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钥的身影沉在黑暗的角落,一双锐利冰冷的眸子如猛兽一般静静盯着公玉翾半响,才道:“深夜能够亲临此处的,想必只有宏济茶庄的幕后老板了,既然有缘在此相聚,不如陪我喝一杯如何?”
公玉翾烟波浩渺的眸子微微闪烁,思忖片刻后,她大步入内,寻了一席之地坐下。
临近才发现,贺兰钥脚下,早已堆了一堆空酒瓶。
贺兰钥抬手挪了一个杯子过来,倾身替公玉翾倒酒。
“你叫什么名字?”贺兰钥头也不抬道。
公玉翾端起酒杯晃了晃,轻轻嗅了嗅酒香,才慢悠悠道:“既然聚了会散,何必相知呢。”
贺兰钥斟酒的手顿了顿,缓缓抬头,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公玉翾一眼。
眼前的男子,面目清秀,容貌算不上绝色,但也属于上等,周身不饰金玉,清风里却自有一种常人难及的傲贵,不亢不卑,淡然如水,仿佛一片随波逐流的树叶,虽是随波,却自有一股执拗的坚持,好似世上谁也没有能力能够把握住她的方向。
公玉翾赏完酒后,酒被一品,二呷,三饮而尽。
举杯啧啧道:“真是好酒。”
贺兰钥继续抬手替公玉翾斟了一杯,道:“没想到宏济身后的老板,竟然这般年少,果真年轻有为。”
公玉翾早知贺兰钥心思敏锐,上次被人引进皇后宫中,因下意识左撇子的习惯,让贺兰钥产生错觉,是以,从想起自己的灵魂属于涂山翾之后,公玉翾就强行改变了涂山翾左撇子的习惯。
此刻,她宛如一翩翩少年,对月当歌,执酒笑谈,往事顿如落花流水东去,还真有一股沧海桑田的感觉,只是往事如流水,过去的恨,过去的愁,过去的血债又岂能如流水一起流去。
第二杯酒被公玉翾吞下,烈辣烧心,仿佛吞下去的不是酒,而是那晚绝情崖间绝望的毒。
公玉翾轻笑,笑的泪花闪闪,隔着泪眼迷蒙,盯着贺兰钥那种器宇轩昂,刻骨铭心的容颜,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贺兰钥被公玉翾的神情震得心头骤然一紧,瞳孔微眯,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笑着笑着,泪水终究还是承受不起生命之痛,跌落而下。
公玉翾不着痕迹地擦去眼泪,低头看向贺兰钥低吼一声:“好酒!好辣的酒!竟然辣得我想哭……”旋即,公玉翾抱拳对着贺兰钥拱手,“公子见谅,在下实在不会喝酒,但又贪杯,今日有幸品得如此好酒,一时高兴,失态了。”
贺兰钥盯着公玉翾的眼眸闪了闪,片刻后,放下戒备,勾唇一笑:“人生在世,哪能没有好酒,既然你喜欢,那我们继续喝。”
“好。”公玉翾又饮完一杯,才道:“若论年轻有为,当属公子才对,能够一掷千金包下这摘心望月楼,又能将如此世间好酒当做水来喝,公子绝非一般凡人,只是,不知公子为何深夜再此,借酒消愁?”
贺兰钥眸底幽光一闪,随即疼痛袭来,他敛目,藏住眼底的复杂纠缠的神色,心情沉重地一叹。
“年轻有为如何?绝非凡人又如何?如果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保全不了,又有何用?”说完,贺兰钥扔开酒杯,拿就酒壶头一仰,酒顺着脖子狂灌了起来。
公玉翾静静地看着贺兰钥此刻痛苦的神情,心中冷笑。
贺兰钥,你所在乎的人到底是你的假面皇后呢?还是你大丰的千万子民呢?
一瓶下肚,贺兰钥终于醉了过去,整个人如烂泥般扑倒在席案间。
公玉翾面无表情地瞅了昏睡中的贺兰钥。想着他竟然胆敢让自己昏睡在她面前,恐怕周围自有高手在吧。
半响,公玉翾饮完杯中酒,安静地起身,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贺兰钥的眼睫毛忽然颤了颤……
次日,直至晌午,公玉翾方醒,起床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就听见房门外的院子内,有人焦急的走来走去,唉声叹气。
公玉翾皱眉,心知是千机子沉不住气,又来催她救人命了,呵呵,千机子此生投错了胎,像他这样一心为民的人还真应该去做皇帝。
公玉翾起身,走至书案旁,提笔在纸笺上素手几挥。
门外千机子已经耐不住急躁询问银霜。
“都快晌午了,师姐怎么还没起来。”
“公子昨夜很晚才回来,回来后一身酒气,想必是喝酒了,所以睡得沉了些。”
“师姐喝酒了?”千机子蓦地愣住。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千机子瞧见公玉翾出来,又急又喜道:“师姐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东城今日一大早又抬出三千具尸体,尸毒本来蔓延性极强,人聚集在一起恐怕……”
“药方拿去。”
公玉翾忽然举起药方堵住了千机子的嘴,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还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太监。
千机子双眼放光,急忙拿过药方展开一看,大喜道:“师姐,你果然有法子救他们,为何昨日不早拿出来?”这样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公玉翾眸光蓦然一暗,抿唇不语。她能告诉千机子,她之所以迟迟不动,是因为她需要有人牺牲,有人牺牲才会有人紧张,有人牺牲才会有人重视,有人牺牲才能显示出她的用处。
千机子见公玉翾突然沉默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话伤到师姐了,嗫喏地喊了一声:“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公玉翾抬眸,微微一笑,道:“你没有说错话,是师姐的疏忽,你将这个方子速速送去宏济药堂配出来,再送往救济堂,放进粥里。以救济堂的名义,在东城瘟疫村门口,向困在里面的百姓们免费施粥三天,记得先通融守门的官兵们。”
千机子捏着方子,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姐,我这就去。”说完,人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千机子倒是慈悲心肠。”银霜在身后感叹道。
公玉翾望着千机子离去的方向,云遮雾绕的眸底暗潮澎湃。
千机子慈悲,所以永远做不了上位者,而要她复仇,所以只能先做心狠手辣的上位者,这就是命!
千机子离开不久,青霜紧随而来。
“公子,曲院荷风有位贵客求见公子,说是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