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巾帼站在翠屏别院的门口,前后不知归路,除了他叫做越天涯,是阳极楼的楼主,越王第二个儿子之外,她似乎对他平日里爱去的地方不是很了解,也罢,先从潇湘馆和月影楼找起吧。
这么想着,脚步不由加快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潇湘馆,然而,迎接她的不是越天涯清淡的浅笑,而是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她停在了潇湘馆的门口,耳中听着众多百姓对她和越天涯的事情或多或少的猜测和质疑,想要跨进去的步子却怎么也走不进去,前后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她的心态似乎变了。
越长天喜欢上了江湖女子,露水姻缘生下了越天涯,尽管放下儿子便离开,却用了半生的时间来护卫儿子的周全,她的母亲……她的母亲……
她的手豁然收紧,别的事情都可以先搁下,现在找到越天涯比较重要,他从小便孤独,她……不想让他一个人躲起来舔伤口,想要帮他分担,尽管她做不了什么。
正要抬步进入潇湘馆,老罗忽然跑了出来,看到她的时候十分惊讶,“卓姑娘,你怎么来了,昨儿个公子吩咐帮你做的药膳还没做好呢,那道药膳工序太多,公子说晚上带你来吃的——”
卓巾帼一皱眉:“他不在这里?”
“啊?”老罗正要继续说下的话一卡,疑惑的看她:“公子自从那日吩咐之后,已经两天不曾来过潇湘馆了。”
见卓巾帼又往月影楼去了,急忙补充道:“公子也不在医馆,医馆最近都是徐公子在看诊。”
卓巾帼的脚步顿住,老罗有些迟疑的上前道:“姑娘没和我家公子在一起?”
卓巾帼没有转头,只是眉间却蹙的越来越紧了,“一个时辰前分开的,他……我找他有些事情要说,你可知道你家公子平日里都喜欢去哪里?”
老罗诧异的看了一眼前面的姑娘,还以为她和自家公子早就定情,只怕是无话不谈了,没想到小两口还是闹了别扭,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就是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呀,干嘛非要吵架?公子也真是的,不让着点女孩子,同卓姑娘闹起了脾气,真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卓巾帼哭笑不得,“老罗你想到哪里去了,他是有事所以才走了,我也正好有事,所以回了别院,但是我从别院出来之后想要找他却找不到了,所以才过来这里看看,我们并没有闹别扭。”
“哦,原来是这样。”老罗恍然大悟,凝眉思考了半晌,道:“公子也没什么喜欢躲的地方,从小到大都是个清清淡淡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事情能影响他的心情,什么时候都是笑笑的,老汉跟着他多少年了,还没见过他变脸呢……哎——卓姑娘,你去哪里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卓巾帼步步生风的走远了,周围再次响起一阵议论之声。
“傅姑娘是不是就是前段时间传的,越公子的情人?”
“你胡说什么,这是卓姑娘,就是和越公子一起在春宫图上的那个女人!”
“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越公子先有一个傅姑娘是情人,后来找了一个女人和她一起画那种图,就是这个卓姑娘?!”
“都是这么说的,看不出来越公子那么文质彬彬的居然这么风流好色,以前只当他清圣高洁的像朵白花似得——”
“你们这群嚼舌根的都给老头子闭嘴!”老罗转身进门正好听到这些,大喊一声,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平日里一件正事都不做,现在还在这浪费口水,又不是那群女人,怎么也这么喜欢说三道四?傅姑娘和卓姑娘根本是一个人,你们搞不清楚吗?!都给我滚进去干活去!”
众人一阵唏嘘恍然,片刻便走的没了影子,走远的卓巾帼脚步稍微顿了顿,却依旧没有停留,快步往别处去了。
这一找寻下来,便是整整一日,但凡她想到的地方,挨个寻了个遍,却没有见到人,但凡熟识的人,她都问过,包括越王府,甚至是越寒铮出家的小木屋,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午夜,卓巾帼一日没有吃喝,却不觉得怎么疲劳,月笼湄江,她坐在江边大树上,头发也因为一日的劳碌有些乱七八糟,深吸了一口气,她忽然感觉好累,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中疲累。
比以前连日行军打仗都要累的多,这个人,到底是去了哪里?她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以至于到了现在,束手无策,难道要去无极殿找他吗?可是如果现在启程去阳极楼,明日便不能回到越州,大姐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说一不二,如果她明日辰时不到,她绝对会下令越州全部军队,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回去。
她低了低头,勾出怀中香囊,东西是越天涯给的,气味和他身上的一样,可是茫茫人海,现在要找他谈何容易,且大姐还弄了什么鸾台选婿,如果没有发生王妃那件事情,只怕……越天涯会去京城吧?
可是偏偏那件事情发生了……
她有种感觉,越天涯同她一样,是不喜欢所谓朝廷规制的,说话办事一板一眼,又有谁会真的去喜欢?
