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不是为我好,是害我!”我看着面无表情的蒙武。
他沉默不语,在他眼中,我发现一丝愧色。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知道他在齐国怂恿吕坤隐瞒吕不韦给我的信了?
总之,蒙武对我们特别不耐烦,他又有正事要忙,让我们两个都没有留下的心思,要赶回咸阳城。相比之下,蒙骜对我们特别好,还派人把我们送回相府。
吕坤住的地方离我很远,刚进咸阳城,我们两个就分开了。我刚走下马车,一个小孩样的仆人便跟我说,吕不韦有事找我。
他不是在王宫中等嬴政吗?
他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的藤椅上,他头上一片嫩绿。
“相国。”我快走过去,见他就像见自己的长辈一样,不敢怠慢!
他点点头:“阿房。”
“相国找我有事吗?”我问,看着眼前这位儒雅而精明的中年人,想到他会名留青史,心中不能不感慨万千。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招呼我坐下。
我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
“坐在我身边。”他说,“阿房是怨我了吗?”
我便将藤椅挪到他身边:“我要怨相国什么?”
吕不韦轻笑一声,停了一阵,才说:“阿房,今天见着大王了?”
我害羞地点点头:“见到了。”吕不韦他知道我对嬴政的心思吧。
“有什么感觉?”他不经意地问。
我说:“没什么感觉啊!”
心中的秘密是不能到处说的。
吕不韦抬眼看我:“阿房,你也说谎么?”
我连忙说:“我没有。能有什么感觉?不就是觉得大王又长高了又变成熟了。”
吕不韦若有所思:“是啊,他是长大了,长高了。”
我注意到吕不韦沉思的样子,不敢贸然打扰。
“今天,大王他在我面前提到你。”吕不韦忽然说了一句,让我心中平添无数想象。
嬴政他在吕不韦面前提到我?难道他对吕不韦说:我喜欢阿房,你让阿房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对她的。
“他说,你的女儿跟儿子私自闯入军中,不合律例,要我好好管教一下你们。”吕不韦说的话将我从想象中拉回现实。
我想说,我不是你的女儿,但我说不出口。
“阿房,以后多在家中收心养性,少出门了罢。”他像一个长辈一样训诫。
我没应声,问:“吕相国今天不是有要事找大王,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有什么要事?有要事也不必找他。”吕不韦察看着我的脸色,“只是想看看他最近有没有用心学习圣人之道而已。万恶由懒生!”
我被他看着有些紧张,避开他的眼光。
他忽的问:“阿房,你还喜欢大王吗?”
被这样的问题袭击,我的脸一定通红,但我还是微微点点头,声细如蚊:“一直都是啊!”
吕不韦又问:“阿房,那你一直当我是什么人?”
他转了话题,我沉浸在害羞中,一时间还没法思考:“啊?”
“阿房,告诉我,你一直当我是什么人?”他认真地,我第一次看见他这种逼人的眼光,让我有些恐慌。
“我要听真话。”吕不韦说。
“恩人!”我胡乱说。
吕不韦脸上掠过失望,没有说话。
“相国。”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相国很好人,真的,我一直都很喜欢,很感激相国你。你给我这么多东西,这么多关怀,我觉得我就像你的女儿,你就像我的父亲。”
他脸色缓和了些:“阿房,你会不会害我?”
“怎么会?我怎么会害相国?”我连忙说,“相国对我这么好,我喜欢相国还嫌少了!”
他认真地:“假如想让我不好过的那个人是大王,那阿房你还会当我是你的恩人,是你的父亲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难道他已经察觉嬴政对他的敌意?还是未雨绸缪?但,为什么他会试探我?我不过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而已,难道他觉得我是他对付嬴政的棋子?
“阿房。”他又叫了我一声。
“怎么会!”我口是心非,“相国是大王的仲父,大王怎么会让相国你不好过?”
