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自画像,一副栩栩如生至极的自画像,不仅在叫嚣自己的美貌,也在宣扬自己的才气,一举两得。这可比一封普通的威胁信有效果得多,至少在打击人的方面来说。不过并不是人人有如此自信,也有如此技艺。
女子的自画像,她也是收到两三幅,但没有一幅像这幅一样逼真到让人感觉画中人像活的一般。衣衫艳丽,笑容嫣然,绝色倾城间,一股眉宇中藏着的自信似乎就要破纸而出!
这个女子的确有值得自信的美貌,也有值得自信的才气。
只是,这画少了的是——背景!
而旁边附着的诗是: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平平淡淡的四句诗,看似和女子画像不着边际,但却是提示,提示画中女子的所在。
掀唇一笑,风浅休接过小喜递来的笔墨便在马车的小几上画了起来,一手执衣袖,一手挥笔杆,落笔如有神,行云似流水!
这般过了半晌,风浅休停画收笔,与小喜对视一笑,继而将画轻轻一吹,待得干透,整个人趴向窗台,懒懒地朝外一唤:“不远处的兄台,劳烦了。”同时将画纸朝外飞扬,顺风而渡。
一直藏着的呼和听到她的话语微微一怔之后,从一角巷子中跃了过来,手掌一翻,就是轻而易举地将画纸接下。
摊开一看,呼和眼神不由一颤,她这是……这画……再看向头探出车窗,微笑淡然的女子,女子眉眼间有着如阳光般飞扬的自信还有难掩的灵慧。
风浅休么?呼和唇角禁不住带出笑容,看来这次萨娜公主是遇到对手了!
想必萨娜公主兴奋之余也会头痛,只因……看到风浅休补了背景,补了诗词题目,却独独没有接着将诗词写满,大约猜到她为何意的呼和摇了摇头,随即向她拜别:“这画,我会送到公主手里!”继而转身迈步离开。
听得几道衣袂划空的声音传来,下一刻,刚将头收回车内,风浅休就看到脸色泛白的楚千风在侍卫墨朝和墨夜的帮扶下停了下来,停在她的面前。
“休儿,你听我说,方才我……”楚千风刚一站稳,就开始急急解释起来。
“你上来吧。”风浅休平静地道。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中却飘过一丝关心。他的脸色还是不好。
“小姐,我去外面的街道买点零口。”听到风浅休这么说,小喜很识趣地为自己找个理由不做电灯泡。
风王府面前是几条交错的巷子,而巷子的尽头便是热闹的主城大道。
“嗯,也好,帮我买点儿辣梅子。”风浅休叫道。
“哦。”小喜看了看风浅休再看看楚千风,这才离开。方才在府中她不是没有看出风浅休的异样,只是风浅休不想说,她就装作不知道,还陪她玩,陪她疯。但心病还需心药治,希望这次两人能真真正正地谈清楚吧!
小喜心中如是希望着,下了马车,对站在马车旁的楚千风、墨朝和墨夜三人笑着点了点头,打个招呼就是离开。
看着坐在马车内,倚在车窗,托着腮并不看他的风浅休,楚千风独自上了马车,坐到她身旁。墨朝和墨夜则是退到一边。
深深地凝了一眼神色平静得宛若深泉的风浅休,楚千风眉心拧起,解释道:“休儿,方才我说的狠话只是为了探知你的心意,我其实不是这么想的。”
“嗯,我知道。”风浅休放下托腮的手,看向楚千风:“还有什么事么?”
“休儿!”对上那双清透无波的眼眸,楚千风真的不知道风浅休在想些什么了。“休儿,你说你知道,知道我说靠山,说利用并非我心中所想,那你还说那些话,做那些事,让我觉得……”就像你要离开,走很远一般。
“楚千风,不,萧隐,你说过私底下让我叫你萧隐的。”风浅休说到这,扯唇笑了笑:“原来我也会犯糊涂,明明你叫我和你独处时叫你‘萧隐’,但还是错口叫了你楚千风。这也难怪了,难怪我叫了你三次,叫你不要乱用武功,注意身体,你也没有做到呢,原来是和我一样犯糊涂了,呵呵。”
一听,楚千风就已经明了,明了风浅休在恼他,恼他无视她的关心,不听她的话,乱用武功,就在方才也是用轻功来这。“休儿,我方才只是太着急,太着急来找你……”
“嗯。”风浅休只是淡淡应了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休儿,我以后……”
楚千风还没有说完,风浅休就是开口打断道:“是你的身体,不用对我做出什么承诺,现在我师父也来了,你按照他说的做就好了。”
楚千风闻言,心陡然一沉,她是在和他撇清关系么?她不想再关心他了么?
