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因为楚天域的事,为免发生什么意外,风浅休的父亲右相风清凡一直以病为由不去上朝。由于风清凡本身没有什么实权,他上不上朝对政事的定夺没有影响,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楚千风和风浅休关系甚好,楚千风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没有人对这事提出什么异议。
现在楚天域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自然风浅休也要回府看看,也好和风清凡商讨一下接下来的府中众人去向的问题。风清凡的性格并不适合当官,这点谁都知道,而且风清凡本身对官职权势也没有多大兴趣,其实趁此机会告病还乡是一很好的出路。只是,风清凡本身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多得足以让奕帝对他顾虑,这是一个问题,很大的问题。
知道风浅休是要和风清凡进行父女俩的聊天,楚千风自然不好打搅,于是乎,将风浅休送到右相府,他便是离开,他本身还有事情要忙。
左相张晋倒台之事,如风般在京城传播开来。虽然仅仅是经过一晚的时间,但事情已经是让许多人有所耳闻。自然时刻留意宫中动静的右相府亦是如此。详情或许知道得并不清楚,但大概的事情还是明了的。
风浅休和着小喜来到右相府。管家陈伯将风浅休引至风清凡所在的书房路上,也向着风浅休小声打探张晋的事。听得风浅休证实,陈伯也不禁有些唏嘘不已。
或许这些年皇后、张氏一族的恶行让很多人痛恨,但现在骤然听到他们一夜颠覆的事实,虽则之前听到了一些许的风吹草动,但难免第一时间不是让人觉得欣喜,而是觉得像做梦一般,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太好了。”管家陈伯听罢,只从口中吐出这三个字,然后就再没有下文了,想必他本身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达心情。
因为风清凡没有什么实权,再加上传闻他和奕帝交好,张晋并不像打压其他官员一般打压他。但怎么说,右相府和左相府还是有所关联,甚至说有些恩怨的,至少当年风浅休的落湖就是和张晋的女儿张如玉有关。
现在张晋倒台,明面上看,似乎对天翎国百姓有莫大的好处,但事实上以后真好抑或假好,谁又敢百分百的保证?
对于这种一夜之间的时局变换,祸福未知有担心是正常的。
而当风浅休来到书房,风清凡从她口中证实左相府的确大势而去时,风清凡一开始的反应也和陈伯有点如出一辙。
坐在书桌后,风清凡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清茶,良久才叹道:“世事还真的难料。昨天张晋他们还风光无限,今天就倒台了。”
书房中阳光清浅,由于书房算是一湖上小筑,此时在湖面波光的折射下,有点光影迷离。
湖风习习,熏香袅袅,书房内倒是清然得很。
坐在风清凡对面,风浅休眼眸淡淡地看了一圈书房,随即拿起桌上的清茶轻抿一口,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眼眸,有点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思绪。
“世事难料,但有些事或许在人的掌握之中,料不到的只是外人而已。”风浅休的话音很轻很低,一如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无根漂浮。
听得风浅休这似像无心感叹,又像刻意特指的话语,风清凡眉心顿时一皱,问了出来:“休儿,你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随口感叹一下,没有什么。”风浅休微微笑了笑,随即悠然地吹了吹热气腾腾的清茶,小酌了一口。
“嗯?”风清凡抬眼看向风浅休,只见她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慵懒笑意,也就没有再在这么问题上纠结,继而问道:“休儿,你今天回来是?”他总觉得休儿回来不是仅仅看望他,也不是单单告诉他张晋倒台这么简单。
凭楚千风和张晋一直在朝中分庭抗礼,现在张晋如此,影响最大的怕是楚千风。而休儿也承认了她和楚千风的关系,从这种层面上来说,张晋之事的确会对右相府带来一些影响。只是,他觉得休儿不是因为这个而来。
风浅休闻言,脸上清浅笑意微微敛回,手中茶杯也放了下来,看向风清凡,低声道:“昨晚奕帝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
风清凡听到这话,禁不住一愣,随即声音带出不敢相信的轻颤:“休儿,你、你说什么?”眼眸瞪大看向风浅休,不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风浅休没有重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再次确定,本就听到清楚明白的风清凡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出激动之情:“好,太好了!皇上终于被救出,这一天、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休儿谢谢你!”风清凡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爹,看来你和奕帝的感情还挺好。”风浅休似开玩笑地道。虽然她知道风清凡如此激动,有很大部分是因为他为人臣子抑或作为天翎国人民。作为天翎国人,看到自国的君王回归,哪能不欣喜激动?但她也从中也感觉到风清凡和奕帝怕是关系算得上不错。
风清凡轻轻点了点头,感慨道:“为父也算有幸,能被奕帝当成朋友。”
“听说奕帝待人颇为平和友善,没有什么架子,是不是呢?”
