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扶苏来了凤栖梧,却让倾城倾城挡在了门外。接连几日亦是如此,扶苏知道倾城负气,值得独自回了聚贤苑。
倾城不见扶苏,一来心中气恼伤心,二来身子自那日从朝阳苑回来便不大好,时好时坏。扶苏此时失子,也不想叫他在为自己多费神。因此没有让太医来诊脉,只悄悄叫了医女来往侍候,每日送了药来,因着孩子的缘故也不敢喝,苦涩的味道飘溢在大殿内外,让人心也变得苦起来。如此一来,再也瞒不过扶苏,每每前来,只是默默坐着,倾城无力起身,亦不欲多言,索性扭过脸去不见,他也不强求,一两个时辰不动,他的呼吸沉稳,给倾城带来些许心安。
扶苏终于知道了倾城有孕的消息。
若芷的脸上堆满笑意,倾城却不能开颜,子婴的死扶苏以命蒙毅详查,可竟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所有的证据依然指向凤栖梧,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不是柳梦瑾?或者她背后还有主谋?
卢太医隔着黄木的屏风在那边询问着,若芷在旁作答。又开了些滋补将养的药,命药童去拿。
“娘娘,恕臣说句得罪的话,您身子本就有恙,如今又有了子嗣,也该歇歇,娘娘连日来的心神不定也多是用心太过,长此以往对肚子里的子嗣百害无利!也会加重病情。”声音隔着屏风传来。
倾城只是平躺,不想多说,仍沉浸在子婴之死的事情中,对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自己处在明处,自身难保,何况腹中孩子?
太医何时走的倾城不得而知,扶苏却突然出现在倾城面前,前垂的龙虎佩摇摆急切,来回拍打着衣襟。他坐在榻前,紧紧地拉住倾城的手看了又看,一把将倾城带入怀中,用力的圈住。
若芷看的脸红,转过身去。倾城有些窘然,推开他,整理自己的衣服。他瘦了,算起来已有四五日没有好好看他了。看样子他定是知道了,倾城低头问:“怎得回来这样早?”
扶苏面带愧意:“我在父皇处得了消息,马上就回来了。”
倾城点点头,猜想定然是卢靖禀报给了始皇陛下。
扶苏好奇心起,执意要掀起倾城的外衣,轻轻将手放在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倾城将手附在扶苏手上,感受着一个小小生命的悸动。
扶苏脸上带着温暖的感动。
“这样开心?”
扶苏将头俯在倾城的小腹,轻声问着:“现在能听见么?”
“已是做了父亲的人了,怎会……”出口半句,倾城忽然意识到说错了,将后半句咽下,然后说“不能,卢太医说要到七个月才能听见。”倾城柔声回答。
倾城感觉到他轻起叹了一口气:“子婴那孩子直到出生几日后我才第一次与他接触。”
倾城抱着扶苏靠在腹间的头:“他会永远陪着你。”
一滴两滴,暖暖的…。
扶苏的肩膀微微颤抖。
倾城将他抱得更紧些,子婴,他心中永远的痛,没有人能够弥补他心中缺失那一块……
因着突如其来的身孕,册封大典也推到了年后,而始皇陛下终于正式立扶苏为太子,相对的,扶苏变得更加忙碌了,倾城越来越沉默寡言,看着小腹微微隆起,心思沉重,饮食也日日清减。
本是深秋季节,谁也没想到今年的第一场雪进来的这样早,飘飘洒洒,漫天遍地,侍女婢子们也都畏寒躲了起来,若芷频频将头探出窗外,倾城微微一笑:“可是想玩儿了?等停了,就放你出去。”
她回头:“奴婢哪里是想玩了,不过是看看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娘娘的病总也不见好转,又碰上大雪,不利于养病。”
“哪里就那么金贵了,以前下雪的时候……”本想说还打过雪仗,觉得不妥,突然顿住,以前,以前曾经身边有若山,有星月,更早以前,在云锦,和哥哥,鹤轩在雪后玩耍的情景已经印刻于心,而如今,又是大雪,人变得变,走的走,都不见了……
若芷见倾城的神情惨然,故作顽皮:“以前,以前奴婢在家的时候还吃过雪呢,那叫一个凉啊,现在老了,身子骨不行了,跑出去取个东西都嫌冷。”说到这儿她还故意将手背过身去做个驼背的样子,咳嗽着。
倾城笑着,隔窗看不见雪花,撑起身子:“把窗子开大些。”
“不行,娘娘的身子受不得凉”她不依。
“只是开大些,不会有风的,我都穿了这么多衣服,冻不着。”倾城哀求道。
若芷有些不忍,又有些为难,将那窗缝略大了一指。倾城笑着,真美,棉柔的雪,轻盈飞转,旋着圈的舞动,有些清冷,有些优雅,一层一层白晶晶的铺在地上,好生干净,大地都被他遮掩的严实,要是它也能一并掩住所有的阴谋,世间就真的干净了……还在惆怅,扶苏身影已现。墨色的风麾,黑色绣了朱红九龙纹的长袍,金色的冕冠。
扶苏凄然的眼神看着倾城。
倾城一呆,指尖有些抖动,只是望他,定是发生了什么,静静等着答案。
“云锦王和王储被谋杀了。”扶苏声音低哑。
倾城身子晃了晃,强制自己定住。
推开过来扶住的若芷,低着头,蕴着泪水。
云岳群,终于死了,你也终于家破人亡了,心中本该高兴,可无论如何也只有一股暗暗的哀伤充斥于胸间,王储云子御,也是子婴这般的年纪,死了,也死了,同样的无辜,可是能怎样呢?父王,母后不无辜吗?晋哥哥,琰哥哥不无辜吗?星月,若山,她们不无辜吗?拼命睁大着双眼,泪水空然滴落,濡湿身下的被褥,锥心的刺痛袭来,倾城手脚冰凉,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