排成前后两排,堵在城门口。
不远处,节钺仪仗队前方的马车上,青霜对着车内低声道:“公子,前方有裴家长公子带人迎面而来。”
公玉翾心中一动,裴无思?他竟然主动找她了,她刚好也有事情找他,来得正好。
“恩,知道了。”公玉翾淡淡回应道。
片刻后,车队停下,公玉翾听见马车外,马蹄杂沓而来,旋即,听见有人“吁!……”了一声后,马蹄顿时安静地止于车前。
随后,一道清越柔和的男声响在车帘外:“敢问车内可是轩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