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楼中静的如同一座荒废多年的宅院,这种感觉,似野草蔓藤,荒草凄凄,空旷而寂寥,一点点的卷上心头。
悸动,在跳动的心脏上蔓延开来,结成一片密密的蛛网。
尘埃满室,看不到半点光明。
汐颜再次睁眼,一眼望见的便是湛蓝如洗的天空,绚烂的阳光蹦跳着落到她的身上,刺的她眼睛微晃。
微风拂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味。
这样的早晨,实在是太过美妙,太过容易让人生出依恋的心思。
“你醒了?”碧落的声音淡淡的,昨夜一场声嘶力竭的怒吼,此刻在她的身上如烟雾消散,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她平静的,仿佛有些木讷的将一块滚烫的毛巾递到汐颜的手中,僵硬而生冷的说道,“擦一擦。”
“你怎么了?”汐颜不免有些疑惑,脑袋昏昏沉沉的,昨晚发生的事情,大抵也只记了几个重要的片段。
她一贯是个清冷的,即便是真正的酩酊大醉,也未曾让她失去所有的仪态。
大醉之后大睡,可能亦是各种千奇百怪的醉态中,最令人感到欣喜的一种。
碧落心中不快,心中有些替楚狂歌不值,却也明白,这事怪不到汐颜的头上。
千年前,若不是楚狂歌费尽心机,她便连那个名义上的王后也不会做,一天也不会。
到头来,这些不顾一切惹出来的事端误了谁?又成全了谁?
人之立场,时常因感情亲疏而有所不同,与红莲相比,这个碧落,自然更偏向于相伴千年的楚狂歌,实在是无可厚非。
“小皇子已经到了。”许久,碧落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催促汐颜起身洗漱。
“到了多久?”滚烫的毛巾覆在脸上,让汐颜的精神回转了几分,似乎散开了的魂魄,又逐渐的聚集到她的身上。
“已有一段时间了,楚狂歌说你还睡着,把宫里的人拦下了。”碧落的神情淡淡的,不复往日的亲热。
汐颜对此很有些费解,料想是因为昨夜大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然而细细思索,却只记得自己酒品尚好,喝醉了不过是大睡一场,撒酒疯这种事,并不常做。
想了一时,汐颜寻不到答案,索性便将这事放在一边,觉得兴许再睡一觉起床,答案就会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不一会儿,汐颜穿戴整齐下楼,见楚狂歌正在听雪楼前的草地上逗弄小皇子,几位宫人站在一旁,神色惴惴不安,显是怕这位国师大人下手没轻没重,伤了小皇子。
小皇子哭的泣不成声,哭的通红的脸蛋上挂着几根脏脏的杂草,眼眸中泪水盈盈,亮闪闪的,让人好不怜爱。
几位人过中年,成熟稳重,经验丰富的嬷嬷见汐颜终于睡醒,只觉得可算是来了救星,让小皇子久候这种事,自然是抛到一边不提,齐齐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她。
其中一人,更是慌张上前,盈盈拜倒,哭求汐颜相劝。
汐颜站在台阶上,低着头去看小石头,白皙的手指搭在扶手上,似笼上一层金色的光芒,青丝被微风吹动,整个人,似构成一幅意境绝佳的水墨画。
汐颜看了片刻,觉得嬷嬷们对独孤石的看管未免太过尽心竭力,以至于有些紧张过度。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汐颜迎风而立,身体挺得笔直,似悬崖上生长着的,苍劲有力的松树,笑的云淡风轻,显然并不认为楚狂歌的行为过激。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觉得事情的大致经过,无非是小孩子喜欢玩闹,摔了两下,疼了,在地上哭闹着,嬷嬷们想哄,楚狂歌不让,这就僵在了一起。
在这件事上,汐颜反倒是觉得楚狂歌做的挺对。
分明是极柔软的草地,摔上两下,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身为皇子,尤其是准备承继大统的皇子,怎能如同深闺中娇养着的纤弱女流这般养着,这究竟是为了他好,还是想要害死他?
嬷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让人觉得好生怜悯,说起话来,却是让汐颜吃了一惊,大大出乎她的想象。
“回禀夫人,大皇子看上了国师身边的侍女,还望夫人和国师说说,成全一二。能够被皇子看上,也是做奴婢的福分,再说,那婢子是国师府中出来的,难道还会亏待不成?”
嬷嬷说的口若悬河,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话语,难以掩盖汐颜的惊诧。
看上了……国师身边……侍女?
他才多大啊,一个刚满一岁的孩子,哪里懂得其中的含义。
不过是觉得有些顺眼,想要多亲近一些罢了,怎么在嬷嬷的口中,便成了一个十足的未来昏君?
突然,汐颜眼睛微眯,心中豁然开朗,好一个嬷嬷,当着她的面,这就想要陷害自己的主子了?
眼看着独孤石入了国师府,入了她这个国师夫人的眼,眼看着得到国师大人的宠爱指日可待,便想出了这般阴损的法子,着实是不敢让人苟同。
“他们是皇后的人。”楚狂歌似看出汐颜心中所想,将独孤石放到一旁,缓缓的说道。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汐颜的脸上不免有些难堪,独孤石是她看中的继承人,怎能被这般放纵着,不加约束着,长成一个脑满肠肥的昏君?
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挑唆,简直是贼胆包天。
楚狂歌见汐颜脸色阴郁,好言安慰道,“他们无非是想在皇子小的时候,潜移默化的训练着,逐渐向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这样养大的皇子,即便真的登上了帝位,也不足为惧。”
“皇家手段多如此,他们的所作所为尚且还能算得上是温情脉脉的了,你又何必动了真怒?”
汐颜淡淡一笑,冷冷的说道,“若不是大胤皇后无子,想必这一点温情脉脉也不复存在了吧。”
“我就是看的太清楚,想的太明白,反而愈发的不能接受这种事。”
“我一直认为,人之所以为人,除了追逐权力与金钱,总应该有一些别的东西。”
汐颜说的怆然,因为这一刻,她恍然发现,楚狂歌的偏执和疯狂,在某种程度上,比这些不断想要攀爬到金字塔顶端的人,要更像一个人。
汐颜缓缓的走下阶梯,站到独孤石的身边,将他走地上拉起,用帕子擦去他小脸上挂着的泪珠。
“你自己说,你想要怎么做?”
独孤石先是一惊,然后便是一喜,小小的脸蛋,在汐颜的身上蹭了蹭。
汐颜只觉得一股独属于这个年纪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迎面扑来,好闻极了,抱住他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了些。
他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似乎又有所忌讳,答得非常小声,“傻子才能平安长大,所以,他们希望我有多傻,我就要有多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