我心中悲伤缠绵,忍不住捧住吕不韦的左手。
他没有抽回手:“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呢?阿房,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不会的!”我坚定地,心中抱了许多幻想。
他又轻笑几声,反过来握住我的手:“大王,他是个聪明的人,有时觉得他像他父亲,有时又觉得不像。我都搞不清除了!但现在,他还是个孩子而已。”他说,“现在,他什么都不懂!”又想了一阵,“假如他父亲还在,他一定会更好罢。”
我沉默。
“阿房,大王太年轻了,他不懂怎样爱你。”他总是突然提起这个。
“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阿房,你不要嫌我啰嗦。”吕不韦轻轻握住我的手,“毕竟我是过来人,我也年轻过。我也走过很多弯路,我对你说的一切,只是希望你不要走我走过我的弯路,不要再经受我受过的痛苦而已。”
他说得如此诚恳,一点都不说教。
他淡淡地:“我家当初并不富裕,我父亲你也见过,一个强横的老爷子而已。很多事,他不懂,也没人教我,我只得自己一步步一跌一碰地自己走过来。我不懂如何为人处世,不懂怎样跟那些王官贵族打交道,不懂得怎样去识别人心,自然人生多波折。”他并不自怜,平平地叙述,“但现在,你有我,阿房,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有什么不懂的事,尽管来问我,跟我说,不要怕我,知道么?我不会害了你。”
我忍不住感动……
我独自回院子的路上,看到一群慌乱走动的人。
“祸事了,祸事了!”一个老妈妈神色张皇。
“什么事?”我拉着她。这里能有什么事?难道发生火灾?
“那个女孩有剑!”她说,“男人都打不过她!”
这样的人世上还有几个?
我连忙往吕不韦的主屋那里赶!
一大把男丁堵在门口,不走也不进去,光是嚷嚷的。
我连忙大叫:“不要吵了!”端木之和最容易烦人,我怕她一不高兴,把他们全杀了怎么办?谁都别想保住她!秦国最讲究遵循法例,颇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风气。
我的一声,惹得他们都扭头看我。
“里面的人是我的朋友,是吕相国的客人!围在门口大吵大嚷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我说,“要是让吕相国知道,你们就不怕他怪罪!”我又让其中一人去找吕相国。
他们大多认得我,却不是那么好骗的。
其中一个人说:“大小姐,那个女人什么都不说,打伤了人闯进来,然后在里面不走。明明就是一个女流氓,哪里是吕相国的客人啊!”
我头都痛了:“你是不是出声得罪她啊?那个客人脾气很大,你小心服侍都讨不到她的欢心,你一大意,惹她不开心,她直接砍了你。我认得她,你们都走开,我进去见她。”
我说完,他们真的退开了好些,让出一条道,几个人颠着身子去寻吕不韦。
“之和!”我进去,果然看见端木之和笑意盈盈地坐在一边,她心情相当好,怪不得刚才那群人大吵大嚷也没事!
她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在齐国,她当了长弓杨名义上的妻子后,自然是穿得华贵,却还不失洒脱和随性。要是她觉得衣服反着穿舒服,她绝对不会正着穿。现在,她却一身鲜黄色的裙裳,衣袖处朵朵小花盛开,灿烂地让人移不开眼来。
她站起来,在我面前旋转着,她的身体本来就灵动,此时,裙裳飞扬,空中少女的气息弥漫,我才发觉端木之和是如此青春美好,让人羡慕。
她停下来,看着我:“阿房,怎么样?我漂亮吗?”
她直率地问我。
“很漂亮。”我也直率地回答。
“你说叔叔见到我会不会很开心?”她笑着,笑容里没有以前的邪气,满满的盛着少女灼灼的热情。
我恶寒,她那个叔叔,不会就是吕不韦吧!天啊!
正想着,外面又一阵骚动。
“吕相国回来了。”我开心地。
谁知,却是孤竹弦!
大事不妙!这是什么场面?我看看还是一脸幸福一脸自信美丽青春的端木之和,又看看还是那样丰腴那样忧郁的孤竹弦。小n对小n+1?怎么她们都淡定成如此?吕相国桃花运暴涨啊!
“阿房。”孤竹弦叫了我一声,问,“她是谁?”
我还来不及回答,端木之和就“切”了一声:“我就在你面前,你问我就行了,问她干什么?”
孤竹弦不悦,却只在吕不韦面前大吵大闹,在外人面前她往往克制:“那姑娘,你是谁?”
“我是谁,关你什么事!”端木之和看着孤竹弦,脸上有不悦,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想到孤竹弦的身份了。
“这里是相府,你这样大吵大闹,于礼于法都不合!”孤竹弦想跟她理论,端木之和才不管她,自顾自地喝茶。孤竹弦的脸沉得可以刮下一片锅灰!
我刚想调节一下气氛,外面的声响让我确信,正主回来了。
果然,吕不韦走进来,后面跟着一群人。当他看到端木之和时一愣,居然有些失神。
我还记得当初端木之和对吕坤做的事,刚想提醒吕不韦注意。端木之和已经一个飞箭过去,撞入吕不韦的怀里,扬起微红的小红,亲了吕不韦的唇!
那些喊“保护相国”的人声音戛然而止,抽出的刀剑定在半空,好一会,寂静得只有端木之和一个人动情的声音,而吕不韦半搂着端木之和。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有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