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迟疑道:“我以为娘娘会喜欢的...”
“有的时候越是喜欢的东西越舍不得用,像是儿时,每回搜罗到好看的书都要慢慢的细细的品,不忍心一口气将它读完。这衣裳...若我来日全身而退这衣裳便再也不能穿了。”那是锦妃的一片心意,不管这心意是对她也好对皇上也罢,不曾有人为自己如此全神贯注倾入情感的做一件衣裳。
绫罗点头重新取了一件月牙白裙罩在榕妃的身上:“娘娘,你来看。”
榕妃从屏风后走出,一桌子玲琅满目的美食印入眼帘:“呀,这是红豆膳粥。”
“娘娘最爱吃的就是红豆了。”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榕妃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这些日子可能会持续高烧也有可能会身上起寒气,娘娘要少吃荤腥。这里还有几道点心,如意卷,金丝酥雀,栗子糕。然后就是蜜饯樱桃。这里不比宫中,绫罗手艺粗糙,娘娘要多担待了。”
榕妃挑眉诧异:“是你做的?”
绫罗颔首应了,看她每一道都吃上几口,细细的品尝着。
“如何?”像是要讨赏的孩子,只为等待那最终解开疑惑的答案。
“与宫里的口味不太相同,少了几分浓郁多了几分清甜,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烧的太久嘴里没味的缘故,这粥刚和胃口,点心也是又酥又脆,还有着蜜饯。”捡了个鲜红若血的樱桃含入嘴中,榕妃享受似的闭了眼睛一脸丰富的表情,“酸中带甜,甜里有酸。绫罗,慕王府难道要你掌勺不成?”
绫罗弯了眉眼忍俊不禁的笑了:“王妃待我如同亲生,平日里我只伺候在古颜贝勒身旁,为他打理书房罢了。其实,我是府里最不像样的丫鬟了。”
“我听皇上提起过,你幼时和慕王府的贝勒格格一起读书习字,如今被人称为琴棋书画四姑娘。”
“不过是虚名罢了。”绫罗浅笑。
那笑容中好像有些许苦涩,榕妃拉起她的手:“许是小的时候经历的多,所以满腔愁容无处诉,唯把山水寄托。”
绫罗抿抿唇不答话,她有今日全拜幼时那段经历所赐,老天爷将她的福祸玩弄鼓掌之间,让她哭笑不得。
“绫罗,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榕妃忽然认真起来,相处几日下来她发现绫罗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不求金银不求地位,甚至连皇族的宠爱也有不屑,对于一切都不浓不淡。说她看破了尘世将生死置之度外吧,她自己也说过不会枉送那宝贵的性命,可若说她有几分在意的话,为何在生死的边缘始终不曾见她半点惊慌?她想问,她想问问这样的绫罗到底最想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绫罗从来没有想过,或许那答案从十年前就开始活在心底,她根本不需要多做思考就能说出:“自由。”
榕妃一惊,缓缓的平稳了情绪:“我这一生,只有这么几天感觉到了自由的气息。看不见摸不着,不能吃穿不能用,乍一看好像是无用之物,可...离了尘嚣离了叵测的人心,却是那样的轻松那样的惬意。不过,我有比这更珍贵的,我有心爱之人,我有亲人姐妹,我更有责任。绫罗,若是往日我对你总有几分同情,因为你孤身一人难免寂寥,那么现下我却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人说出生望族子嗣,一二少寡,三四恰恰,五六足以,莫过七八,九十起乱,逾十倾轧。自古以来为夺去那最为关键的位置,骨肉血亲也不是不可杀的。”
绫罗足下微乱倒退一步,这是她担心的问题,她担心信凌不满足于信王爷这样简单的位置,她知道信凌野心博大可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京城里皇子皇孙何其繁多,手握兵权,智慧如在世诸葛之人也大有人在,斗智斗勇最终都有伤亡...
“世人都叹男儿好,娘娘生在贵族也许有所听闻,在乡间生下的女娃多半直接抛弃,就连幼承庭训的皇子皇孙也会烧香拜佛祈求家里男丁旺盛,不过我出生的时候爹娘却很欢喜,尤其是我娘,她说生了个女儿就可以陪在她身边,在她羽翼下长大,若是男儿,爹爹一定要求严苛,早早的带上战场。”
“绫夫人命好,绫将军一生只为她倾倒,她地位稳固又有独一无二的宠爱加之富裕的生活,连我也很羡慕。”榕妃偏首笑道,“你仔细瞧瞧,若家里有不说多,两位夫人的话,那生不生儿子便是最关键的问题。母凭子贵,不是没有道理。一生积累功名财富无数,百年之后什么也带不走自然希望有人继承家统。绫罗,你很聪明,只是你尚且是笼中的金丝雀不经风雨,不知外头天外有天,若是有机会在外闯荡一番,你的见识必然不若现今。”榕妃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射出光彩。
在外闯荡一番...
绫罗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心里清楚得很,榕妃一句话就点出了症结,她不缺胆魄不缺智谋,缺少的是眼界,是自由。
“听说信王爷的独自信凌贝勒钟情于你。”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绫罗听的一样,“信凌,假以时日必是可只手遮天之人!待他布下天罗地网,只怕你会像那被斩断双翼的云雀一般永远失去自己最想要的...”
绫罗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向眉宇不惊的榕妃,她闲若无事一般悠哉用膳让绫罗突然觉悟到,榕妃在后宫也是只手遮天,这么多年地位不曾动摇可不是撒个娇礼个佛就能得来的。她一样是没在外闯荡过的女子,见解却深刻了许多。当然,她也知道,榕妃是将她当自己人才会说的这样露骨,否则依照她的脾性,和信凌一样,不相干的人她甚至懒的多看一眼。
越是这般深不可测,她越想逃离,逃离到那宁静有如仙家的清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