“休儿!”楚千风紧紧抓住风浅休的手臂,他不许她这样子,好不容易知道她的心意,他怎么让所有都退回去,更甚,变得更糟。
手臂一痛,风浅休知道红肿得更厉害了,羽睫一垂,闪过一道淡淡的自嘲,随即扬起,恢复风轻云淡般的慵懒。
浅浅叹一口气,风浅休轻问:“萧隐,你知道你和我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楚千风怔然地看向她,自己和休儿之间存在最大的问题?
见他这样,知晓他并不知道,风浅休唯有自顾说道:“我和你之前最大的问题是,你懂的,爱的是八年前的我,而我眼中有的是现在的你。”
“怎么会?不是这样!”楚千风反驳道。他爱的是风浅休这个人,这个人的全部!怎么可能是单单八年前的她?
风浅休微微扬唇:“那你告诉我,我和八年前有什么区别?”
楚千风听到这个问题,皱眉沉默。
轻轻地眨了眨眼眸,风浅休笑着问道:“你不要告诉我没有区别哦!”
“休儿……”
“虽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八年,人生有多少个八年?任何一个人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秉性总会有所变化的。而我和八年前更是不同了很多。”八年前自己才穿越到这里,那时楚千风见到的是还保持着前世性格的自己,完全没有融入这个时空的自己,但八年,自己用八年来习惯这个时空。如果经过了如此不同的时空转换,自己的性格,心性没有丝毫的变化那才奇怪!而自己也的确改变了很多。
“如果你懂现在的我,你就不会看不到我对你的心在不断改变,以至于方才用那种话来探析我的心。这种话在八年的我听来,或许没有什么,但现在我的心会痛。”现在的自己相较于八年前对爱情方面更加偏激了,眼中容不下一颗小沙子。
风浅休抬眼含笑看向楚千风:“或许你会说我上次也用狠话来试探你中毒的事,但我那时说的是真话,我真的不能容忍我的另一半对我不信任。而你这次靠山,利用什么的,说的是假话?如果是真的话,那就……呵呵。”
这下子,楚千风横竖不知道如何解释,纵然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没有如此紧张,如此无措,但看到她,听到她的字字珠玑,字字如金光利箭一般穿透他的心,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好。而且听到她这么说,他也发现他的确心头更多的是八年前她的形象,纵然现在心中她的外貌被眼前这张清丽灵秀的脸庞占据,但是心性却……
他似乎真的从一开始就犯了错误,犯了一个很要命的错误!以为她八年来没有怎么改变,所以之前一直按照自己的计划想将她的心据为己有。特意到药王谷找她去寻白梵花,一路相处,在她应对各种事情中,觉得她的聪慧、她的喜好还是和八年前一样,于是乎,就这么断定她相较于八年前没有变。
然后利用她师父的事,引她到神隐山庄,用另一个不是皇子的身份来接近她,希望和她相恋。但那时如果自己再留心一下就知道,她和八年前不同了。换作八年前的她,怕是不能在短短几个照面中觉察出萧隐和楚千风的相似之处。毕竟他两个身份互换了好多年,熟悉得自己戴上面具就以为自己是萧隐,脱下来才是楚千风。连慕林,就是自己不提醒他都不知道萧隐就是楚千风。可是她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辨别了出来,这在八年前,她应该做不到。如果自己注意到这一点,就会知道她比八年前更谨慎,也更会洞察人心!
可惜自己当时只当她辨别出来的原因是自己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见她,面对她时太过紧张而自露了马脚。哪知并不是自己装得不像,而是她不同了,和八年前不同了,自己也许能瞒得过八年前的她,但瞒不了现在的她!
渐渐地放开风浅休的手,楚千风满脸落寞,阳光顺着敞开的车窗洒在他身上,在他背后投射出一道浓浓的阴影。
风浅休看到他这样,心微微疼痛,只是她不能安慰他,只因她不想一个人爱她,爱的只是他自己想象的象牙塔中的她,而非真真实实的她。
世间上的事很玄妙。之前她还在担心萧隐爱自己太多,自己没有爱上他,如此在一起,会对他萧隐不公平,但现在好了,自己喜欢上他,但发现他爱的是八年前的自己。
想到这,风浅休禁不住地在心底虚叹。
又看了看楚千风,风浅休道:“其实事情并不复杂,我还是我,只是相对于八年前改变了一些。你就看看我改变了什么,如果你能接受我的改变的话,我们还是有机会的,如果你不能接受,你就早点告诉我,让我好有心理准备。”
“列表和对比的方法都挺好的。我等一会还要去看四师兄,然后还要研究‘双生’这毒,很忙很忙的,你也才刚刚身体好转,现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风浅休微微笑着推了推楚千风。
对上风浅休一脸关切的笑容,萧隐想说什么,可终是忍住了,只因他知道如果他连她和八年前的不同都辨不出来,他真的连爱上她的资格都没有!
