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斯蒂罗扫一眼扶苏身后源源奔来的大军,抬着手臂指着的十数万大军,不由含了轻视之情,“你以为就凭这些人就可以做到?”
扶苏淡淡一笑:“不是这些人,是倾城一人。”他琥清澈双眸有温润光泽,缓缓附上倾城的容颜,“虽万千人,吾往矣。”
格里斯蒂罗冷笑一声,“扶苏公子千里迢迢来与本国王说笑吗?”
扶苏神色平和,看着他道:“今日扶苏既敢来此接倾城回去,便不怕国王的千军万马。但国王贵为一国之君,若以大军压阵,扶苏亦不敢多言。”
格里斯蒂罗闻言不觉微微含怒,轻哼一声,语中隐然含了几分锐气,“你不必拿话来激本王,本王亦不屑以多欺少,”他昂然道“帝沙人的规矩,若要为女人起了争执,那是两个男人的事。”
扶苏跃下马,敬道:“扶苏愿为之一战。”
格里斯蒂罗不觉失笑,向扶苏道,“你要带走她,先要问问本王这把紫祖交麟剑”
扶苏微微一笑道:“紫祖交麟剑名气甚大,可惜在扶苏眼中,不过是沾了血腥的破铜烂铁罢了。利器之利,堪比人心之坚吗?”
他说这话,原和倾城方才和格里斯蒂罗所说的话一般无二,倾城心下柔软,凝望他微笑不语,他亦回望着倾城,笑容温热,如日色清湛。
倾城心中柔和如一池春水,他与倾城,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如今他们在一起,身陷绝境之中,又有什么要紧,倾城心中如是想着,只觉世间什么都不能叫倾城害怕,只要他在,他在就好
倾城不顾那马有多高,身子猛然向马下扑去,之所以这样,她不想一直坐在格里斯蒂罗怀里。她要和扶苏站在一起面对。格里斯蒂罗冷冷看着摔在地上地上的倾城:“本王就让最后再看看他。”说完扭过头不去看她。
扶苏扭身下马,欲要向倾城奔来,却见倾城站起来徐徐行至他身边,抚落面上轻纱,粲然向他一笑,“那剑锋利得很,你要小心”
扶苏温然含笑,“好,我还要带你离开这里。”
格里斯蒂罗独立人前,见倾城与扶苏言笑晏晏,手搭在剑柄上,向扶苏道:“本王劝你一句,本王要倾城做本王的王后,连你父皇也答应了,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储君,其实很不必要搅这潭浑水。”
扶苏虽是答他,眸光却只驻留在倾城身上,他正声道:“今日只要扶苏一息尚存,绝不会让倾城离开。今日之战或许扶苏会不敌国王,但若有一丝害怕就枉为男子”他这话磊落大声,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扶苏将倾城拦在身后轻声道:“留在在这里”
倾城轻轻点一点头,靠近他身旁,与他的手紧紧相握,倾城转首见他铠甲的缝隙间还残留着沙粒和灰尘。想是骑马急驰而来,日夜不息,不曾将铠甲脱下来过。倾城用指甲将沙粒一一清除,柔声道:“你几日不曾休息了吧。”
他道:“不打紧,只要赶上了就好。”
格里斯蒂罗颔首,四周千万军马环伺,风声呜咽,偶尔响起一声战马的悲鸣,更觉悲凉萧萧。
倾城轻轻靠在扶苏身后:“你和格里斯蒂罗一战即便赢了他,他的千万军马亦不会袖手旁观。”
扶苏回身将倾城紧紧拥入怀中低声道:“我本不擅长武功,自知不活,只是不想你和他远去帝沙,父皇可以不顾你,我不可以。”他的下颚紧紧贴着倾城的额头:“你刚刚入秦的时候,我便爱你,我却眼睁睁看着你嫁给父皇,这一次,我总得要为你做点什么,所以无论如何,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哪怕没有我。”
倾城迅速抹去眼角沁出的一滴泪,只抬首含笑望着他,一字一字拼了全力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今日你若死了,倾城绝不独自活着。”
原野上空,空空荡荡,万里无云,却似有悲鸣之声,已是绝望到如此了,倾城心中却是欢喜的。
扶苏抚一抚倾城的脸,眼角隐约有一点泪光,笑道,“傻子”
倾城亦笑,泪水却依依滑落下来,落在他的铠甲上,晶莹剔透:“你才是个十足十的傻子。”
待扶苏将倾城放开,他上前两步向格里斯蒂罗道:“国王请。”
格里斯蒂罗似有怔忡之色,下了马有片刻的失神,很快扬起头来,目光冷冷从倾城与他面上划过,格里斯蒂罗将手中的紫祖交麟剑从剑鞘中拔出,寒光凛凛,神情却颇为懊丧,仰天长啸一声,便执剑向扶苏此来,扶苏抬剑拨开格里斯蒂罗的攻击。倾城一手紧紧抓着扶苏战马的毛发,指节尽白。
格里斯蒂罗的攻击迅猛,扶苏仅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机,剑光闪在倾城眼中,交错,刺眼,心惊。
