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绣什么?”她勉强成声问去。
绫罗放下手里的锦缎将榕妃搀起:“娘娘感觉如何?”
“我好多了,只是身上黏黏的...”
绫罗伸手探去笑道:“奴婢托人从镇上买来兔毛的褥子将娘娘裹了个严实,出了汗现在连烧都退了。”
榕妃温馨的笑着:“兔毛,我在宫里都没有用过。”
“娘娘,奴婢为您备下了热汤,沐浴后还有好吃的。”她像是哄孩子一样。
“不要自称奴婢。”
是不要,不是不用。
绫罗微愣:“可是,绫罗就是个奴婢啊。”
“慕王府一家可有当你是奴婢?锦妃可曾当你是奴婢?皇上可曾当你是奴婢?不要随意的轻贱了自己,真正当自己是奴婢的人是你。”烧退了,连精神也好多了。
绫罗忽然想起从灵说过的话,她也曾以身份悬殊为借口同从灵说过自己和信凌之间的距离,可从灵简单一句‘他是否当你做奴婢’就破了。
见她沉默不语,榕妃揉上她的手:“绫罗,我准你不自称奴婢。”
绫罗情不自禁的笑了,这话,皇上也说过。他们是天生的王者。
“娘娘,咱们去沐浴。”绫罗避开这个话题,将被褥掀开扶了榕妃进屏风后亲自为她沐浴更衣。
“我好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一样。”将身体泡在暖暖的热汤里,榕妃颇有感触的说,“一辈子,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一样这么静过,绫罗,我竟然会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若是你能陪在我身边,就这样一辈子我也觉得不错。”
“娘娘说笑了。”绫罗用热热的帕子擦拭着榕妃的玉体笑言。
水里的倒影,看见自己身上遍布痘粒,榕妃狠狠的皱眉闭上眼睛。
“娘娘果真这样在乎自己的皮囊?”绫罗却不以为然,“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娘娘便是顶着他人惊艳的目光而活,实不相瞒,纵然锦妃娘娘清秀动人却也没有您的风姿绰韵,突然之间失去这最佳的资本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不过仔细想想便也没有什么,过个几十年大家都是满脸皱纹,都是身影蹒跚,只盼望人会老,心不老。”
“说得真好。”榕妃缓缓睁眼放弃了挣扎,“人会老,但愿心不老。”
“榕妃娘娘,奴婢清雪求见。”屋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榕妃一愣:“清雪?清雪是常年伺候皇上的。”
看出她有几分着急,绫罗安抚之后也匆匆前去开门:“娘娘正在沐浴。”
清雪浅笑:“皇上托奴婢送来一套书,说都是娘娘平日爱看的,还嘱咐娘娘好好爱惜玉体早日康复,又说绫罗姑娘既在那么一切不必担心,请娘娘放宽心,再会之时已不远。奴婢告辞了。”
绫罗将一摞厚厚的书放在桌上重新走回屏风后头:“娘娘,您都看到了,即使容颜会老即使您往日风姿不再,皇上也不会离去。”
榕妃咬唇沉吟了许久,眼中才滴落泪珠:“我想起皇上曾经说过,我是他此生第二个珍视之人...我知道第一人是锦妃,因为担心有一日皇上会被锦妃抢走,所以我排除万难使尽手段,在每一回皇上想要去探望锦妃的时候故布疑阵缠住皇上,虽然几番下来皇上果真没有再去可是我知道,他心中对锦妃没有淡忘...如今看来,只是我爱的太过狭隘...”
“皇上不去不是因为不挂念锦妃,而是担心娘娘胡思乱想。”绫罗轻轻为她拭泪,“皇上与锦妃相识多年,也曾有过恩爱,锦妃性格如何皇上再知晓不过,他知道锦妃一个人也会很坚强的活下去而您不行,所以到头来他随了您的心思...”
“若此番能有重见天颜之日,我一定会弥补的。”榕妃紧紧的抓住绫罗的手腕,像是要证明些什么给她看一样的坚定,“我再也不会利用皇上的宠爱,锦妃的宽容做这些错事...人总是这般,临到死去往往就看得通透了。”
“娘娘,绫罗说过的,咱们命不该绝,不会死在此处。”绫罗极淡的开口却又让人不容置疑,“宫里一定知道咱们这儿的消息了,锦妃娘娘一定在佛前为咱们祈福,不会出事的。”
榕妃勉强收了泪珠破涕为笑:“他...还记得我爱看什么书...”
绫罗颇为诧异,两夫妻,就算良人贵为天子这也不足为奇啊。
“我十六岁进宫,如今十载恍如一梦,自我进宫之后看的书就少了,陪在天子身边日日笙歌,每日里想的是怎样讨他欢喜,书,已经许久没有翻过了。他必定是问过阿玛知道我爱看什么书如今差人送来...”
“一往情而深。”绫罗难得俏皮的打趣。
榕妃笑颜中平添娇羞:“就算今次死去我也不怕。我榕若此生什么都曾拥有过了,数不尽的金银珠玉,爱护自己的良人,严父慈母,教育良多的玛法,忠心与我的婢仆,如今...”她伸手握住绫罗,“如今,还有你这么个人在身旁,我已知足。”
绫罗仍然是浅笑,往日尘埃她全已放下,此番生死让她看得明白了许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离别时候回首深思,发现自己拥有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放开执念,真真正正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榕妃深深的呼吸,再次看向水中倒影时脸上已经是不在意的笑颜。
“皇上若是看见今日的娘娘,必定龙心大悦。或许一直以来他对您都有诸多的不放心,知道您是侯门贵族的小姐娇生惯养许多才事事敬您让您宠您三分,如今您顿悟人生百态,他一定欢喜。”
“绫罗,这都要多谢你。”榕妃笑逐颜开,“若我能拥有下半生,我愿与锦妃姐姐共侍皇上左右,为其分担。其实,一个人在宫里风光久了,反觉孤独。”
就是榕妃这一番见解让绫罗走的十分安心,她从不认为榕妃残忍,不过是手下几个人狐假虎威罢了,她要什么有什么又怎么会和锦妃娘娘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过不去呢?她是豪门出生也是书香门第的金枝,她的祖父,父兄都是忠君之臣,榕妃自然不是不讲理的。那远走他乡的几年,每逢听闻皇上协双妃下江南又或者是两妃情同金兰之时她总是欣慰,锦妃的恩情算是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