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安慰地解释:“阿房,不是我自己炫耀,毕竟我也是秦国食邑十万的侯爷,又有相国的地位。你在这里能花我多少钱?如果我真的这样做,这事传出去,天下人又会怎么样说我吕不韦?”“他又笑,”何况,人本来就不能独自存在于天地间,他要有家人朋友伴侣,你懂吗?而一个人最大的价值所在,就是他能使所有依附他的人都过得富贵荣华,你又懂吗?“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所以,阿房,你在这里,我很高兴,所以你不要多想,不要离开这里。“吕不韦说。
”相国!“我忍不住,抱住吕不韦,哭了出来。因为我是坐着,他是站着,所以我轻易抱住他的腰。
他似乎被惊吓到了,十分不习惯我这种表达,所以抓住了我揽住他的手。
我才不管他,他才放松下来。
”阿房,你毕竟是女孩子家的,这样太不合规矩了。“他提醒。
我才放开他,不想哭了。
”留在这里,不要胡思乱想,答应我,好不好?“他说。
”嗯。“我点头。
”如果这里有谁敢给气你受,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做主。“他又说。
”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我连忙说。这倒是事实,没有谁特别为难我。
我又想到嬴政,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果然我离开他,他也不会改变,还会有比我更细心的人侍奉他,他一样活得好好的。我应该不是吕不韦所说的那种能让人依附的人。我苦笑。
吕不韦忽然定定地看着我,忽然问:”阿房,如果我送你进宫,将你送到太子身边,你愿不愿意?“
”太子?嬴政?“我心跳加速,”你可以吗?“
他想了一阵:”当然可以。“
我可以回到嬴政身边?我有多久没见过嬴政了?他现在过得怎样?他有没有想过我?不过,又要我进秦宫?我前几年才拼命想出宫,现在又怎么肯将自己推进去?
我承认,我害怕。在无数个夜晚,无数次寂寞的思念中,我疯狂地想过嬴政,想象自己跟他的重逢。我怕他会恨我,我怕他变得太多,我更怕他根本就没有记得我。时光是最残忍的,它夺去了人的所有记忆,冲淡了人的所有感情。有时,我真恨,真恨我读不懂人心,读不懂嬴政的心,不然,我就可以随时了解他的需要,他的爱好,他一丝一弦的变动,于是我能尽力安慰他满足他体贴他。
我可能呆了一阵:”我还是不要了,我不喜欢呆在秦宫里。“
”哦。“吕不韦似是松一口气。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阵。
”阿房,你愿不愿意叫我一声‘阿爹’?“吕不韦旧事重提。
我鼓足勇气:”阿爹。“
吕不韦笑,灿烂而温和:”阿房,以后你就跟我姓吕,知道没?“
我点点头。
……
我跟吕坤相对局促了几天后,我们又像以前那样相处融洽,不时打打闹闹。
又几天后,蒙武来了,带我出去。
”明天,我的妹妹就会被送进宫中!“
”明天?“我心里一震。
”是啊!现在我家里已经张灯结彩,宫中昨天就派人来告知了吉时。“
张灯结彩?真可笑!他们真当这是好事?岂不知他们是用最愉悦的心情去送自己的亲人进入深渊!
”秦王答应要你妹妹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估计他没有见过我妹妹,不过,他答应过我父亲。“蒙武苦笑。
”你的妹妹很乐意?“我问。
蒙武脸上的笑容消去:”我不清楚。不过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命运的人,当那命运来临时,他应该觉得理所当然才是,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是啊!我早已知道我身边的人的命运,当他们的结局逼近,我不是应该因为早有准备而不会大悲大喜?
”那你现在要去那里?“我掀开车厢前面的帘子,蒙武还是自己驾车的呢!
”去一个城西商铺那里看看我妹妹的新衣服做好没有。“蒙武说。
”你家道中落啊?“我觉得好笑,”你怎么也被派去做这种事?“
他无奈地笑:”我不是跟你讲过,我父亲惩罚我们兄弟的那个方式对我没用么?所以他就想到这种方法了!“
”让你去当跑腿?“他父亲是一个好玩的人。
蒙武说:”我父亲在几个月前好像不那么想将我的妹妹送进宫,一个月前巡边回来就决定将我妹妹送进宫。“他脸色转沉,”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而且是大事。“
难道是因为秦王病重?但是如果他知道秦王病重,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呢?他明明知道秦王死了,他的女儿一定会去殉葬的!