被风浅休这话勾出一些回忆,风清凡的声音带出几丝飘渺:“的确。奕帝待人的确是好。想当年……”
风浅休静静地听着风清凡说起前事,偶尔提出一些疑问,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听故事的孩子。
说了良久,风清凡自个儿说得有些口干,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此时看到风浅休眉心轻轻蹙起,以为她是听得有点不耐烦了,歉意地笑了笑:“人老了就是怀旧。瞧我,一说起之前的事就有完没完的,休儿累了吧?昨晚也折腾一夜了,现在去稍作休息,等一会再我们好好吃一顿庆祝?”
听得风清凡的声音,风浅休从思绪中回神,笑着答应:“好。”随即又问道:“爹,你方才说的有一段时间奕帝性情大变的原因是?”
风清凡脸色微微一变,继而长长地叹一口气:“能影响到奕帝的,唯有彩云公主的事。奕帝那段时间性情大变是因为彩云公主的死,也正是那段时间给了楚天域有机可趁。不然,凭奕帝的能耐,楚天域也不会如此轻易做什么雀占鸠巢之事。”
“嗯。”风浅休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几句,然后脸色兴起一丝难得一见的郑重:“爹,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怎样?”
风清凡本还沉浸在奕帝被救出,张晋倒台两件事带来的喜悦中,这时骤然听到风浅休的问题,脸上的笑意微微滞了滞,看进风浅休漆黑深沉的眼眸,笑容最终彻底收敛,换上与她一样的慎重:“其实这事我之前想了一下,如若可能,归隐不错,但家里的其他人,哎,她们可是喜欢这个地方喜欢得很,想要他们放弃繁荣的京城,谈何容易?”一想到他的几位夫人,女儿,风清凡禁不住有点头痛。
“先不说她们,爹你本身真想归隐?”风浅休问道。
“这……说实话,有点想又有点不想。”风清凡回道。他的心里的确有些矛盾。如果还是楚天域当政,能让他归隐的话,他当是一口答应,但现在是真奕帝上台,危险应该是没有了。他的几位女儿都年纪不小,待嫁闺中,如果现在归隐,远离京城,或者就找不到那么好的归宿。为人父者,这事不得不考虑。
看风清凡的神色,风浅休已经明了。如果只有风清凡一人的话,他绝对会选择归隐,但现在作为一家之主的他却不得不为整个家考虑,或者说为他的几个女儿考虑。
既然他的想法已经这样,风浅休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休儿,为父不归隐的话,会不会对你,或者说风王有什么影响?”风清凡问道。其他女儿他固然担心,但他更不想给风浅休造成什么负担。
“没有,爹,你放心。”风浅休摇头笑道。有些事她处理就好了。
“爹,真奕帝被救出来的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风浅休嘱咐道。
风清凡也知道这事影响甚大,现在时局未定的确不宜多说,旋即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风清凡去准备中午饭局,他甚至兴致勃勃地要亲自下厨露两手,看来真的是高兴,也说明他和奕帝的关系不错,至少之前的关系,于风清凡来说的确算好。
只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保持?
人心难测,尤其帝王之心,深似海。
现在风清凡正开心,她自然不好拂了他的兴致,不过以后还是要找时间提醒一下他才好。
回到自己的院子,风浅休躺在一张竹椅上。
头顶是一片榕树。
稀疏的阳光从枝叶间隙中洒下,斑驳点点。
红枫炫目,榕树碧绿,湖水泱泱,整个院子还如之前一般的精致。
小喜坐在她身边,细细地喝着清茶,也没有说什么。
此时,两道脚步声传来,轻微地吸引风浅休和小喜的注意。
风清凡交待过不许人打搅她,让她休息的,现在居然还有人来?
