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一个白纱墨发的女子随风在轻飘飘的雨中缓慢的,有力的舞动着。举手投足皆可入画的美妙,举手投足都是醉人的伤悲...往事不堪回首,她唯有寄心与山水放纵自己在歌舞中抒发心中所感,只因这一切都无法同外人道明,她幼年丧失双亲,十年谨言慎行,展翅高飞前那最后一瞬的停留她希望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抛开。
舞姿灵动曲折,舞者孤独难遮,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春雨下,她自怜自艾,春雨下,她裙摆飘扬。旋转,再旋转,她的身躯就像随风舞动的白纱一样轻柔,眼底的疼痛无人分享,好比孤独的富贵鸟。那唯美的舞姿若在外人眼里只怕是一番惊艳,在信凌眼中却徒留空灵,这一夜,她将自己的心融入在舞中,忘我的,痴迷的,扮演着那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华丽又平静,充满绝望又充满希望,她的心里有着一个谁也闯不进去的世界,她固执的将所有人挡在心外不愿与任何人分享那宝贵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舞到一半,绫罗突然停下,像是梦中苏醒一般的愕然,她望了望孤单屹立在绫州的这座府邸,十年来,他们都很孤单,十年来他们都经历着风吹雨打。绫罗转身不再多看一眼,缓慢的朝来时的路走去,她的步伐缓慢轻柔,轻柔中却带着坚决。
这最后的一夜,她为已故的父母而舞,为孤独了十年的绫府而舞,为即将结束这段人生的自己而舞。
一阵和煦的风淘气的和雨滴玩起了游戏,雨丝落满绫罗全身她却浑然不觉,没有任何金簪银钗,她任由一头乌黑的发随意的在空中飘荡着,点滴晶亮的雨珠成了最好的装饰,她明明那么需要人的保护,那样瘦弱的身影让人心疼,可到头来她还是狠心的将所有人都推开了。
*
这一夜,她的足迹遍布整个绫州,穿梭在一条条的小街小巷中,即便是闭上眼睛她也能清楚的知道何时该转弯何时该抬脚,左右两边的店铺里做着什么生意,待到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刻,她在张伯伯的混沌摊上吃了混沌,十年前她最爱的口味最常品尝的美食就是这碗轻易就能得到的混沌。
已经没有遗憾了,绫罗登船离开,绫州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在浅浅的雾色里。
“姑娘,船头风大,您还是去里头坐着吧。”船家看绫罗纤细的身子好心开口。
绫罗闻言回首轻笑:“多谢,船家啊,珉州知府是否是李清李大人?”
船家热切的点头:“是啊,姑娘是外地来我们江南游玩的吧。”
绫罗微笑颔首:“那么请问,李家府邸怎么走呢?”
“下了船直走的那条路是平安街,走过第三个路口向右拐是桂花巷,穿过桂花香就能看到李府了。”
绫罗道谢后多付了一倍的银钱给船家便朝李府走去,她没忘记娘亲曾经说过自己有门娃娃亲的,可多年不曾见面,爹娘也已经不在,她,更是前路迷茫,还是不要耽误了人家公子的好。
较之小巧的绫州不同,珉州大了许多,绫罗花了些时辰才找到李府的门口。
“这位大哥,我与李府夫人是旧相识,请您代为通报。”绫罗客气的对着门口的侍从开口。
那侍从见绫罗一身简单又无任何珠宝玉器不耐烦道:“走走走,我们李府岂是你个小姑娘随便能进出的?”
绫罗面不改色的从怀中掏出一块宝玉递上前去:“请将这玉佩交与夫人,夫人自然会见我,就说我是京城来的。”
“京城?”侍从见到那宝玉色泽独特,又是夫人最爱的牡丹样式,再听绫罗说自己是从京城来访的更加不敢得罪,忙换了嘴脸道,“请这位小姐随我进府,小人会立刻为您禀报夫人的。”
绫罗颔首应了,道了谢随侍从进得府去。
爹爹绫勋一生勤俭,绫府虽为将军府实则并不华丽,应有的设施虽然不差可多余的也是一件都没有,与修饰略显奢华的李府无法相提并论,看来这些年李大人过的‘不错’。不过绫罗在王府长大,各府亲贵见得不少,远的不说就拿信王府来比,信凌最爱奢华,所到之处一定富丽堂皇,连一身的行头也价值连城。绫罗无奈的一笑,她和信凌许多地方都不相同,实在是...不合适。
“是宝儿么?是宝儿?”绫罗在堂内等候良久,突然听到急匆匆的声音,随后一名衣着富贵的妇人步入中堂。
“拜见李夫人。”绫罗知礼的起身行礼。
李氏原名扬兮,也是喜爱礼佛之人,与楼妙云当日庙宇相会二人相逢恨晚义结金兰,一个是将军夫人,一个是知府夫人,二人一来一往也成当地佳话。妙云有身孕的那段日子绫勋正在外领兵打仗平乱,扬兮便挑起了绫勋的担子独自搬去将军府照料大腹便便的妙云,二人当初玩笑道若妙云生得女子那便要亲上加亲,于是交换了信物一锤定音。
“真是你...”扬兮拉住绫罗的手不肯让她跪拜,“宝儿,真是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对于这位姨娘绫罗并无多厚的情意,只是母亲生前每每提起全是感恩。
“多谢夫人挂念,我,很好。”
“这么些年你在京城过得好么?那一年你家遭变我却不在江南,连你娘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边说着边落下泪珠,“十年来,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夫人请不要介怀,绫罗过得很好,娘亲她...也是含笑而去的。”
扬兮勉强点头:“这几日听说皇上下江南,你随着他们一起回来的么?”
“是,绫罗此番登门拜访是有事相求。”
“你说。”
“当年家遭惨变,我得慕亲王怜惜收在身旁教导,王爷福晋的恩德此生难保,绫罗有意要终身留在福晋身侧...幼时听娘亲玩笑提起过我与...贵府公子有过婚约...绫罗此番来是将绛雪宝佩退还,感激夫人爱惜之情,但切勿因绫罗而耽搁了公子。”
提起儿子李彦,扬兮不由得蹙眉:“原本你此次来即便不提我也是要开口的,我那孽子...配不上你呢。”
“夫人?”
“他早些年不顾我劝阻已娶了三房妻妾...我...”
绫罗心中舒了口气,原来传闻是真,李家的公子原来果真是混世的魔王,娇宠成性了。
“宝儿,你好容易回来一趟,今次一定要多留些时日才好。”
绫罗婉拒:“绫罗始终要侍奉王爷跟福晋,是个下人,今次得空来与夫人见面也是主子体恤,时辰不早,绫罗是时候要回去了。”
“就要走了么...”
绫罗颔首:“夫人珍重,绫罗就此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