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的心忽地一沉,十分愕然,这样猝不及防的听闻,回首看着蒙妃,胡亥也是一惊。蒙妃旋即对身边宫女道:“传太医。”蒙恬也让士兵先退下。
倾城心中大震,转瞬已经冷静地细细看着云倾国。
胡亥眼神戏谑:“美人不是缓兵之计吧?”
这一语,似乎惊醒了众人,都纷纷满是怀疑的看着云倾国。
少时,一名太医赶来,胡亥免了他行礼直接给云倾国把脉,众人眼睛一刻不转的盯着太医隔着纱巾按在云倾国腕间的手指。
太医把完脉后,当即便给云倾国跪下,众人的心也随之一凉,果然听到太医激动的祝贺:“恭喜云美人,美人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一旁静默的明妃忽然道:“可是当真?”
太医再次磕头:“微臣敢肯定,确是喜脉无疑。”
这样震惊的消息,和妃回首看着蒙妃,蒙妃也是一惊,旋即淡淡开口道:“此事关乎陛下子嗣,还请蒙将军如实回禀了陛下再做决断。”
蒙恬拱手应下,便带着士兵离开,想来是去泰山告之始皇帝了。
和妃微笑地站了起来,面带喜色,说道:“陛下知道定然龙心大悦,宫里许久不见新气象了。”转头又对云美人含笑道:“云妹妹大喜。”和妃变脸的速度是极快的,现下已经全然将刚刚冷漠和云倾国的污言一扫而空,转而又为云倾国道喜。
和妃这一语,似乎惊醒了众人,也不得不起身道喜,众人纷纷相贺。然而,在这突兀的欢笑声中,各人又不免思虑各自的心思。
云美人得意一笑,将身边的宫人推开:“伤了龙裔,你们可担待不起是吧,丽妃姐姐?”说着略停了一停,冷冷一笑道:“妹妹如今有了陛下子嗣,姐姐不会还要弄死倾国吧。”说着转脸向蒙妃道:“娘娘你说是不是?”
倾城心头大恼,只碍着她竟有了身孕,情势瞬间逆转,不想招人话柄,只好忍耐着,微微一笑道:“的确呢。果然是有心人,不过三五日便有了。”
身边的王良娣“哧”的一笑,旁人也觉了出来,嫉妒厌恶云倾国的大有人在,听了此话无不省悟过来——始皇帝纵使宠幸云倾国,但云倾国往日想尽办法夺得始皇帝宠爱,在宫中又因宠目中无人,索要无度,横行霸道甚至与早她入宫的刘良娣三番五次的起了争执,因而后宫之中除了本就嫉妒她美貌外对她更多了浓浓的厌恶。后宫已经有两年不见嫔妃有孕了,如今她竟然怀上了,众人都揣测起来,她莫不是对陛下使了什么见不得人手段才怀上的?
胡亥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蒙妃被宫女扶着,脸上写满倦意,于是经过再三思量,她朝着云美人道:“云美人回修德殿吧,禁足,等待陛下旨意!”
云倾国眼角挂着笑意,转身离去,没有人看到,当她经过和妃身边时,眼神别有深意,和妃见了,嘴角也轻轻一浮。
…………
扶苏虽然随着始皇帝去了泰山,但却依旧每隔几日便悄悄派了聚贤殿(扶苏未央宫殿阁)贴身宫人转告云子晋的近况,并告诉倾城,她可以自由出入聚贤堂。
这就是扶苏,淡淡的,暖暖的,让倾城感觉无比安慰安心的温润君子……
这些日子,宫内倒也平静,但仍然有事让倾城闹心,那就是胡亥!倾城感激胡亥每夜给自己输送真气,但也怕他每夜都来,因为他一旦来了,就一定会要和倾城同寝,虽然通常都是和衣而眠直到辰时方才离去,就算如此,倾城心里总是有些害怕,胡亥的性子阴柔中带着坚毅,让人难以捉摸。
十日之后,蒙恬再次带着始皇帝的旨意来了,始皇帝暂缓行刑,把云倾国贬为良人,依旧住于修德殿待产。同时得知始皇帝将于七日后回銮。倾城早到料到如此,因而倒也没有十分诧异,到是倾城身边的星月蒙恬的圣旨都宣了两天了,她依旧满脸怒火啐道:“什么人嘛,偏偏在这种时候怀上了,老天真是不公平!”
倾城看着星月一脸不甘心,其实她同样的不甘心,只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孩子是无辜的的……
“星月我们出宫吧?”倾城站在窗边,她想哥哥,非常想。
“去哪儿啊,公主”
“清水山!”
