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悠长的甬道,他知道,她就在那甘泉宫最为巍峨,华丽的宫殿之中,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那里,不过她只是在一副画里……
“已主乾坤几春秋,奈何兮,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二十余年前梦一场,梦一场啊——”一只大手轻轻拂过画像上女子的脸颊。画像上的女子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紫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一双水眸平静如浩瀚海洋晴空万里,平静中却似有深邃水波,引人入胜,这双眼睛也像极了一个人……
“嫦曦,朕当年无能为力,朕对不起你,现在你的女儿倾城就在朕的身边,朕会好好保护她的,嫦曦……”
如此相似的水眸,这要看到倾城总能想到你,你们的一双眼睛如此相似,仿若那年我们初遇……
那年,华阳夫人等人诬陷自己非父王之子,而是丞相吕不韦和母后赵姬苟合而得,而那昏庸的父王赢子楚竟然也就险些信以为真,不过殿前验血才勉强相信自己是他的儿子。殿前验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是多大的耻辱!于是自己怒出皇都,一路行至云锦。
一路到达云锦,已经身无分文,可是自己是皇天贵胄,皇家的尊严与自己的骄傲不许他向人寻求帮助,但他也不想去云锦官府表明身份。但他依旧上酒楼点了一桌餐点,酒楼老板看他衣着虽然显得有些邋遢却是名贵的衣料,更有美玉为佩,便也依照他的吩咐,送上酒菜,只是到了饭后……
“我是秦国公子嬴政,今日身上不曾带有银钱,他日,我定当遣人如数奉上!”他昂首看着酒楼老板。
“秦国公子?大老远跑到我们云锦来?”老板满眼怀疑。想着定是哪里跑来的破皮无赖,想以一身行头骗吃混喝。
他看出了老板眼中带着鄙视的怀疑:“本公子就是嬴政!”
“骗谁呢!兵荒马乱的,秦国公子会来云锦?”
他不管周围百姓投来的鄙夷眼光继续道:“我嬴政从不骗人,你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老板顿生怒气,这泼皮竟然这样狂傲。
“你这穷鬼无赖,找打!”一名伙计见老板被骂,立马冲上前要教训眼前的嬴政,却被老板一把拉住,他的眼睛看着嬴政腰间的佩玉,那玉佩水色通透,玉质晶莹,是上好的美玉。
“这位公子,我这儿小本经营概不赊账,不管公子是谁都请留下饭钱,若是在手头拿不出,不如就用您这腰间的玉佩抵了吧!”
他拿起腰间的玉佩,这可是秦宫至宝,是他至尊身份的象征,曼说一顿饭,就是买下这酒楼也绰绰有余,这奸猾的商家竟打这样的主意。“你这小人,本公子这玉佩你连拿都不配,还敢如此无礼,贪得无厌!”
“你,你,你这人,不识好歹!”那老板骂完,便指使一众伙计去夺那玉佩。
只是伙计不但没有抢到玉佩,反倒被他打得人仰马翻。
不想那老板见势不对,请来了当地的地保,那地保带来了七八个高头大汉,一看便是练家子,他虽自幼习武,却也寡不敌众,稍时便被打翻在地,老板夺走了玉佩,他气愤非常,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
“尔等猪狗之人,我必定将你们处之车裂凌迟!”
本已得逞返回酒楼的伙计,听他如此说,又返回欲继续殴打倒地的他,却听见:“够了!你们已经拿到玉佩,放了他!”
他转头看见了她,她就是嫦曦,她身后有几名威武的家丁和两个侍女,她一身紫色锦衣,明媚的水眸瞬间便让他被深深吸引。她本可帮他夺回玉佩,但她却袖手旁观。
他被打伤了,她吩咐家丁将他带回府中,他不愿被一女子所救,于是推开家丁:“不用你管!”
却不想她竟然冷冷的说:“弱者,从来没有说话的权利!”
他被她的话所镇住,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这样说话的。
最终他被带回了府中,他这才知道,她叫嫦曦,其父是云锦的宰相,她是家中长女。自进了宰相府他被奴仆精心的侍奉着,还请来了医者为他疗伤,只是他一直没有再见到她,直到一日她在府中桃花林中煮茶时,他才见到了她。
他问她:“为何如此待我,你有何图谋?”
