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夜空更明亮,更炫目的是底下的花街。
一座座或古雅,或精巧,或华美,或简单的楼阁立在花街两旁,楼阁里莲灯处处,柔黄弥漫,楼阁前,灯笼挂檐,丝绦飘树,煞是好看。比这些更好看,更吸引人的是一个个站在门前迎客的女子。
一块块颜色或鲜艳或粉嫩的抹胸裹着姣好的曲线,时不时随着动作泄出些许晃人的雪白。垂直的长裙,柔软而轻盈,夜风一吹,扬起美丽的弧度。而一根根雪臂更是只用一层轻纱遮挡,朦胧之中有着一种柔美的诱惑。抹胸、轻纱、小长裙,这便是迎客青楼女子的穿着。伴着她们涂脂抹粉脸上妖艳的笑,还有那时不时抛出的媚眼,娇滴滴的一声“爷……”,哪个来花街寻欢作乐的男人不被惹得心痒难耐?
而两名走在花街上的男子,似漫步目的地走过数间青楼,然后在一间算得上布置华美的青楼面前停了下来。
“寻香楼”小声读着青楼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男子脸上有着其他宾客一贯的轻浮,只是细看之下,可发现她的眼眸清明得过分。她正是女扮男装的风浅休,而她身边的就是丫鬟小喜。今晚她们来这,只为一探虚实还有盗得自己想要的。
今晚的风浅休穿着一身月牙色的滚银边绣墨竹长袍,墨发用一根碧绿点苍翠的发簪挽起,脸上贴上薄薄的人皮面具,脖子上也弄了一个小小的喉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俊秀的贵气公子。她旁边的小喜则是一身蓝色红领绣祥云锦袍,墨发用一根白玉发簪挽着,易容后的相貌挺俊过人,伴着脖子上的喉结,加高的鞋子,垫宽的肩膀,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刚来到寻香楼前,两名眼尖的女子已经迎了上来,脸上笑容妩媚,声线娇柔:“两位爷,第一次来寻香楼?”伴着她们的动作,胭脂之香和身上熏出来的体香飘了过来,有点浓,有点醉人,令得小喜皱了眉。而风浅休却像享受一般,微微汲了汲,唇角是慵懒的笑意。
“是啊,两位美姐姐可有好介绍?”风浅休任由女子挽起她的手臂,腾出一手,抽出腰间的折扇,一开,一扬间,极尽倜傥风流。
看得两名女子微微一痴,而那声“美姐姐”更让她们心都甜了。
“这位公子好会说话!”挽起风浅休的手臂的绿衣女子娇嗔道,脸上却挂着美滋滋的笑容。
“本公子只是说实话。”风浅休摇着折扇,笑着说。
这话又惹得女子低低笑开,心情更为愉悦。
相对于风浅休的进入角色,反观一旁的小喜却是十分不适应这种被女子贴近的热络,不过也只是皱着眉,当女子挨近她之时,微瞪一眼。
不过这些迎客的女子都是老油条了,跟在小喜身边的黄衣女子也是如此,自然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暗暗琢磨,觉得身旁的男子怕是第一次带来青楼,所以反应才会如此的“青涩”和“害羞”,而风浅休的下一句似乎也印证了黄衣女子的猜想。
“呵呵,我这位兄弟第一次来青楼,还望姐姐好生照顾!”风浅休丝毫没有一般贵族公子的架子,而递过来的银子更是令黄衣女子心花怒发,口中连连答应:“一定!一定!公子请放心!”
见黄衣女子越发的热情,小喜哀怨地看向风浅休,小姐这不是玩她么?
