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着他,劫后余生的感觉和以前在战场上的不一样,她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巾帼将军,现下他能说会笑了,虽然有些虚弱,她反而想起过往种种事情,抚这越天涯的手也僵在那里,不自在的站起身。
“你睡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只是。
睡?现在这个时候,他如何睡的着?
越天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做什么?”
“自重。”她停下步子,没有转身,只是冷冰冰的丢了两个字过来。
“你不是刚才背过我了,我重不重,你最清楚。”
今晚种种绝对是她生命中的绝无仅有,让她这样一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将女虎女,如何能直面自己如那般软弱的哭泣,还是在众人面前?可是这个男人却像是专门要找茬,次次揭她的伤疤。
“越寒铭,本将军命令你放手!”
越天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分明介意的很,却在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面前潇洒若定,说她不认识越寒铭,好了,现在又拿这个来为难他,“我不喜欢将军,我喜欢卓卓。”
卓巾帼冷道:“那便正好,你应该很确定我是谁,放手!”不管是卓卓,或者将军,都不该跟他有任何牵扯。
“不。”他回答,很直白的一个字,清泉般的音调还是以前的纯净,却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执着。
让他放手?不,他不会放手,永远。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放手!要不,休怪我下手无情。”
“你下手吧,我不会怪你的。”他平平的说,她下手又何曾留情?要不为什么他现在每次看到她躲他的样子,就会觉得那日青楼,被她一脚踢中的胸口隐隐作痛?这样别扭的性子,到底是来折磨他,还是折磨她自己?
青楼的那次,她是真的厌恶他,他知道。
“你——”她气得转过身来,瞪着他的眼眶还是红的,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下重手,他是为了救她才搞成这幅样子,恩将仇报不该是她的行事风格,她这么告诉自己,深吸一口气,“是你帮我推宫换血了。”
扶着床头趴了起来,背部的伤口被这一扯弄的有些痛楚,让他的脸白了白,卓巾帼皱了皱眉,瞪了他半晌,还是回头坐在床边。
“是你,对吗?”
“是我或者不是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其实事实就在眼前,两人手掌内的伤口,和他忽然中毒的身子,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亲耳听到他说出来。
“告诉我,我要亲耳听你说。”她看着他,眼中的认真毫不掩饰,他也看着她,两两对视,隔了半晌,越天涯笑了,“那不重要。”
不重要,不是吗?只要她好便是,谁来做这件事又有什么要紧。
卓巾帼气得大喊,“对你不重要,对我很重要,我讨厌你这样!”他为什么老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有事不能告诉她?难道凭她卓巾帼的本事,不足以和他并肩吗?每次都是自己处理,然后来隐瞒她,或者就是直接告诉她大姐,那她又算什么?
“你又生气了。”越天涯淡淡道,受了伤的大手慢慢爬上卓巾帼的腮边,她每次生气的时候,总会有一抹很淡很淡的嫣红在这里,“可是我喜欢,这样,会气,会骂我,比以前不理我的时候总是要好些的。”
卓巾帼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说,我以后就不理你。”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十分不妥,这口气,分明是小女孩撒娇的口气,她抬头,果然,越天涯的笑意更深了,暖暖的蕴在那双桃花潋滟的双眸中,卓巾帼一僵,转过身去。
越天涯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如果不是怕这位女将军恼羞成怒,他真的很想大笑出声,他伸手,将卓巾帼的脸扭了过来,面对着面,“是我。”
简单的两个字,却刺的卓巾帼心中一震,即便早就知道,也不及他亲口说出来,带给她的震撼,她有些茫然无措,甚至有些害怕,呐呐道:“你……你为什么……”
钱债易偿,情债难还,他这样以命换命,要她如何担待?
她军旅生涯多年,早已习惯了一板一眼过生活,即便性子深处渴望潇洒自由,也在多年的磨练中去的干净,她本是活泼好动的脾性,却又深恐自己不够冷静沉稳,压制不了军心,难以服众,便刻意让自己冷面冷心,秦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哪里不会知道她的想法,便三五不时的挑衅与她,哪知她不单没感受到他的感情,反而将人越推越远。
越天涯的出现的确是个契机,他是她最讨厌的品种,却又给她多年不曾触及的温暖,她想靠近他,更想踹开他,这样的矛盾是不安全的存在,让她无错,尤其那日书斋之中,她竟被他诱惑,对他的热情完全无法抗拒,更是让她心中惧怕,可她尚未理清楚个中头绪,青楼绞杀之时,竟见他与鸳无对赤身露体,感情一发不可收拾,在承认那份悸动的同时,也一脚将他踹开。
“你在想什么?”越天涯看着她莫测的脸色,有些担心,卓巾帼仿佛是被他的突然开口惊吓到,转头去看他。
“没有。”
她果断的吐出两个字来,像是在撇清什么一样,越天涯面色一变,捏着他的手也收了回去,十分正经的道:“其实卓将军不必在意,越某这条命本来也是卓将军救回来的,卓将军与越某现在算是两清了。”
两清?
