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不眠,待到破晓之时她像是等候了很久一样毅然起身朝连理殿走去。
“绫罗,这么早,你是一夜未眠呢还是睡的不好已经醒了呢?”一向不爱贪睡的锦妃坐在床榻边笑眯眯的望着她,手里捏着一块帕子仿佛在绣着花样。
绫罗充耳不闻走了过去:“娘娘,绫罗有一事相求。”
锦妃一愣木然点头,绫罗极少开口用求这个字的:“是想家了吧,你得皇上许可,可在宫中四处走动,出宫回王府当然也可以。”
绫罗摇摇头,家,早就没有家了。
“绫罗有一件很珍贵的东西想托付给娘娘暂未保管,也可能...是一世。”她伸手,将麒麟香囊宝贝一般的呈现在掌心里。
锦妃为她的严肃沉吟,将香囊从绫罗手中接过:“这是...”
“这件东西不能再跟随我了,要烧要剪我也舍不得,现下但凭娘娘处理吧。”绫罗微启红润的薄唇淡淡的开口。
锦妃低头看了看那个香囊,半响才呢喃开口:“这是信凌的吧。”
绫罗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终于还是选择了这条路。”锦妃抬眼看她,不能说是不遗憾的。
“是。”绫罗垂了眉眼,细微的声音回答着。
锦妃看了看绫罗又看了看香囊半响才开口:“听说,这曾是公主送给他的,是唯一的一件可以睹物思人的珍品,他将这个赠予你了么?”
绫罗自知瞒不过去,就算锦妃没有听过那段往事,单从这锦绣的针脚里也不难看出。
“绫罗你看啊,”锦妃拉过她,将香囊递到她面前,“这纹路里,有一个母亲对儿子无限的眷恋。”
绫罗的心空了一拍,她何曾不知信凌赠香囊的厚重情意呢?
“他对你不好么?”
绫罗摇摇头:“是我贪心,想要更多,想要他无法给的。”
绫罗的话让锦妃想起了与皇帝初识的那个年华,她曾经也渴求过那些他不能给予的部分,最终落得如此田地,罢,也不用多劝,只是...
“只是,他毕竟不是皇帝...”
“有差别么?他一样离不开这里,离不开权势,离不开别的女人,不是么?”她说的淡然,仿佛真的已经完全放下,“这是我与他协商下最好的路了,让彼此的美好永远停留在心底不要让它变质,这样不是很好么?”
锦妃无法辩驳,她和绫罗的命何其相似,只不过她是扑火的飞蛾,绫罗是破茧的蝶,她至今不悔绫罗却已经能预料到日后的心思,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不触皇家法,天下任我行。”过了很久很久,绫罗才启齿呢喃出这样一句。
她想要的,是自由。
最珍贵的自由。
锦妃愕然中却又觉得不那么难理解,绫罗就像一阵清风,让人流连但她从指尖划过,抓也抓不住,唯有那青山绿水才是她最终能托付的。
“我知道皇上每年初春都会带着心爱的儿女臣子下江南,这一回少不了古颜也得跟去,慕王福晋将你指派到古颜的身边伺候,这一回你就随他一起下江南吧。”锦妃话里有话,“从此,不必再回我身边。”
“娘娘...”
锦妃亲昵的拉她坐下:“我很喜欢你呢,这些日子你在我身边我很舒心,病情也好的快了,想是咱俩投缘,可惜我一身绣艺不能尽传与你,来日全凭你自己的力量闯出新的天地。”
“娘娘,您真的打算在此终老么?”
“我心中有爱,很浓很浓的爱,那些日子种下的情花在心里扎了根,如今我离了他便要牵扯出无穷无尽的疼痛,唯有在他身后的某处,哪怕看不见他哪怕只能听见有关他的事情,感受到他的气息,我们住在同样的宫殿下,我才能活...”爱到浓时,岂是理智可以控制的?岂是说走就真的能走的?她早已深陷其中不可拔,纵然此生要她在其中挣扎她也不会后悔当初毅然决然进宫的决定。那短暂几年的快活胜过几十年的苦楚,疼痛时,孤独时,她独自碰着为他悄悄缝的衣,独自思念那些再也不能重来一遍的时光。
就算青春再次绽放,她一样会做那扑火的飞蛾。
锦妃紧紧的握住绫罗的手:“原本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劝你,能觅得像信凌这般对你的男人已是不易,可你志在四方不为情所动也不一定全是坏事,或许来日你能冲破束缚一飞冲天,或许再次听到你的名字就不再是宫女绫罗而是绣冠天下的绫罗了!”
“娘娘的绣艺,绫罗...还差的很远。”
“你差的不是手艺,是心。”锦妃巧手捻成兰指了指她的心,“犹如乐者倾心所奏一般,绣艺也是一样,这绣品是要给谁,你对他又有怎样的情怀,将你的心倾成血液浇灌其中,来日你必定胜我万千,情越浓,笑越真,绣艺越是出众,你需好好领悟。”此刻,她犹如传授毕生绝技的良师,严肃又细心的指点。
只是,离了信凌,她是否还能有情?是否还能成就绣倾天下的绫罗呢?
纵然来路迷茫,但她不悔。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