蒙武看着我深思的样子,说:”阿房,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你知道很多事。而我更加希望在你没有离开这种烦嚣的生活之前,千万不要忽略它,否则我怕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你会有危险!“
我为他的话触动。
他又说:”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了你,而且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被伤害,直到天下一统。我们就可以……“
他忽然停下来。
我感动,他跟我分享他所知道的一切,这是他对我的信任。
我忍不住要告诉他:”蒙武,秦王可能活不过今年!“
”什么?“蒙武正在慢悠悠地赶车,因为这时街上的人有些多。他这话稍稍说重了些,那匹马居然就快跑起来,幸亏蒙武对马很熟悉,反应又快,很轻易地控制住它才没有伤及无辜的人。
”阿房?为什么你这样想?“蒙武把马车开入了一条人比较少的巷。他要兜远路来避开行人?
”因为,我知道。“我不想跟他说我身世的秘密。
”但是我今天才见到秦王,他很健康。何况现在秦王还是很年青。“蒙武说。
我忽然也有一些拿不准。历史的东西,谁知道呢?不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吗?所谓正史,其实又有多少事是真的?
”我不敢肯定,但是,“我没有说”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而是说:”我就是知道。何况有些病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一发作起来就不得了。“
”太碰巧了。今天我面见秦王时,御医也在,他说秦王一切安康!“蒙武说。
什么!秦王没有病,那他怎么会在今年死掉?
死,是有很多种方式的!就是说,秦王不是病死的?那他是怎么死的?
我被自己这个发现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苍白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秦王生病了?“蒙武好奇地问。
”蒙武,“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但秦王一定会在今年薨。“
”为何你这样笃定?“蒙武问我。
”如果我说,我知道以后的事,你相信吗?“我说。
”你开什么玩笑?这个有什么可能?“蒙武显然不信,”你什么时候学占卜了?“
”占卜?“我忽然想到那个阮大人。
上次他占卜挺靠谱的,不如我去问一下?
”你认识阮大人吗?“我问。
”当然认识他,但是我跟他一点都不熟,倒是我父亲跟他很好。“蒙武若有所思的说。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
”你找他干什么?“
”我想去问他一下。“我说,”只是我没有钱,找他占卜不知道要不要钱?“
”吕相国食邑十万户,怎么会没钱?“蒙武笑了。
”你就没听过‘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我说,”我不能为相国生财,我当然要为他省钱。“
”这是谁跟你说的?“蒙武问,”要是我府上的人,人人如你,那该多好。“
”我听嬴政,不,太子殿下说的。“我说。当初赵政抄古文,常常边写边念,我也记得几句。
蒙武勉强一笑:”阮太卜只在想占卜时才会占卜,当然大王有令的时候除外,所以有钱你都请不动他!在当朝太卜中,就数他最年轻,料事最准。“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人?这不是违反常理吗?除非,他也是从未来来到这个时代的。
蒙武掉了个方向,反而带我去了阮大人家。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打死都不相信一个可以预测未来的”神人“住在这样的房子中!
他的房子位于咸阳边缘,怪不得上次秦王找他,他要花那么时间才到,原来是因为路途遥远啊。而且他的房子低矮暗旧,比咸阳平常人家的房子还要差一个档次。
蒙武正想去敲门。
但他的手还未触到那被风雨磨得有些沧桑的门,里面便传来”请进来吧“。
他真的是未卜先知?我心里不由得燃起了希望!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美妙的事情。
蒙武推门进去。
阮大人一身布衣坐在榻上,屋子的通光状况格外的好。
他还是十分儒雅,淡定看人:”我知道今天有贵客临门,却不知道贵客是你们两位。“
”你不是先知么?“蒙武打趣说,”怎么还有事让你感到惊讶?“
”我哪里是什么先知呢?“他却笑了,”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曾经学习过一些跟时间沟通的办法而且。“
我大惊:”跟时间沟通?“
”你不是阿房姑娘?“他对我居然颇为恭敬,”在下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姑娘。“
”你说你能跟时间沟通?“我一把冲上去,抓到他的手臂,用力地摇了他几摇。
蒙武看我这样实在太过分,连忙把我扯开:”阿房,你毕竟还是女子。那个……“
阮大人也被我搞得有些狼狈:”没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