这是……要撇清关系的意思吗?这不是她想要的吗?她皱着眉,看着自己放在床边的手,片刻前,越天涯还握着她的手,说他喜欢卓卓,可她不是卓卓,那只是越州两月中的幻影,她是卓巾帼。
“鸳无对……”她本想问,他和鸳无对怎么回事,可开了口,却说不下去了,床边的手也缩了回来。
窗外的秦佑大摇其头,这两个人相处太累了,一个个的藏着掖着,这么下去到底要这样欲言又止到什么时候?还不如他帮他们一帮,虽然他喜欢佛心,但是成人之美的美好品德,他还是有的。
他抽出腰间折扇,摆了摆,姿态潇洒的推门而入。
“小辣椒,越世子怎么样了?”
屋中两人同时僵住,卓巾帼是因为那个越世子,越天涯自然是因为那句小辣椒。
卓巾帼站起身子,“死不了。”话落,走到桌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秦佑摇着扇子走到近前,勾肩搭背,“既然如此,那咱们俩就走吧,别打扰越世子休息了。”
卓巾帼看了一眼床上的越天涯,她似乎一直在打扰他休息。
“也好。”说完,将茶杯放回桌上,准备出门,临出门前,又转头看了一眼越天涯,“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怎么说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这话说的牵强,那方越天涯面无表情的看着勾搭在一起的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秦佑长眸中闪过促狭的光芒,勾着卓巾帼肩膀的手滑到了纤细的腰间。
然后,他丝毫没有失望的看到,越天涯的双眼眯了一眯,视线危险的降到了他的那只手上,哦哦,太刺激了,原来看别的男人吃醋嫉妒是这么好玩的事情。
卓巾帼瞪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毛手,“你干嘛?”
“我干嘛?”秦佑夸张的大叫一声,在暗夜中异常刺耳,“你这个问题很奇怪哎,小辣椒,我们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咱俩谁跟谁啊,一起吃饭睡觉洗澡都这么多年了,你现在……”
“谁跟你洗澡了?”莫名其妙的巾帼立刻一把甩开他的手,退了两步,这人当真是讨厌,才消停几天,又开始闹她了。
秦佑十分伤心的大叹一口气,走了两步到卓巾帼近前,“小辣椒,你可能还不知道,战王这次带了皇上的圣旨来,要将越寒铮逐出家门。”
“逐什么逐?人家早出家为僧了,不在家门,如何逐出?”
“你这可错了。”秦佑一本正经的坐在桌边,似乎也忘记了方才说要离开的事情,“越寒铮虽出家,但还是越王嫡长子,现在逐他出家门,就意味着失去了继承越王府的资格。”
卓巾帼暗忖,那这样的话,似乎越天涯就真的成了名正言顺的世子殿下了,不过估计以她对越天涯的了解,他对这个估计也是不稀罕的。
只是……
“你怎么知道他是越王的儿子?”卓巾帼一步一步的上前,这个秦窝囊刚进门,就说越世子,想来他根本就是知道越天涯的真实身份,可是她自己也不过是今天才知道,且认识越天涯比他早,难道……
秦佑觉得周围的气温似乎有些低,他错开卓巾帼杀人的眼神,轻咳两声,“哪有?我没说!”
卓巾帼眯起了眼,一把拽过他的扇子丢出窗外。
“喂喂喂!你怎么可以,就算你官比我大,也不能乱丢我的东西,呃——”他的话说到一半,卓巾帼便豁然伸手,将坐着的秦佑提了起来,秦佑摆出夸张的惊恐表情,“别……别这样,有话好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越天涯一直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秦佑哀怨的看着卓巾帼,“我没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最听你的话,你说死的我绝对不敢说是活的——”
“闭嘴!”卓巾帼大喊出声。
秦佑嘻嘻笑道:“小的遵命,这就闭嘴。”话落,嬉笑的嘴巴贴了上去,卓巾帼反应的很快,错身闪躲,那张欠扁的嘴巴却还是贴上了巾帼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