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突然辞世对绫罗来说就像一场噩梦,这梦,一做便是一生。她沉溺在爹娘离开自己的那一刻不肯自拔,再也没有人保护自己了,再也不会有人全心全意的爱自己了,从今往后这世上会怜惜她的只有自己而已...七岁那年的这个认知被信凌的温柔打破,却又在四年之后重新将热乎的心冰封起来,信凌到底不是家人,他不可能一生一世眼里只有自己,他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直到永远,直到死去。
有这个意识的时候她是那样的难过,灾难又一次的降临在生命中,双重的打击终于让她不能够再完整的将自己交托给谁,从此,她学着保护自己,疼爱自己,将所有的心事尘封不与人分享其实也无从分享。不管爹爹生前曾给过她多少荣誉,可是现在的她是宫女是奴婢是下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否能够允许她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希望像乌龟一样,有厚重的壳可以保护自己。
信凌进门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她沉静的仿佛没有气息,像玉雕出的仙女一样定在地面,象牙白的肌肤上黑水晶的眸子丧失光彩。要想看到她神采奕奕的模样真的不容易,还有那微红的眼眶,到底有多少事情让瘦小的她必须要独自承担?
信凌对她伸出手去,却在中途停下,绫罗有多么抗拒他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你不该,对榕德宫的人说那番话。”轻柔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
信凌抬眼望她,还是看不出半分表情,他略感失望只得点头:“那要怎样?看着她们刁难你吗?我在你眼里一向这么无情吗?”
是否对她无情她不知道,可是对待外人,像刚才那个样子,慕泠儿跌倒在他身上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没有办点要伸出来搀扶人家的意思,要她怎么回答?是,他是无情的,可又是最专情的,他的专情只为自己,他全部的热情只为自己点燃...
“太后虽然疼你,可是若听闻今日之事也会责备与你。”
信凌温和的目光牢牢的锁着她,上前两步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在她颊边两寸停下:“宝儿,你关心我吗?”
绫罗本能的想要张口辩解些什么,被那冰凉的玉指竖在了唇边,紧接着落入那温暖宽厚的胸膛内:“不要解释,不要解释...”
“贝勒爷,这样不行...”才刚一接触,她心中抵触之情膨胀起来想要推开。
“就一会儿。”声音低柔的在耳边响起,带了几分恳求,有力的双臂将她用力圈进自己的怀中,狠狠的,希望她能够融入自己的体内,再也不要离开自己,“宝儿,就一会儿。”
于是,想要推开他的双手就乖乖的纯顺下来,她并非冷血无情之人,今日之事确实撞击到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可是...那初衷呢?真的这么容易改变吗?
“我每天都会想你,每天都会想怎么样能让你爱上我,你喜欢古颜的真诚我就学他的真诚,你喜欢他不在权利的衷心,我也可以为你放弃信王府的爵位,你想去江南,我陪你去江南,你喜爱刺绣,我亲自去搜罗各种珍奇的绸缎,宝儿,你喜欢什么我都会做,甘愿成为你手里操控的木偶,只求你,留下来,留下来...”他好像是对着她说的,又好像是在抱着一具没有生气的瓷娃娃自言自语,那么低柔嘶哑的声音让人心都醉了。
绫罗不语,只是眼眶红润几分。
“我渴望能够拥有你,从十年前开始。”信凌幽然长叹,“是我对自己过于自信,我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七岁的小女孩,我以为你还是那个会永远仰着头用仰慕的目光注视着我的小绫罗,我忘了,原来一晃已经十年。你大了,也变了。我竟然天真的以为人生可以永远只如初见那般美好,我竟然天真的以为...你一定会愿意嫁给我的。”他双目紧紧的阖上,眉间因心底抽痛而蹙起,绫罗看不到他痛苦的脸却能感受到因本能而加重的力气。
“有的时候,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绫罗缓缓开口。
信凌一颤,轻轻松开她望进她美妙的眸。
“皇室宗亲会为子孙选择门当户对的妻子不是没有道理,拿我和从灵格格来说吧,我擅长的可能是研墨是刺绣,从灵格格擅长的可能是如何利用研好的墨汁,如何将我辛苦学来的手艺穿的更加美妙。我辛苦追求的不过是你们弹指便能拥有的,不管你要不要承认都好,我们之间,有差距。”她平心静气,理智的回答,她终于不再贬低自己,她终于不自称奴婢,可是信凌分明觉得他们的距离仿佛更加遥远了。
“这是你的借口,你意识不到吧。”信凌细细的望着她,“当你深深的爱上一个人,你会愿意为他跨越千山万水,为他轮回千百次都不觉得遥远,可是如今我就在你的面前。”
信凌伸手拉住她的手:“宝儿,你能感觉到吗?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你一点一点拉开的,我上前一步你退后三步,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想追却追不上,仿佛从指尖流过的水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无他法。说到底是因为你心里没我,是因为一直以来,我是你心外的那个傻瓜。”
绫罗无言反驳。
信凌自嘲的苦笑,那刺眼的笑容刺痛的岂止是他的心?
转身过后的悲凉,那份可以称得上凄惨的神情,为之痛苦的又岂止是他呢?
“宝儿,我明知道的,所有的一切明明知道,可是就是不想放手。直到我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我会一直一直的努力,我期盼着有一天你不再抗拒我不再退后,你可以回头看我一眼,只要一眼,我永远都在你身后那个位置,不管距离有多远,都在你的身后。”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爱一个人原来滋味是这样的苦,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少爱她一分,可她的倔强,她的不安,她的脆弱她的坚强是那样深深的吸引了他,十年不曾改变,不曾改变...
信凌踏出房门,屋外的起着寒冷的风,可是他已经无法察觉了,无论交谈几次都好,她不会多爱自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