风浅休却是直接视而不见,反而和身旁的女子调笑起来,而不过偶尔看看小喜易容后的相貌,心底觉得有点成就感,她就知道小喜的反应会这样,所以帮她弄一个相较威武点的形象的确是再恰当不过了,不然,像她自己这样的俊秀奶油小生,用冷眼瞪人,那可不说没有威力,也是看起来有点怪。
寻香楼在京城是颇有名气的,所以他们在门前迎客的女子与低档次的青楼不同。低档的青楼说“迎客”,就算好听了,事实上是“拉客”,是里面的青楼女子直接为自己拉客人。而寻香楼的迎客女子更是低一级的老鸨,主要是为客人介绍青楼女子的,她们本身也是卖身,但似乎价格会高一点,只因她们的姿色算得上上层。就如风浅休身边的绿衣女子,也是长得眉目如画,风娇水媚。
寻香楼的一楼大厅也是一贯的华美风格。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打磨得光洁照人,八根镶嵌珍珠雕着百花的画柱直立两旁,中间尽头一个宽阔舞台,四周种植鲜艳花草和红色的幔布相互映衬,而舞台下还有一条通渠,不过两尺宽,上面流动着酒盏,看起来倒是别致。
走进去,见大厅上几乎满席,而舞台上却垂着红色幕布,风浅休略微惊讶地问道:“今晚难道有什么精彩节目?”其实她早就打听清楚了,才会选择今晚来。
“今晚是‘红叶’开处的日子。”绿衣女子笑着道,然后快速地为风浅休在大堂处觅了一张空的桌子:“公子,这边。”
听绿衣女子介绍,红叶是寻香楼四大花魁之一,她的初夜自然也是有许多风流雅客应名而来。
坐了下来,美酒小食自然应着而上。
听绿衣女子介绍,红叶的初夜拍卖还要一个时辰左右才开始,风浅休别过老鸨般的绿衣女子和黄衣女子,随手招来两名青楼女子陪酒,喝了一会就很自然地招过一名小厮带她去茅房。小喜却是留在大厅内,以免有人生疑。
由于寻香楼恰好在街道的转弯处,它有两道大门,风浅休从西南方大门进入,此刻要去茅房却要绕过另一道大门。
刚要绕过,听到一些脚步声传来,继而感觉厅内靠门的宾客的目光投到门口位置,风浅休顺着看去,就见三人恰好从大门而入。
瞧打扮,三名都是男子。只不过最中间的男子身穿一身雪白衣衫,面容秀丽中透着两丝英气,身材修长。不过,虽然她装扮得颇好,但眼神锐利的风浅休还是看出她是女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丰神冶丽,单是男子装束,她已是十分的夺人眼球,如若换成女装,想必也是个绝代佳人,能和京城三大美人相媲美。女子身上除贵气外还流转着傲气,想必也是位出身不凡的主。
然,当风浅休目光扫过女子的靴子时,眉心却略为地蹙起,女子的靴子是一双皮靴,一眼看去没有什么特别,但从反映的光泽来看,倒像用雪域的雪狐皮制成。
女子左右是两名男子,或者说男人。左边的身穿黑衣,身材异常魁梧,双目大如牛铃,脸上还有一大捆络腮胡子,看起来比天翎国最壮最高的汉子还要高出半个头,身形也大了半圈。正因为这名男人站在门口,几乎将大门占据,也才会惹到这么多的目光。右边的男人相对来说,文气两分,身穿灰衣,只不过身材也是高大。
而三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皮肤都是白皙的,连那名魁梧汉子也不例外。而那名女子的更是晶莹如雪。他们是雪域的人?雪域多出奇珍,如她的小灵貂还有楚千风的飞雪宝马都是来自雪域。偶尔会有一些雪域的商人来中原交换物资。
似乎不甚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打量他们,女子略微地皱了皱一双秀气的剑眉,随即舒展,傲然地走向大厅。她只是好奇来见识一下中原的青楼是什么样子。只不过令她想不到的是中原的男人如此的娇小,他们的一路走来,居然因身材高大惹来不少眼光。
见女子皱眉,旁边那位魁梧汉子双目一瞪,顿时泄出些凶光,扫过全场,令得好奇观察他们的宾客都低下头来。
由于打量他们的宾客不少,风浅休只是其中的一个,虽然站在比较前面,可是她的目光算不上锐利,甚至带着一丝浅浅温和的慵懒,是以,三人是没有怎么留意到。
见三人从她身旁走过,风浅休也不再看去,反正不管他们是谁,是否是普通的雪域商人,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只要去到后院做她该做的就好了。
示意面前的小厮继续领路,风浅休向着院子的茅房走去。
她早就打听好,寻香楼的茅房在院子的偏僻之处,周围也有数条路径,其中一条就是通往她想去的地方,对于她中途改变方向是十分的便利。
寻香楼的院子很大,美过一段路程就看到飘着的一些风灯,照的藏在夜色中的花影树影隐隐约约。
跟着小厮一路走着,终于在走了半晌之时,看到了茅房。
眼见茅房只有一段小距离,风浅休脚步一顿,停下来,递给小厮一点领路钱:“好了,本公子自己去就行了!”
