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见始皇帝如此,心中已是满足,却又见雪熊逼近只剩十步之遥,早已无处可逃,心中已是绝望,又见扶苏被蒙毅拉的远了,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在闻得那股猛兽身上所带的腥风那一瞬,倾城横下一条心,已存了必死之至,只恨没能手刃云岳群,和妃也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倾城死死闭着眼睛,只等待无可逃避的死亡以这样痛楚而奇异的方式笼罩在身上。倾城心下已是十分绝望的时刻,脑海里忽然又了一瞬间的清明与空白,缓缓浮上来和哥哥拈花轻笑曼舞花间的天真愉悦,那思绪悠然一飞,恍惚又见扶苏清雅容颜,与倾城并肩立于清水山顶,衣袂翩然。这样思绪翩飞的时刻,大约连对死亡的畏惧也忽略了一些。四周的喧闹如海潮一般渐渐褪的远了,只觉得嗡嗡的不真实,不远处桌椅翻到的声音,“公子——”倾城霍然警觉那是赵高的惊呼,是扶苏?心中如被狠狠撕扯了一记,尚未来得及抬头,只觉得骤然从哪里来了一股巨大的力气,竟将倾城脱开三尺远,身上重重一下,不知是谁扑在身上,淡淡的檀香,身上的人噤声道:“别看!”
那声音熟悉的紧,竟是胡亥!在这样生死关头竟然他会救自己。倾城心中猛然迸发出巨大的惊惧,那是一种种深深的害怕,害怕胡亥因她而死……
倾城心底唯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
倾城手臂一使劲,不假思索便要推开他!他的体温牢牢覆盖着倾城,胡亥喝道:“不许乱动,否则大家都是死!熊不吃死物。”他的声音离很近。倾城被他牢牢的按住,再不敢多想。只任凭热泪滚滚,簌簌落满衣襟,他是那个在锦绣殿强行占有自己的恶魔吗?他是那个霸道的掐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许喜欢扶苏的人么?
羽林卫早已反应过来,只因为见雪熊离倾城最近,更不敢以兵长矛投向。此时间胡亥将倾城拉开,正是最好的时机,倾城只听得兵刃霍霍之声,羽林卫纷纷举起兵器长枪刺向那雪熊。惟知那雪熊刚猛至极,兵器虽多,却被他一掌挥开不少,剩下的那些也只伤到它的皮肉而已。雪熊受伤之余愈加勃然大怒,一眼瞥见一身红杉的和妃,大吼一声,即刻红了眼睛张开蒲扇似的手掌直奔前去。
和妃无计可施,更无处可退,整个人抵在壁上,波及蒙妃,不过蒙妃不愧蒙家长女,自幼习武,身子矫捷,翻身站到始皇帝身前,挡住随时可能转身攻击始皇帝的雪熊,她一只手紧紧攥住始皇帝的手。而和妃在此等危急时刻,早顾不得仪容风姿,吓得口中连连哭叫道:“陛下救臣妾啊”那雪熊紧盯着和妃,一刻也不放松,步步紧逼,眼见离御座越来越近。御座之后唯有锦幕重重,在无处可退,妃嫔们哧的跑开了,始皇帝见倾城此时已经转危为安,才见和妃状况,连连叫道:“护驾护驾”
四下里尖叫声,奔跑声,杯盘碎裂声声不绝,一片混乱,始皇帝的喊声被隔得支离破碎。蒙恬机警,带领羽林军迅速逼近,各持兵器,把雪熊牢牢格住。
人多力大,那熊一时被架的动弹不得,胡亥微一探身,一臂伸开让倾城在他身后,伸手抓住一把很长的抢,深吸一口气,展臂掷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惊彻云霄的猛吼,耳中嗡嗡的天旋地转,胀到隐隐的生出痛意来。翻身趁胡亥起身的空隙推开蒙毅将倾城抱起,正见胡亥一臂掷出的长枪尖直朝着雪熊的咽喉贯过去,那力道不偏不倚,那畜生倒也机警,身子一歪,长枪只插在雪熊的膀臂之上,雪熊吃痛,正欲发狂,却有一抹寒光闪过,剑身正出喉管寸把长,没有人不认识那柄宝剑,乌金玄铁煅造,削铁如泥,锋利无比。鲜血一点,一点缓缓滴下点点殷红血珠,腥臭之味四溢,逼得人胃里翻滚。
那是一种艳丽而残忍的色彩重合,格里斯蒂罗的眼眯成狭小一条细缝,透出几分锐色,他鼓掌,那赞赏声冷冷的,丝毫没有温度,“好剑法!”