她的心乱了,看着眼前月色下的一盈江水,他若要打定了注意躲藏,只怕是谁也找不到的。
风起之时,有谁会在湄水之滨等我?
卓巾帼不知道的是,越天涯在寒潭之中,一坐也是一夜。
他的身手,又岂是一般人发现的了的?屋中机关密布,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静的所在,来思考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哥自小待他甚好,情姨是他的奶娘,多年来勤勤恳恳,对他关照有加,她面貌丑陋,却心如菩提,是王府之中除了大哥以外,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可是两年前,他竟然以为她是王妃派在自己身边来的眼线,眼睁睁的看着王妃将她压下,眼睁睁的看着王妃对她下狠手,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他以为不过是王妃看不起叶家姑娘,才故意设计出这一场好戏,没想到,这一场好戏,是为他们母子设计,让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睁睁的看着,袖手旁观母亲被人毒打致死,母亲心里又有多痛?
他也以为大哥待他是最好的,却完全没想到,骨肉亲情,血浓于水,他是他的弟弟,王妃同样的是他的母亲,大哥可以为了帮王妃赎罪,出家为僧,却永远不会告诉他真相。
枉他自抑聪敏,才学冠盖古今,却被一个妇人用这么简单的手段迫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以为母亲抛弃了他。
他以为卓巾帼把他当成了替身。
他以为大哥始终对他如一,不管任何时候都不曾变过。
他以为……
他以为过很多事情,可是似乎每次都错了,人不是万能的,他不是最聪明的,一直在错,为什么他等在这里,卓卓都还不来找他。
为什么为什么……
晨曦。
一坐又是一夜,微风吹拂,天已大亮。
卓巾帼还是坐在树上,辰时已过,她却没有回去。
四周的蒲苇荡摇摆了起来,她也没发现,直到秦佑轻轻的叹了口气,“辰时到了。”
卓巾帼怔怔的看着江水,片刻之后,从树上跳了下来。
“我不回京。”她以从来没有过的肯定语气说出这句话,而这话,也在秦佑的预料之中,他淡淡道:“你没有选择。”
卓巾帼哼了一声,“我想走,没人留得住,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
秦佑再次叹气,要不是知道她的身体还有些问题,他也不想来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
“我拦不住,有人拦得住。”
卓巾帼眯起了眼,扫了一眼远处的芦苇荡,厉声道:“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前后四方山呼:“参见卓将军!”
呼声震天,左右都是铁甲禁军,骁骑营左右翼,人数过百,将她所在的这一方天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佑!你想干什么?!”她的凝神静思,竟然这么多人靠近都不曾发现,是该说她治军有方,还是说她的禁戒心又弱了?
“战王殿下有令,禁军统领卓巾帼立即回京不得有误,如若违令,骁骑营左右翼全部发配漠北,终生不得回京!”
“好好好!你们够狠!”
……
上午,越天涯从冰殿之中步出,一日夜没有休息,却依旧周身清爽,回复了以往的冷淡,还没走两步,小书童淮杏便冲了进来!
“哎呀公子,你怎么在屋子里?昨天卓卓姑娘找了你一天都没见人,你……”
越天涯一顿,“她……现在在哪里?”
淮杏一听更急了:“公子你平时不都很聪明吗,怎么现在居然犯起这种糊涂了?早上我听湄江边过来的渔夫更我说,有个青衣服的大人带了一群官兵,在江边绑了一个红衣服姑娘走了——哎,公子你去哪里——”
他的话自然没说完,越天涯脸色一变,掠起轻功飞身而去,手中响箭瞬间发射,在天空爆裂,转出了一个八卦,这是阳极楼中的生死急救讯号,没想到第一次用,竟然是在这种时刻。
不到半刻时光,月影楼后闪出十六条人影,个个白衣缚面,见到越天涯出现的时候齐齐跪伏在地。
“楼主!”
越天涯背对着众人,转头道:“速取追风来,越州城外拦截战王!”
十六人面色一致齐声道:“遵命。”话落,行动一致片刻不见人影,丝毫不曾质疑越天涯的命令。
——我是小桥的分割线——
卓巾帼被制住了穴道,坐在马上,骁骑营都是她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她又怎么能让她的兄弟为了他被发配到漠北苦寒之地?越天涯的事情可以容后处理,但是眼前上百人的前程却绝对不能因为她的任性被毁掉!
因为行程要快,秦佑与她共乘一骑,马上颠簸,走的也仓促,卓英姿一马当先,只带了几名护卫奔出越州,骁骑营重兵随后赶路。
马蹄溅起尘土飞扬,奔出越州数里地之后,秦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卓巾帼,将怀中的手札掏出,“这是越天涯那日给我的,要我交给你,这两日都没见着你,现在给你吧。”
卓巾帼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秦佑才想到眼前人已经被自己制住穴道不得动弹,挑眉之后,不由分说的将手札丢进了卓巾帼怀中,惹的怀中之人面色大变,咬牙切齿,秦佑仿佛还不知道,轻咳两声,一手勾住她的腰间:“小辣椒,你不要瞪我,这次的事情与我无关……”
不过这幅表情显然不具备丝毫说服力,卓巾帼的脸色不但没有稍微的和缓,反而更是冷的像是要冻死人。
“……好吧,是我点了你的穴,但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四妹到京城了,再说你身子现在还有些问题,正好带回家给灵轩,帮你看看也是好的。”
……
“我知道越天涯也能治病,可是他不是不见人影了吗……”
——
“让秦大人多虑了!”
