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相说得是，寡人从小到大，都未见过如此慑人心神的女人！”赵王颇为真挚地说，气得旁边的一群义愤填膺得想围住吕坤打一架的大臣气都顺不过来。刚才那位老将军跟吕坤针锋相对时，赵王袖手旁观，现在，郭开提起那群舞女，赵王却出声肯定。想来，大王他的心思可是放在那群女人身上。那个郭开还真“关怀”赵王的喜怒哀乐！
吕坤点点头：“如果大王喜欢，不如在她们其中选几个留下来。”
吕坤的话说得很顺，我十分怀疑，那是因为他平时待人大方成性，不用别人出声相求就自动把东西送入别人嘴里。
此时，他脸上后悔，因为那些人可不是他的。
“好好好！”郭开满脸笑容，“吕公子盛情，寡君却之不恭！”
吕坤唯有“嗯”一声，想来十几个人少一两个也不要紧。
郭开命人将那十几个女子逐个带上来。
少女们流露出羞赧和紧张，我看见几个女孩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服。
郭开一边认人，一边看赵王面色。一阵，他便亲自下台阶，跟其中几个女子说了几句，带了她们上来。齐国独舞的白衣女子也在其中，只是还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其余女孩都长得温和无害，原来赵王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吕公子厚礼！”郭开说，“还请吕公子代寡君谢过秦王！”
他又说谢吕坤，又说谢秦王！他到底要谢的是谁？他怎么不说谢谢那几个女孩的爹娘！谢谢天造万物？
“来人！赏吕公子！”赵王忽然开声。
“大王……”那个老将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庞将军！”赵王出声，“寡人封你侯爵之位，仅望你为赵国建立霸业！”
他提醒似的。
那就是庞焕？
庞将军忍下气，看着还是一脸无谓的郭开，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向谁出气！喜欢女人的大王很正常，喜欢男人的大王也不是没有先例，但喜欢别人的女人的大王，也有！但都不得好死啊！
“庞将军，昨晚军情紧急，燕国的剧辛带燕兵攻赵，你为何不立刻动身带兵前往迎敌？”赵王忽然说。
这时，所有人都不免紧张起来。
毕竟，带兵的剧辛可是有些名气的法家代表。燕国这十几年来，又不声不响地变法，随着国力增强，它开始不安分，秦国它不敢动，但齐国这样养肥自己却没有武装的国家，它早就打爽了，趁着赵国在几年前元气大伤，又打起赵国的主意来。
“禀大王，我早以命几位副将带近处的兵卒前往坚守，而我等各处兵力集结，很快能带兵赶上，臣保证不会耽误军机！”庞焕倒是有信心。
赵王听着他这样说，脸上不禁也安定了些。
“寡人听说，你跟剧辛有过几面之缘？”赵王忽然问。
“是。”庞焕实话实说。
吕坤固然不能亲自动手“料理”这个敢当着他面侮辱他父亲的人，但看着他被人为难，他忍不住幸灾乐祸！
“那你觉得剧辛这个人怎么样？”赵王问。
他的潜台词为：你对他，可有胜算？
“剧辛是个人才，当初臣还在他手下干过事！”庞焕说。
“据寡人所知，剧辛可是比你年轻十几岁？”赵王说，“你怎么在他手下做事？”
“人各有机遇！此时彼时，不可同日而语！在战场上，臣定当斩杀剧辛，报效大王厚恩！”庞焕说。
赵王默然，其余人也不说话。
郭开打破冷场，殿内重新喧闹起来，却还是充满压抑。赵国人，特别是王族权贵，十分不喜欢秦国人。赵国平民很多人在秦国刀下丧生，但王族权贵在当初的“长平之战”、“邯郸守卫战”中，亦死伤不少。有钱有权的人的恨才更长！
我跟吕坤，带上在我们身边的其它秦国礼官，还有侍奉在一边秦国奴婢，都觉得压抑无比。
“小公子！那是你的故国人！”赵王居然亲自站起，到赢成蛟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赢成蛟还是一个未完全发育的少年，在比他老成和强壮得多得赵王面前犹如一个面对着恶狼的羔羊。
“你怎么不去敬他们一杯？”赵王又说。
赢成蛟居然吓得差点洒了手中的那杯酒，却听话地亲自拿着酒壶过来，逐个敬了在场有点身份的秦国人，居然也把我这个女子包括在内。
秦国的一众官员对赢成蛟的懦弱颇为不屑，他们都在想，这个公子岂不知秦国乃是天下强国，他又何必在赵王面前示弱？
他们不知，就算他是秦王的弟弟，秦国的公子，可是秦国的王族，秦国的大臣，可有为他说过一句话！可有真正站在他身边！没有，他们任由他在这个异国他乡受人仇视，受人欺压！
我看着他，不禁想到他那死去的父亲，作为一个父亲，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儿子重蹈自己的命运？为了让另一个儿子逃离这种命运？
