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从扶着贺兰晏错过公玉翾时,星眸里满是怨恨,狠狠瞪了她一眼。
扭身回头,看着苏从搀扶着贺兰晏瞬间孱弱无比的身影,快速消失在暮色之中,双手下意识收紧。
公玉翾转身,目光落在贺兰晏用过的茶盏上,茶盏周身,烟雾宛如游丝流转,公玉翾皱眉走近,指尖轻轻落在茶盏上,手豁然一缩——好冰!
贺兰晏含怒离开,让公玉翾内心莫名烦躁,隐的嗓子不方便,于是随意寒暄了几句,公玉翾便转道回屋了。
晚膳没吃,公玉翾觉得今日分外疲累,于是倒床就睡。
夜深人静时,夜风从窗户外漏了进来。
灯影绰绰,仿佛有人影晃动。
公玉翾双眼皮沉重地好似粘合了般,怎么都睁不开,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出,整个房间里瞬间弥漫着一股寒凉的气息,似春退冬来,公玉翾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
窗口像是被谁无声合上,夜风虽挡在窗外,那种彻骨的寒冷不减反增。
公玉翾抱着被子竟然打起了摆子,脑海里人影憧憧,似有无数含糊不清的画面交织放映,怎么都看不清楚,怎么也停不下来。
笼烟眉紧紧蹙在一块,眉心似有谁冰凉的手指,轻轻替她扶平。
她瞬间,心静了下来。
脑海淡淡浮出一个画面——
城墙,人山人海,无数人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在议论着,抬头,两具被剥离皮,血淋漓的尸体赫然倒挂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尸体面皮完整,公玉翾努力打量着尸体的面容,恍惚觉得眼熟,她努力地向去看清,血淋漓的尸体上,耷拉着的头颅正诡异地缓缓抬了起来,紧闭着的眼睛,豁然睁开,刹那间,森寒的怨气随着眼神射了过来。
公玉翾想躲,但身子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承受着那诡异的眼神如刀割般落在她的脸上,她忽然咬牙,烟波渺渺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的眼睛。
下一刻,那怨恨的眸子陡然变成了一双空濛如雾,满含凄冷的水眸,那张原本血肉模糊看不清面目的脸瞬间变换成一张皎皎如月的美人面。
那张美人面那般熟悉,熟悉到公玉翾下意识抬手想去触摸那张脸。
就在此时,场景突变——
夜风鼓荡的悬崖边,一袭青衫的女子,有着同样一张皎皎如月,脉脉如水的美人面,她在地上捂着腹部一步一步,朝着负手立在悬崖边的男子爬了过去。
男子玄袍绣着金龙在天,蟒爪凶狠,面目狰狞,在狂风中猎猎飞扬,似乎想将那美人儿撕裂吞噬了一般,又像在阴阴嘲笑——
玄袍男子终于转过身,这一霎那,公玉翾终于看清楚了多次在噩梦中盘旋的那张无情的脸——长眉入鬓,双眸黑如漆,眼神霸道凌厉,华贵英气,芝兰玉树,却又目中含情,一股公玉翾此刻看不懂的情思。
男子转身,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阴冷,几分怨气,几分怒意,还有几分哀伤。
“阿翾,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要去私通逆王?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去中山王身边?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激荡在公玉翾混乱的意识里。
细汗透了一身,瞬间因周身的冷意凝结成霜,她下意识紧紧地拽着被子,脑海里,那张英俊的脸唇勾出一抹渗人的冷笑,眼含讥诮地看着青衫女子。
男子就那样看着青衫女子,被一双秀足怨恨地踢至数丈远……
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开膛破肚……
眼睁睁地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被人生生扯了出来,扔下暗黑幽深的山谷……
眼睁睁地看着气息未断,却被人一点一点地从头皮一直剥到脚……
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分辨不清是人是鬼的东西,被人用玄铁链子五花大绑锁在黑漆漆的棺材里面……
盖棺的瞬间,男子俊美的容颜再次出现在棺前,眼神悲悯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吊着最后一口气不愿闭眼的女子……然后,世界一片黑暗……
公玉翾蜷缩在床榻上,手脚痛苦痉挛地抱着胸口——
那样的痛,那样的恨,仿佛生生在自己身上重演了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青衫女子的心死,感受到她的痛不欲生,宁愿死后永世不再为人的绝望!
汗水渗透被褥,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陷在噩梦里无法醒来的公玉翾只觉得天寒地冻,周身没有一丝温暖,仿佛有个寒冷的胸膛,正紧紧抱住自己,可是无论对方抱得多紧,她依然只感受到冷,没有尽头的冷……
翌日清晨。
阳光普照。
公玉翾精疲力尽地醒来,身心仿佛虚脱了般,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
千机子端来一碗粥推门而入。
“师姐,昨夜你没进食,肚子饿了吧,铛铛铛,师弟我给你亲手做了一碗美容养颜,安神宁气的……师姐,你怎么了?”
千机子正小心翼翼地将粥端了过来,抬眼忽然瞧见师姐面色憔悴,像是和谁打了一晚上架刚回来的模样,吓得手一抖,粥险些翻在了地上。
公玉翾扶着额头,对着千机子疲惫地摆了摆手。
“我没事,只是没睡好而已。”
“师姐,你不会又做噩梦了吧,上次给你的清心丸有没有按时吃?”千机子放下粥在八仙桌上,快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
公玉翾皱了皱眉,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千机子知道师姐心烦,不想多说,没再追问下去,低头看见床榻附近,生了一个火盆,火盆里面的灰烬星火未完全熄灭,不仅疑惑道:“师姐,你昨夜很冷吗?竟然生了火炉?”
公玉翾闻之,忽然睁眼,目光静静地落在了床前的火炉上,继续沉默。
良久,她抬头望向窗外,今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诱惑着人想出去晒晒太阳。
于是道:“千机子,让人把躺椅搬到太阳底下去,我想晒晒太阳。”
千机子看了看窗外,“恩”了一声,边闪身出去了。
公玉翾起身,端起千机子做的粥随意喝了两口,味同嚼蜡,便失了胃口,起身走了出门外。
许是太累,公玉翾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很快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公玉翾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阴凉,霍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