因着他的赞许,更显得大殿内那样静,空荡荡的安静,似不在人间一般。高台之上,始皇帝将剑盒重重掷于地上,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他向倾城走来,扶苏这才不自然的见倾城放开。始皇帝走到倾城身前,伸手将她扯入怀中:“朕差点失去你。”
倾城以面颊轻轻贴在始皇帝胸前,感受着生与死的须臾之别,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和妃早已急的鬓发散乱,花容失色,她抛开一众扶住她的宫人,几乎是飞身扑到始皇帝身边将他从身后死死抱住:“陛下,臣妾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话未完,已是泪流满面,始皇帝只得伸手安抚她失措的情绪,低声安慰道:“没事,虚惊一场。”
倾城眼见和妃如此,那眼中明明一时渐渐平息水波,硬是让她挤出几分胆怯与慌张,一时四目相对,倾城不自觉冷冷一笑,和妃也含了一丝似笑非笑之意,只冷冷的看着倾城,心中一惊,慢慢扼上倾城的喉头。方才的情形,始皇帝未必不会存了怒气。就算始皇帝不怒,现下情景,和妃,格里斯蒂罗……众多居心叵测之人。倾城深深吸一口气,惊魂未定,倾城勉力起身,敛衣深深欠了一礼,“多谢胡亥公子救命之恩,本宫就此谢过。”
倾城侧首看见蒙妃浮在始皇帝身侧,生死攸关之刻,她面上只带着赴死亦无怨无悔的笑容,仰面看着始皇帝,牢牢攥着他的手。她苍白的脸上泛着嫣然的红,似白云纷飞里开出的一朵朵耀眼的红。
倾城起身行至始皇帝身前,跪拜如仪,“陛下万安”说罢拉起蒙妃的手,亲切道:“多谢蒙妃姐姐舍身救护皇上。”但愿如此能转移众人的视线。
始皇帝扶起倾城后,只伸手扶了蒙妃起来,柔声道:“清浅,你还好吧。”
蒙妃只注视着始皇帝,“皇上无恙就好了。臣妾就放心了。”
始皇帝微微点头,环视四周,忽然升了寥落的感叹,“清浅你对朕是真心的,朕这段时间是朕疏忽你了。”
蒙妃不觉红了眼眶,哽咽道:“皇上别这样说,清浅受不起。”
“是朕没有珍惜你,”他轻轻唏嘘,“赵高,你扶蒙妃起来。”他想一想,制止了赵高,“朕自己来,”他展臂一把横抱起蒙妃,“朕陪你回宫休息。”他颔首想格里斯蒂罗示意,“爱妃受累了,朕先失陪了。”
格里斯蒂罗道:“皇帝请自便”他停一停,略略带了含糊不清的笑意,“等下本王还有一句极要紧的话要亲自告诉皇帝。”他言罢,淡淡瞟倾城一眼,笑意愈甚。
和妃眼见始皇帝不闻不问便要走,微微发急,忙笑道:“陛下,臣妾也吓到了呢。”
蒙妃满面通红,神色如醉,难得透出娇羞的容色,闻言牵一牵始皇帝衣袖,示意他关切和妃。始皇帝只是头也不回,只抱着蒙妃徐步往前走,“回榆阳请太医来看吧,朕得空过去看你。”
“陛下,”胡蕴容上前两步,急道:“陛下也该嘉奖胡亥再走吧?方才他奋不顾身救了丽妃,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呢,还有扶苏,见雪熊跑开,多紧张丽妃,赶紧将丽妃护在怀中,真真和蒙妃姐姐的心情一般无二呢。”
她这话大有挑拨之意,倾城如何不知。只见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倾城身上,倾城一时不知从何辩解,只得束手立在当地。扶苏领着蒙毅刚走到殿侧,闻言不觉回首,淡淡的笑道:“丽妃娘娘摔倒在地,当时人员纷杂,不免有人无意伤了娘娘,扶苏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如父皇一剑洞穿雪熊,气势撼动乾坤,儿臣是万万不及父皇的。”说完拱手向始皇帝跪下。
始皇帝微微一笑,注视着他,“吾儿仁义,众所周知。”叫起扶苏,温柔慈爱的对倾城道:“丽妃方才受了点惊吓,先去锦绣殿等朕,朕等下叫了太医一同来瞧你。”
始皇帝此话有明显的袒护之意,倾城心中温暖,婉声说道:“倾城没事,陛下陪着蒙妃娘娘便是。”
……
静静地立于长兴宫中,这个地方是倾城来的惯熟的,因着这熟悉,倾城心中反而生出几许未知的感歉,倾城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格里斯蒂罗所说的重要事情,想必就是要带自己去云锦。倾城不知道,不敢去想,自己会以什么名义去?去了会怎样?说不怕,自然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说自己可以趁机刺杀云岳群也是不可能的,去了只能是九死一生。也许始皇帝不会让自己去,那云锦,帝沙联合攻秦,大秦虽不一定会败,但一定会腹背受敌,深受重创。而云锦因此灭亡……如果可以一个女人换取天下安宁,何必打动干戈。始皇帝对自己如此爱重,自己又怎能让他为难。
倾城颔首,只默然坐在窗下,闻得风声簌簌,如千军万马铁蹄踏心一般。
殿中有些窒息,那种闷仿佛是从心底逼仄出来的,一层一层薄薄的裹上心间。格里斯蒂罗不时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越是这样,越就渐渐透不过气来,倾城起身欲去开窗,闻见外头蝉声如织,密密如下着大雨一般,更觉烦躁。便转身去了后廊,坐在廊下,在等待中困倦了,迷迷糊糊的闭着眼,又觉心头万事不定,愈加觉得疲累。再加上当日一舞,身上甚是乏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抹墨色的欣长的背影站在身后,仿佛又很久很久了。倾城心中一惊,不自觉地起身道:“陛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始皇帝背对着倾城,口气淡淡的,“朕看你睡着,就没有叫醒你。”他停一停,“你睡得不大安稳。”
倾城勉强一笑,“倾城有些乏力,对刚刚的事尚且心有余悸。”倾城见始皇帝不做声,倾身将头靠在始皇帝怀中:“陛下不必忧心,倾城不愿让陛下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