那么，凭什么嬴政就可以回到秦国？偏偏是他，是他赢成蛟，留在赵国当质子？他们都是同一个男人的儿子啊，身上流着属于那个男人的血液又同样的多，凭什么那个男人要有所偏爱？
我看着满脸怯懦的成蛟，忍不住想到当初同样窝缩在赵国的嬴政，成蛟比子婴更像嬴政。显然，他的命运比嬴政要惨淡地多。嬴政在赵国有他的母家人，还有一个站在前台的替死鬼，还有一个忠诚的我，但成蛟他有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心疼起这个孩子来，很想抱抱他，轻声安慰他。
大家都闷闷不乐地枯坐，就连郭开也不想救场，庞焕没多久就告退，他年纪老大，却老当益壮，走路带起一阵冷风。
终于散场！
我向吕坤请求一起去探望成蛟。
“你看他干什么！”吕坤不屑，“这样一个懦弱的人，秦国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我从小到大，都没觉得这样窝囊过！”
吕坤有不高兴的理由，先是父亲被人羞辱，后来因自己天生慷慨成性白送了别人几个女人，最后，还要看秦国的公子当众受辱！确实够窝囊！
我却坚持！
最后，他还是带着我去扣押各国质子的地方。
这个时代的国家，有互相交换质子的“习惯”。作为质子到其它国家并不一定过得穷困，得看自己在母国的受重视程度跟自己母国的强弱。自己身份越高，母国越强，当然在其它国家过得越好。除非那个国家跟自己的母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成蛟作为质子被送到赵国时不过六七岁，在秦国内基本上没有势力，也没有人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可有可无的公子身上。赵国跟秦国彼此间的仇恨由来已久，他所受的敌视可想而知。
成蛟住的地方恰恰就是当年他父亲住过的丛台，还住在他父亲以前住过的房间。
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些守卒得了吕坤的钱，就放了我进来。
“你是谁？”此时，已经是天已经差不多全黑，成蛟准备睡觉，却迎来我这样一个不速之客，“哦，吕小姐！”他一脸的意外。
我是很容易被人认出的，阿房长得太漂亮了。
“我来看看你。”我友善一笑。
他不清楚我的来意，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连忙将手上的东西送过去：“这是一份小心意。”
去探望别人，怎么能不带礼物！我在篮子里放的可是白花花的银两。当然，我得承认，钱是吕坤出的。
他推辞了几遍，我坚持，最后他拿过篮子，随便地放在一边。
“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问完后，我笑自己，这还用问吗？他能过得多好？
“还好。”他却这样说。
“嗯。”我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发，他却敏感地闪开。
“害怕我吗？”我又问，不知道对这样一个人说些什么好！他为了嬴政而生，从小在赵国这个充满对秦国人特别是对秦国贵族仇视的环境中长大，回到秦国后，我不知道他在秦国会过得怎么样，但我记得他最后背叛了嬴政，死后惨遭戮尸！
“不。”他很诚恳，“只是从来没有人来看我。”
他讲的是赵国邯郸话。
“哦，我也只是来看看你。”我忽然感到无力又无聊！可怜他的处境，我却也不能忍受他对嬴政的背叛！
“你住在秦国咸阳？”他忽地问，满脸期待。
“我曾经住在咸阳。”我不忍心让他失望。
“咸阳的春天很美。”他眼内有了一抹光彩，“小时候，父王常常带着我和弟弟到咸阳郊外踏青。”
我笑笑：“那时你很幸福。”
“如果父王还在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接我回去的。”成蛟很肯定，“我总是想他。”
我很想对他说，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我没有能力将你带走，却还是安静地听他说话。
“你见过王兄吗？”他思维跳跃。
我呆了一阵，才明白他指的人是嬴政。
“见过！”我说。
“王兄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他问，提起嬴政时，有种陌生的感觉，“王兄”二字说得很生硬。
“很好。”我不习惯对嬴政没有好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