“谢谢公子!”小厮欣喜接过,然后沿路回去。
见小厮走远,风浅休脚步一偏,却不走向茅房,而是走上另一条路径。路径以鹅卵石铺砌,尽头是一片林子。
白天的青楼几乎没有人,想探查消息,偷东西是极之容易暴露。而晚上的寻香楼里里外外都有很多人,她一路走来,甚至会听到一些娇喘从茂密的树丛中传出来,一想也知道有人在那里做什么了。在这种多人的情况下,在寻香楼院子作夜行打扮是不明智的。因为很容易被人看到,甚至不是一个,两个看到的问题。那些人一看到有人身穿夜行衣自然觉得会是刺客强盗之类的,出于本能定会扯着喉咙大声叫唤,如此的话,不暴露行踪,不被寻香楼的人发现才怪。所以来这里最好的办法是装成宾客。由于有些宾客喜欢打野战,人数也是不少,所以伪装宾客的自己被人看到走到一些比较偏僻隐秘的地方,也不会惹出多大的注意。
沿着鹅卵石路径而走,风浅休在路径尽头的一片小林子中折上另一条林间小径。
古代的院落都是很大,中间劈出一方小树林都是常见的。所以寻香楼中有这么一片林子并不稀奇。
小林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月光,星光洒下,映出模模糊糊的树影。风吹而来,有些“沙沙”之声晃在耳边。
伴着枝叶晃动声的是肆无忌惮的娇喘声、奋叫声,有些是特别的尖锐,听得风浅休不由感觉一阵恶寒。在青楼,醉生梦死,肆意泄欲,那是最正常不过了。只不过这寻香楼倒是厉害,因为其它青楼男女寻欢作乐之事都有点藏匿,一般都是在房间内进行,毕竟在古代,青楼也是会偶尔被查一查黄的,只因青楼如果太过低俗也是会影响风气。寻香楼敢如此,想必背后也是有着很大的靠山。从这点看来,楚千玄说的一些事倒像真了一分。
绕过一些撒在地上的衣衫,风浅休偏向林子深处,那里有一座独立的楼阁,此时灯火通明的楼阁上有着零星的人把守。一般来说,青楼、赌坊等都是人们的烧金之所,有些交易都是见不得光的,有一两间秘密房间,一两座隐秘楼阁都是正常。
风浅休看了看,知道林间深处阁楼守卫不多的原因是楼阁前有个树阵,阵法布置得算是不错,至少至今闯过而不被守卫发现的没有多少个。正因为这样,寻香楼的老板不算怎么担心有人通过树阵,去到楼阁。
树阵用九九八十一棵大树形成,每课大树在夜色中都显得高大而狰狞,树阵的确不算简单,至少她请来的人一时通不过,如不然也不用她今晚亲自来为他破阵。
风浅休刚在树阵边缘停了一会,便听到脚步声从左边传来,转头看去,一名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男人身体瘦削,尖嘴猴腮,双眼却是精光闪闪,看起来不算是什么好人。不过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不是侠偷,而是恶偷,能好人得哪里去?可是,他却是她这次需要的人。
风浅休只是对男人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而是直接走向树阵,这个程度的树阵经过男人的描绘,再加上现时的实际观察,她要破是完全的不难。
乾门三步,震门五步,离门八步……风浅休一边绕着树,一边顺着八卦门的方位走着精准的步数。
这般走着,不过一盏茶时间,风浅休已经成功通过了阵法,并且返回,完全的不惊动楼阁里的守卫。
看到这,男人不由震惊,他几乎是偷尽天下无敌手的,有很多存放宝物的地方都是有机关阵法,所以他肯定要精通这道,不过他却被眼前的阵法难住了,而眼前的人居然这么快通过!?
看到男人发怔,风浅休瞪他一眼,旋即抬手指向楼阁,她可不是花钱让他来发呆的!
回过神,知道她是他的雇主,也明白今晚的任务,男人点了点头,再脑中回忆一下风浅休的走法,然后依样画葫芦地通过树阵,随即足尖一点,施展轻功一下子跃到楼阁二楼,期间完全不经过任何一个守卫,甚至,在空气中也渐不起多少涟漪。
对这,风浅休还算满意。她这次也是费了不少银两,通过四师兄的飞雁楼搭线才请到这个神偷,如果他徒有虚名,她的银两不就白费?
不过男人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单看他露的一手轻功也可知晓几分。
看向已然飞向阁楼的男人,风浅休现在什么都不做,这是将身体更隐没于旁边的树干后,静静等待。
业有专攻,她当然不会蠢到自己去那个楼阁偷账簿,不说她不知道楼阁里还有什么机关,就是对偷东西完全没有经验的她来说被人发现的可能不说极高,也是很高。
只要从楚千玄那里得来的情报无误,加上这请来的神偷真如江湖流传所说的无所不能偷,那么账簿是绝对的落到她手,如此,这将成为对假奕帝最致命的一击,她可以想象他到时发疯的情景!
只是,不知道楚千玄说的是否为真,如果是真的话,她之后自然会感谢他,如若为假,不论是精神损失费还有请神偷用的银两,他是逃脱不得的。
过了半个时辰,男人终于回来了,递过一本平平无奇的账簿,风浅休接过,聚集内力于眼睛,让自己的夜视更好,这才借着月光,摊开一看。
一眼扫过,账簿里面记录的是寻香楼日常开支之类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但风浅休用着楚千玄告诉的方法来看,终于看到了点异常。
合上账簿,风浅休对男人点了点头,算是告之他任务完成,他们之间的交易结束。
男人见此也不说什么,独自走进林子。而风浅休也是寻另一条路走进林子,回去寻香楼大厅。这场交易,不仅名字,就是她的外貌,男人都不知道,做得很是保密。
回到大厅,喧嚣的声音夹着满堂的女儿香飘了过来,风浅休随意地扫过宾客,只是在看到一人时,眼神禁不住地一定,那个一身青衣左拥右抱的俊秀男子是——幕林?
知道幕林偶尔会出入青楼,对他在这里,风浅休倒也不感觉有什么奇怪,同时也不觉好奇。只不过那个幕林身边易了容的男子是……隐约中觉得身形气质很熟悉,风浅休想了想便知道是谁了,是楚千风!
不是说楚千风不近女色么?他来青楼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