絮絮叨叨的秦佑的话没说完,只听一声清泉般的声音传来,接着马蹄声四溢,十六骑不过片刻出现在卓英姿等人面前,卓英姿眯了眯眼,“真是精彩,居然出动了十六修罗。”
秦佑再次挑眉,只觉空中人影一闪,一黑色人影飞身而过,凌空一个翻越,稳稳的坐在了十六修罗面前的白马上。
他发束金冠,黑衣玉带,腰间挂着半面八卦玉,佩着长剑,深邃的眸子越过卓英姿,看向了被秦佑抱在怀中的卓巾帼,“卓卓,你还好吗?”
卓巾帼简直无法形容看到他这一刻的感觉,他……穿了黑色,不在是一袭月白书生衫,而是十分凌厉黑衣,金冠俊荣,宝马英雄,充分体现出阳极楼主的强大气场。
不等她回答,越天涯将视线转往卓英姿的脸上,淡道:“战王殿下,本楼主不想同你废话,放下傅卓卓。”
卓英姿淡淡道:“楼主客气,这里没有傅卓卓。”两人打起了官腔,阳极楼和朝廷多年来合作无间,不过卓英姿淡淡的口气下,多多少少带了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赞叹,若是那么一个书呆子,也的确配不上她的妹妹,所以才会鸾台选婿,逼他前来,没想到,现在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越天涯笑了笑,转头看着卓巾帼,见她眼中又开始蓄起泪水,不由笑的更深了,“如果你想哭是因为看到我,那我告诉你,我没事。”
卓巾帼一阵气虚,可是也不能否认自己见到他出现那一刻的震撼,她从来只知道他是阳极楼主,不想……他除了是个酸书生,还可以这么凌厉,想要开口说话,张了两次嘴,却说不出话来。
“京中公务繁重,楼主若是无事,那么英姿便要回京去了。”卓英姿沉沉道,不曾因为他换了个身份有丝毫懈怠,也不会因为对方人马众多而害怕。
越天涯点了点头:“战王殿下的事情就是朝廷的事情,本楼主不敢阻拦,但是傅卓卓是本楼主的妻子,却绝对不能出越州半步!”
“笑话,这里何来傅卓卓?只有本王与舍妹巾帼是女子,难道你要说舍妹巾帼是你妻子吗?恕我直言,舍妹待字闺中声名干净,还情楼主不要随便开口,毁我妹清白。”
“战王殿下又开玩笑了,你我皆知,傅卓卓便是卓巾帼,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想回京,就留下卓巾帼,否则——”
卓英姿眯起眼,“越天涯,你在威胁我吗?!”
越天涯顿了顿,笑道:“本楼主不敢威胁战王,只是在同战王讲道理,你想试探的东西不用再试探,我对她的心思从来都明明白白不容置疑,我知道你隐卫就在附近,你既没招出,那便是已经相信了越某的诚意,现在又何必要演戏?!”
卓英姿顿住,定定的看着越天涯,她的心思有这么明显吗?不过,阳极楼主,也是她从来不曾忽视过的人物。
秦佑悠哉的吹了个口哨,“越天涯,现在人在我怀里,你有本事就来抢。”
越天涯眸中闪过一丝异光,“秦大人,难道你也要同本楼主过招吗?”
“哪里,阳极楼主武功盖世,我可不敢触这个霉头,可是怎么说我都陪了她二十年,你一出现就夺人所爱,真是不君子!”
“本楼主从没说过我是君子,况且,你是她的所爱吗?”
秦佑啧了一声,脸皮越见厚了,“你没问过她,又怎么知道她没喜欢过我,你以为她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就是因为你跟我一样,总是喜欢耍她,还有你也叫她小辣椒——”
“闭嘴!”越天涯一声低喝,手中暗器飞射而出,秦佑不敢托大,跃起身来闪躲,暗器如急雨,一波又一波,当秦佑忙着闪躲暗器的时候,越天涯已经掠身而出,将卓巾帼揽到身前回了马上,指尖滑动,解开穴道,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秦佑见二人相依相偎,也没了原来那份厚脸皮,直接跳上马背,“不好玩不好玩,我打暗器你抢女人,一点都不光明正大,你应该和我打一场嘛……”
越天涯睨了自在的秦佑一眼,往卓英姿看去。
“鸾台我不回去。”
话落,带着身后十六骑迅速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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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文,要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