“休儿,给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萧隐道。
“嗯。”风浅休点了点头,继而伸头朝外看去,看向已经买零口回来的小喜,此时小喜正站在巷口,招她过来。
见小喜答应,风浅休坐下来,看向下马车的萧隐,待他落了地,立刻下了车帘。微微掀开衣袖,风浅休看到红肿的小臂上淡淡的指痕,心底浅浅地叹一口气:连自己手臂因试验药物红肿了,疼痛了都看不出来,是该说自己伪装得太好,抑或说你太不留心了呢?萧隐。
“八年前……”风浅休轻吁出声,那时的自己的确不会将这种事藏起来,和现在的自己的确有些不同。可是她还真不太想看到萧隐因此心疼的样子,哎……
听到声音,风浅休拉下衣袖,慵懒地往垫子上一依。
“小姐”小喜掀开车帘上了车马,看了看风浅休的神色,迟疑地问道:“小姐,你和风王爷谈好了?”
“谈好了。”风浅休笑着说,该说的都说了。
“哦,那就好。”小喜看不出风浅休的笑容有什么异样,所以也是安心地笑了笑。
“我们去飞雁楼。”风浅休朝外招呼一声,听得车夫答应“好的,小姐。”之后便听得车轮的“轱辘”声,继而感觉马车也动了起来。
“王爷,你没有事吧?”看到楚千风只是看着风浅休马车离开的方向,目光透着苦痛,墨朝和墨夜对视一眼,禁不住地问道。
楚千风摇了摇头,随即脑中灵光一闪,闪过他每次捉住风浅休手臂瞬间,她都紧蹙一下眉头,难道……
想到方才逍遥子看到风浅休放在青玉榻上的药瓶时,啧啧称奇的表情,还有他说的:“这么短时间弄出一瓶比黑玉膏更好的药,这丫头不会是用自己做试验吧?”
如果真被逍遥子一言中的的话,那他就太对不起休儿了!楚千风拳头紧紧握了起来。随即想到风浅休这么为他,楚千风诱人的薄唇又扬起幸福的弧度。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不让他付出所有地去爱?从今天起,他真的要用心地去爱她,爱现在的她!
——————
碧云楼,二楼雅间春溪苑中,萨娜公主从呼和手中接过风浅休的画纸,摊开一看,眼神一定,随即泛开笑意。
“好!很好!”居然单凭诗句她就知道她本身自画像缺的背景正是这碧云楼青溪苑,而且能相近地画出来,这个女子的确不简单!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道由白云尽”,从萨娜公主站着的角度看出窗外,正好看到远方的山上的一条山径消失在白云深处。
“春与青溪长”,这里正是碧云楼的雅间“春溪”苑。
“时有落花至”,左旁纸窗上雕着镂空的花儿,随着阳光洒落,光影浮动间,宛若金色的花瓣飘落。
“远随流水香”,右边墙壁挂着的一幅画,正正是一副水乡人家卧船图,水乡——水香。
四句诗,简单介绍了萨娜公主作画时所站的位置和周围的环境。
来过碧云楼的人就知道碧云楼二楼东厢各雅间的布局几乎差不多。但能如此认真留心观察,而且单凭四句模糊的诗句就能将青溪苑描绘出来的人,她相信很少!
而风浅休就是其中一个!
萨娜公主目光扫向画,继而落在题诗之上,见风浅休居然没有接着她的诗写下去,而是为诗添了一个题目:阙题。阙题也即是缺题,无题之意。她这是……
见萨娜公主留意到了,呼和朗爽地笑了笑:“公主,看来这风浅休并不视公主为对手,不想和公主较量哦!”
“接诗”读歪一点就是“接书”,接受战书,接受挑战。
可是现在风浅休不仅不接着萨娜公主的诗词写下去,反而为她的诗词添一个题目,一个“无题”。无题,无提,不要再提。这就很明显地告诉萨娜公主这种试探,挑战她的事到此为止!
“不接受本公主的挑战,琼华宴上,她还想藏锋不成?”萨娜轻问。
“公主,这有何不可?”呼和笑着道:“公主不要忘记了,我们得到的消息对她风浅休的评价是怎么样的!可是如今,不仅半点不像,而且还知道风浅休可是一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一个好生会隐藏自己的聪明人!”
“如果本公主当众下战书,她还能藏么?”萨娜笑着将画纸收回。
“的确难藏,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呼和说出自己的意见。
“那就让她藏不了就好了。”萨娜眼眸微微眯起,这样的女子留在风王身边时间越长,对于她自己来说就越危险,只因一个聪明的女子往往比漂亮的女子更加能让人爱上。她可是第一次遇到像风王这样的男子,又岂会让给其他女子?
——————
时间如水般流逝,在漫天的秋色中,京城迎来了琼华大会。
琼华宴只是琼华大会最终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晚宴,所以用它来代表琼华大会,事实上琼华大会从开始到结束要经过半个月时间,在这半个月时间中,有资格入住皇家园林——华园的官家小姐经过层层筛选,最终只剩下不到十人参加最后的一场晚宴。
而进入华园除了必须是收到琼华宴的帖子外,还需要经过小小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