只见她水眸微光一闪:“对于你,还激不起我对你的图谋。”
她语气平淡,似是毫不在乎,这让他十分恼火,却听见她继续说:“我相信你是秦国公子,但你只是一个说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在你没有足够强大之前,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深深的看着她,他想不到一个女子竟然会说出这番评论,而且她竟相信了他是秦国公子!毕竟连她的父亲对自己的身份都还是半信半疑。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何来云锦吗?”她淡淡的看着他。
他本不会说出这番令自己感到的耻辱的缘由,但他看着她清澈的水眸,她没有恶意,不知怎么的,他告诉了她在秦宫的遭遇,以及来到云锦的经过。
她递给他一杯茶,眼神看向遥远的天际:“负气出逃,不是男子所为,更不是王者所为,想要改变现状,你必须变得强大,你才可以保护自己然后让所有人信服余你!那日,我知道那老板占了你天大的便宜,却不帮你,你知道这是为何?因为天下除了自己,没人可以帮你!你是皇天贵胄,所有人都诚服在你脚下,但你若只是一介草民,没人会高看于你。王通三道,以立天下,天地之玄黄,始有统一,所以请你成为真正的强者,王者!”
她语气平淡,却深深的震撼了他,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身份贵重的王储,自然应当享受所有臣民的顶礼膜拜,但就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离开这重身份,他竟然一文不值!他强烈的自尊心与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天下唯一的王者!”也在这一刻,他深深的看着她,他要让她成为他的王后!他相信只有她才配成为她的王后!于是他坚定的看着她道:“我会成为天下唯一的王者!”
她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日之后,他亲自修书回秦国,以出游为名告知自己行踪,而之后的日子,他总是跟着她,她似也不反对,于是他和她游遍了周围的名胜美景,他还为她绘下丹青,偶尔他们也会谈论当下实事,她见解独到,与他不谋而合,渐渐他发现她除了和自己说些实事外,她竟从不向他人吐露半分,哪怕是她的父亲,在其他人眼里,她只是一个性格淡漠,温良恭顺的女子,但他知道,在她平静的水眸中,有着治国安邦的鸿鹄之志。她只是一个女子,竟有如此报复,他为之震撼,他更为之欢欣,只有她才是能与他共览日月乾坤的女子!于是他告诉她他会娶她!
秦国的军队来接他返回了,她站在府门口,依旧静静的看着他,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多了坚信的光彩,而他唯独带着那副丹青离开。
回到秦国,他从此发愤图强,父王死了,他成了秦国的王,但他仍是软弱的王,这时父王虽死,但吕不韦把持朝政,他一身才华抱负竟无处施展,终于他成功赐死了吕不韦,大政权利回到手中,他要娶她,可是她没有等他!她竟然已嫁做云锦王后,不管什么原因,他十分愤怒,他开始了筹划多年的兼并战争,他要打到云锦去,他要她成为他的后!只是在战争开始不久,他收到了探子的来报,她病死于云锦王宫,那天是元日,午夜,细雨纷飞,苍苔冷露,曲径风寒,他独自一人前往椒房殿,亲手挂上了她的丹青,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他错了,是他的错,若如自己早些掌握权力,他就可以娶到她,也许他也不会病死,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完成他的誓言。当夜他下令,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踏入椒房殿,违者定斩不赦!
时间如白驹过隙,曾经一双眼情意缠绵,如今一瞬间已是半身,一副丹青锁在了椒房殿,他知道也锁住了自己的心。
此时他退去了往日的至高无上……
过去每每兼并一国,他都会独坐椒房殿,静静与她诉说过程,而每年的元日他都会在午夜时分独自在椒房殿守到天明。
他的手再次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嫦曦又是一年了……
待天渐渐泛起晨光,他退出了椒房殿,却看见了她。
“倾城!”始皇帝看着跪在殿前雪地里的倾城,心里一阵心疼。
“你怎么在这儿?”
“臣妾夜间难眠,独自在甘泉宫踏雪,却见陛下孤身一人,于是尾随陛下而来。”倾城看着他,就算是这样的天之骄子,仍有难以了却的遗憾,而那遗憾就是自己的母妃,她能看出始皇帝是真的爱慕自己的母亲,她开始信任始皇帝,他会保护她。
始皇帝扶起起倾城,不想倾城跪在雪地里久了,竟全身都冻僵了,始皇帝退下身上的狐皮大氅,将倾城包裹在其中。
倾城动容:“陛下,那是臣妾的母亲吧?”
始皇帝将倾城抱在怀中“是的”,默了一会儿又说:“你就是朕的女儿,以后别称臣妾了。”
倾城将头深深在了始皇帝的怀中,泪水静静没入始皇帝的衣袍。
天刚刚亮,守夜的星月发现倾城竟然没有在寝宫,一时整个锦绣的宫人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可就在众人要出锦绣殿的时候,始皇帝竟然抱着倾城回到了锦绣殿。
一时间宫内迅速传开,始皇帝半夜抛下蒙妃而终于宠幸了丽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