格里斯蒂罗又一剑刺去,扶苏横剑抵挡,然紫祖锋利竟将扶苏宝剑从中斩断,直直插进扶苏肩膀。
“公子——”蒙毅急促的叫声。
倾城扯着马儿的毛发不禁向前一步,想是将马扯痛,马儿扬起前蹄一声长嘶,倾城被撞倒,扶苏闻声分神转头看向倾城。
格里斯蒂罗得了空挡,抬剑朝扶苏喉间刺去,倾城看在眼里,身上忽然发自本能一般朝着扶苏飞扑了过去。
格里斯蒂罗眼前红色身影闪过,他赶紧收回剑锋,一块细长的红绸划过剑锋,随风飘起。
倾城从侧面将扶苏死死抱住,扶苏将断剑一扔,抱过倾城面色惊慌:“有没有伤到,有没有。”
倾城扶住他上下抚摸翻找的手,握在手里,淡淡的说:“没有,没有。”
格里斯蒂罗立在一旁,此时援军已到,将扶苏的人马团团围在中间。
扶苏仔细看着倾城的脸,她的脸色近乎苍白,连着唇间也不见血色。倾城抬手取出丝帕轻轻擦拭扶苏的伤口,口中柔柔道:“回大秦吧,只要你活着,我才能活着,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说完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转身要向格里斯蒂罗的方向走,刚迈出一步,千军万马之中,只见一个红衣仰头从口中喷出一阵殷虹的雾气,单薄的身子如同深秋的落叶一般随着一阵清风飘落……
格里斯蒂罗抬手想扶住倾城,扶苏却先一步搂过倒下的倾城,眼角有水珠缓缓滑落,他抱着她语气极轻:“怎么了?你怎么了?别吓我,倾城。”
倾城看着他,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一瞬间身体里的所有力气都被抽干,如今要清晰的看着扶苏都十分困难,想开口讲话,可刚一开口,胸口一阵刺痛便剧烈咳嗽起来,伴着殷虹的血再次喷涌而出,血沫沾到扶苏脸上,衣襟上,铠甲上。
扶苏顿时失声哭了起来:“倾城,你怎么了?倾城,你不要吓我。”他抬起头迅速看向四周,然后看向格里斯蒂罗“国王,求您快将军医找来,扶苏求您。”
格里斯蒂罗这才从震惊中回神,朝着身后的提斯吼道:“军医,军医。”
好一阵子,倾城咳嗽停息了,半张脸被鲜血染红,却突然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美丽,她用力睁着眼睛,抬手想将扶苏脸上的血渍抹去,可竟没有一丝力气将手抬起来,扶苏似是知道她想做什么,赶紧握住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泪水伴着血水顺着她的指尖流过他的指尖然后重重滑落……
她被血染红的朱唇轻轻开合,她在说什么,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扶苏看着她,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在念一首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扶苏带着哭声,随着她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朱唇缓缓闭上,她柔柔的目光渐渐浑浊……
他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包围。
匆匆赶来的麦特在格里斯蒂罗耳边禀报“十里外有五万秦军向这边赶来。”
格里斯蒂罗置若罔闻,麦特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提斯将他拉开。
急急赶来的军医行礼便被格里斯蒂罗扯到倾城身前,军医执起倾城另一只搭在身侧手,小心翼翼的搭上去,军医左右把了片刻,朝着格里斯蒂罗颤抖道:“王上,王后娘娘,娘娘仙逝了。”说完赶紧将头埋在地面上。
扶苏恍若未闻,温润如初的目光静静的凝视着怀中的人,她还看着他,她一如初到大秦时的光彩夺目,摄人心魂……
格里斯蒂罗扯过军医:“一个时辰前你不是告诉本王她脉象稳健有力,很是健康吗?”
“微臣不知,请王上饶恕。”军医吓得瑟瑟发抖,他从没见过王上为了谁而如此狂怒,哪怕是老国王离去的时候。
“啊。”军医被格里斯蒂罗生生甩出一丈远。
格里斯蒂罗将紫祖交麟剑重重摔在地上,朝着扶苏道:“我输了。”说完连着剑鞘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千军万马,渐渐退去,万里草原只剩下扶苏的千人兵马,孤零零的站立着,他们的中间围着扶苏和倾城。
他依旧目光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