…………
倾城带了星月坐上马车,在城里七弯八拐转了几圈,才去往聚贤堂,也不怪倾城如此小心谨慎,她必须确保不能让有心人知道哥哥还活在世上,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当她出了宫门就已经有人尾随着她了,却并没有直接跟着,而是躲在聚贤堂等着她,那人显然是知道她一定会去聚贤堂的……
清水山石径小路,马车停在了山脚,倾城扶着云子晋,放眼望去,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远处是上次休憩的小亭,旁边就是那片开着紫色小花的广阔的平坦上坡。
云子晋时不时会转头看看倾城,眼神有些迷离,但倾城这道哥哥认得她,扶着哥哥坐在开满笑话的空地上,倾城紧挨着他坐下,她抱着哥哥的一只手臂,将头轻轻磕在哥哥肩膀上,真好,如果从此可以和哥哥这样安静的生活,她会很开心,但她必须为父王,母后,二哥报仇!她好辛苦,她已经想尽办法,可是云倾国依旧没有被赐死,和妃依旧虎视眈眈,而云岳群在云锦依旧呼风唤雨……
星月没有跟在倾城身边,她独自坐在小亭子里,原本带了点心,但她没有过去打扰,她十分心疼倾城,在她眼里公主是个善良的人,待她如亲人,可是自从云锦政变,云倾国又来了秦宫,她被逼的走投无路,想方设法的与云倾国几次交锋,但无论她有意无意,她的身体已经严重损伤。她本就带有隐疾,只要仔细调养,是不成问题的,但如今大秦太医都只能保她两年无虞……
“倾城,倾城……”云子晋淡淡的唤着。
“嗯,哥哥。”倾城闭着眼睛,把云子晋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小时候在云锦,倾城身体不好,是云子晋找遍良方帮她医治;倾城写字难看被其他王孙公子嘲笑,是云子晋手把手教会了她一手漂亮的字,那时云子晋总是轻轻抚摸着倾城的小脑袋说“我的倾城最聪敏,最美丽”,每当打雷的雨夜,云子晋会到公主寝殿陪她到天明……
还有倾城自创的第一支舞蹈“踏歌”是跳给云子晋一个人看的。那时他站高处,她在一片开满雏菊的山间,他随着她的舞步用一只玉笛奏出欢快曲调,他微笑着,眼神充满溺爱的温柔,她的裙摆在花间扫得花雨纷飞……
云子晋一只手在怀里摸了摸,又摸了摸,倾城睁开眼,发现云子晋在找什么,“哥哥,你在找什么?”
“倾城,倾城……”云子晋依旧喃喃自语
“哥哥我在,我在……”
终于云子晋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锦帕,锦帕上有早已干涸的血迹,他小心打开锦帕,是玉笛!断成了两截!倾城眼睛瞬间湿润了,哥哥从来就没有忘记,哪怕是被喂了药,他心中依然记得倾城。
云子晋将玉笛递给倾城,倾城将玉笛抱在胸口,一只手紧紧挽住云子晋……
“云倾城——”惊恐的吼叫声突然乍起,是胡亥!
倾城赶紧转身……
冷冰冰的寒光,从匕首锋利的刀口闪过……
是云倾国!
锋利的刀口对着自己……
胡亥远在半山腰上,他惊恐的飞奔过来,可是太远了,来不及……
“公主——”是星月的声音。
“噗——”是刀刺进身体的声音。
胡亥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一掌打晕了云倾国。
“公主——,公主——”
“倾城——”
倾城坐在地上,她怀里躺着云子晋,赤金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他看着倾城,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倾城大张着嘴巴,脸色煞白,她想说什么,喉咙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倾城,倾城,不怕,不怕”云子晋断断续续的重复着。
倾城抱着云子晋的头,她看见了匕首,鲜血从缝隙间涌出,她竟没有晕眩感,只是她清晰的感觉到心里那个温暖的角落在坍塌。她用手捂住涌血的缝隙,开始摇头,嘴里用力说着,但却只是发出细小的声音:“不行,不行,哥,哥,不行…。”
“不怕,不怕,倾城不怕……”云子晋声音越来越小,眼中光亮在渐渐熄灭。
星月悲伤的看着,她知道大王子死了。
胡亥想扶起坐在地上的倾城,可刚碰到她,她却疯了一样将胡亥甩开,突然抬头仰天:“啊——”
声音撕心裂肺,眼角滑下的泪水竟也染上了鲜红的色泽。
悲恸的叫声回荡在天迹。
…………
曾经那个墨兰锦衣,总是站在高处静静凝望的哥哥走了,只留下他身后空荡的天空……
再不会有人那样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脑袋……
再不会有人握住自己的手写字……
再不会有人说倾城最聪明,最美丽……
再不会有人再奏响“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