是女子,两个都是。
绣花鞋踩在落叶,扣在石板路面上的声音和男子的布鞋有些不太一样。风浅休和小喜两人都有内力,自然是听得出来。
“小姐,要不要我去赶走她们?”小喜轻声问道。
风浅休本想应“好”,但忽地心念一动,便改口道:“不用,让她们进来吧。或许只一人进来。”
“嗯?”小喜有些疑惑风浅休的决定。毕竟风浅休不喜欢与这家里的风华容等人打交道,她可是看得真切。
而如风浅休所说的,听得两道脚步声在院门处停下,有人探头进来看了看,继而是一人留在院门前,一人进来。
进来的是一身穿淡青色长裙的女子。女子面容秀然淡雅,肌肤剔透如雪,身段修长纤细,丰姿绰约。只不过她的眼眸却含着一丝似乎天生的淡薄,是风秋霜。
看到她,风浅休是毫不感到意外。而留在院外的想必就是风秋霜的丫鬟了。
“找我什么事?”风浅休开门见山地问道。
风秋霜闻言,先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风浅休身边的小喜。
风浅休淡淡地扬了扬唇。而小喜更是摆出一脸“我在这,完全没有不妥”的神情。
看到她们这样,原本打算想和风浅休单独说话的风秋霜唯有不提出这种建议了,免得自讨无趣。
“我想你在琼华宴上帮我一把。”风秋霜也不扭捏,直接点出自己的意图。
“为什么?”风浅休问道。
知道风浅休这么问是已经猜到她想在琼华宴上干什么,风秋霜心下禁不住感叹,现在的风浅休的确是聪慧,和以前实在是太过不同了。
“为了一个人。”说到这,风秋霜白皙如雪的脸颊上难得有一丝红晕。
“男人?”风浅休声音带出一抹淡淡的调侃。
风秋霜闻言,再对上风浅休含着玩味笑意的眼眸,这下子连耳根都红了。咬了咬唇,终是诚实地点头。她知道瞒不过风浅休。如若她不将心底的事情说出来或许风浅休还不一定会留意,但她只要说了,那么再想瞒她就很难。其实她和风浅休接触得不多,八年前还多一点,现在几乎是屈指可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原来冷若冰霜的风秋霜也会动情,真想不到。”风浅休微笑着道。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也是有一部分人如此觉得,京城有四大美人,而非三位,四大美人的称号分别为:春花、夏雨、秋月、冬霜。而这冬霜指的就是风秋霜。只不过由于风秋霜并不喜欢在大众面前露面,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所以这四大美人之说并不是人人接受而已。而说实话,风秋霜相较于夏雨玲、秋月郡主等无论是长相、气质抑或才气都是毫不逊色。
听到风浅休拿她开玩笑,风秋霜有一丝恼羞成怒,只不过再对上风浅休没有多少笑意的眼眸时,心头的几分薄怒消散了,想到风浅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心有些微沉。
“你应该清楚你这种决定,万一成功,会给右相府带来很大的影响吧?”风浅休虽然此时脸上没有了多少笑意,但还是一派悠然。
“知道。”风秋霜点了点头。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来找风浅休。这个家说事的不是风清凡,而是风浅休。
“但归隐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尤其在大多数人不同意的情况下。”风秋霜轻声反驳道。
闻言,风浅休只是一双眼眸牢牢地盯着风秋霜,并没有说话。
风浅休的眼眸深沉似幽潭,纵然映着从枝叶间漏下的斑驳阳光,可依旧透着一股冥黑,让人猜不透她究竟怎么想。
风秋霜纠了纠手中的绢帕,心突突地跳着,有着忐忑。
这般半晌,风浅休收回目光,淡声道:“我想一想。”继而换了个姿态,慵懒地倚在竹椅上。
看到她这样,风秋霜心头纵然很多劝说之话,但也说不出来了,虽然风浅休没有多少逐客之意,但风浅休表现的慵懒也告诉她,现在是风浅休她自个儿的考虑时间,有些事不用她风秋霜再多说什么。
“好。”风秋霜道。
“那我不打搅了。”风秋霜又看了风浅休一眼,忍了忍,还是按捺不住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中间省略了两字,或者说她本身说了,但声若蚊鸣,没有人听到。
眼神轻轻一飘,落在风秋霜脸上薄薄的红晕上,风浅休眨了眨眼,笑了:“莫非你想我告之天下?”然后用口型,无声说了一个名字。
看到这,风秋霜的脸更红了,随即心有些释然。虽然她有些猜想风浅休可能料到,但现在真的肯定,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而且心情有些复杂,这事可是连她的母亲父亲都不知道,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但还是瞒不过风浅休。只是不知道风浅休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抑或……
想到一个可能,风秋霜眼眸微微睁开,看向风浅休。而此刻,风浅休脸上的笑意有几分狡黠。心顿时被敲了一下,原来风浅休不知道,她是猜的。而方才自己的反应告诉了她。
“我、我,走了。”风秋霜弯了弯身就步伐很快地离开。她总觉得再待下去,会有被风浅休看穿所有,调戏的可能。
“她还挺好玩的。”风浅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对于风浅休这种恶趣味,小喜有些无语了。
“小姐,风秋霜喜欢的是谁啊?”小喜方才可没有看到风浅休的口型,是以不知道。
“想知道?”风浅休眨了眨眼。
“当然。”小喜唇角抽抽。这不是废话么?她不想知道就不会问出口了。
“哦。”风浅休答了一字,就侧过身子。
就这样?没有下文了?小喜禁不住伸手去摇晃风浅休的身体。摇着,摇着,看到风浅休衣袖露出一角书信,分明是方才在皇宫收到的那封。
“小姐,你不去赴约?”小喜问道,眼中有些怂恿的光芒。可惜,风浅休这时正背向她,没有看到。
“你想去就去吧,我不拦你。”风浅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人家指明要你,又不是我?我去干什么?”小喜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在皇宫当着众人面将信给我?”
听到风浅休这话,小喜眼角挑了挑:“嗯?的确,她可是当着风王的面呢,虽然使了个宫女过来。”
“她会主动找我的,就算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