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县城不比其他郡县,这里驻扎了守军,日里众人都忙着修长城,大街上的商铺显得极为冷清,萧条,但到了夜里,酒肆之中时常会有服役的民夫们相聚在一起喝几杯热茶,相互谈论家乡的情况;糕点铺中,偶尔也会来去几位客人;而最热闹的地方,依旧是乐坊,不同于咸阳乐坊的典雅华丽,但这里的乐坊依旧张灯结彩,显得喜庆欢愉,人们喜欢进去听听曲,感受下难得的欢愉气氛。而上郡的驻军乃是蒙恬所带的蒙家军,纪律严明,使不得随意到街上吃酒打诨的,因而如今的上郡县城便显得更加萧条了。
在到达县府的第六日天空终于放晴了,五个月大的孩子在肚子里已是沉甸甸的感觉,倾城赖在床里不愿起身,直到扶苏从前堂回到内院她躺在床上依旧一动不动,扶苏一身绣了墨色暗纹的太白色锦衣晃的倾城睁不开眼,她讨厌白色,虽然穿在扶苏身上是那么的适合,衬得他越发俊逸飘然,纤尘不染,白色,多不吉利的颜色。
“若芷,把公子那件墨兰色的云纹大氅拿来?”倾城嘴角一挑。
扶苏温和的笑着,也不问她,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穿白色的衣服,只是他其他的衣服太过华丽,轻易便能分辨出身份,只有这唯一一件白色锦衣显得朴素些,倾城见扶苏坐到床边,她缓缓起身,扶苏自然的帮扶着,动作显得极为小心。
“卢太医来请过脉了?”
倾城点点头。卢靖,卢太医,始皇陛下专门让卢太医随行跟着他们来了上郡,同时还带了不少医女,并没有知道倾城的隐疾已经被控制住了,她曾告诉扶苏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但没有告诉他是巫医墨楚和鹤轩的原因,因此扶苏总是认为她是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总是让卢太医每日问安请脉。知道卢太医满脸疑惑的告诉扶苏倾城的病目前看来,至少十年无虞他方才稍稍放心。
他知道其中必定有他所不知道的原因,但他相信她,就像她相信他,对谋逆与监造长城一事始终不曾问及一样。
若芷将扶苏的大氅侍候他穿上,倾城满意的点点头,扶苏不禁一笑,然后朝正悄悄离去的若芷道:“若芷,给公主收拾些衣物。”
“收拾衣物?要去哪里吗?”
扶苏温和的笑着,不言不语。
襟袂飘然,渺茫紫云边。阑干云如霭,莺花娇如滴。倾城与扶苏并肩而坐,乘着简陋的马车,马车走得极慢,掀开车帘茫茫无际的草原外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那里的色彩带着苍翠的墨绿。
阳光透过车帘倾洒在两人身上,竟然是带着暖暖的温度。
终于,在到达了长满高大茂密的丛林前,扶苏一手牵着倾城,另一手指着前方,“倾城,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可好?”
顺着他所指而望,在密密麻麻的丛林间有一处小竹屋耸立,倾城有些诧异。这荒芜的地方怎会别有洞天藏着一处竹屋?
“我知道,你想过普通的日子,来上郡之前我就吩咐蒙毅秘密在此修葺一处小居,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扶苏将去扶下马车,他伴着她朝那条唯一能通往竹屋的青石小阶走去。她的目光不断逡巡着四周的一切,翠竹,松林环绕,屋前还有很多新植的桃树,屋后则植满梅树。这里,是为了她而修建的?
“从今往后这里这有我们?再过五个月还有我们的孩子。”扶苏的话音方罢,倾城的步伐一顿,心头涌现出一阵酸涩,眼眶中的水汽开始弥漫。“我们?”,在经历国破家亡之后,她一直在期望,如有朝一日唯有她与他,那将会是我此生最快乐之事。而今,这份奢望,他要帮我实现了吗?
走进小屋,里边格外雅致,却便又洞天,小屋的墙壁有两层,外层是翠色青竹,内层则是干燥泛着金黄的老竹,两层竹子只间有一拳见宽的空隙,空隙中竟有暖暖的气流,夹着清新的芬芳伴随着野草的味道,让人心头畅快,这……就是安宁的味道。然而冬日里这里并不冷,仔细看了方才知道屋侧有一泓从山里流出的温泉,温暖蒸腾的热气随着中空的竹管缓缓注入整座小居。
倾城紧紧回握着他的手,“谢谢,真的能放弃一切吗?”
扶苏一愣,侧首睇着倾城,眸中竟闪烁着温和的笑意。倾城才发觉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尴尬地回避着。
“不是放弃一切,而是为了得到才放弃,能这样度过一生,扶苏此生无悔。”见扶苏说话时的神情异常愉悦,脸上保持着微笑,倾城的心竟松下了一口气。
扶苏一把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搂着她,“我想给你一个安宁的生活……”他在我耳边喃喃一番,“如果我能早些放下……。”深深的呼吸着他衣襟间的薰香,整个脸埋进他的肩窝,泪水早已倾洒了他一衣,湿了他的大氅。
只觉扶苏的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但他的双手却在安抚着我,轻拍我的脊背,“对不起,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些带你离开咸阳,如果我不曾做太子……”倾城捂住扶苏嘴,她轻轻的摇头,他没有错,错在她太贪心,太自大,自以为能够挽救一切,其实她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没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相拥着。那一刻倾城的心是满足的,在没有什么比此时更让她感到平和而安宁,仿佛从此她和他真的将与世隔绝,永远在一起。所以,她要从新开始,作为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