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风和林在河对岸的不远处。”旁边一个穿得很邋遢的烧火汉子插嘴说,一手提着一把刀。可能因为那两把刀刚才砍过生肉,这时沾满了血,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我觉得又骇人又恶心,但是我却不敢靠近顾勇寻找一些鼓励和勇气。因为他只会对我的懦弱不屑和鄙夷!
“那条河上没有桥,没有船,他们怎么过去?飞过去啊?”我不解。
“听说昨天就有人乘船来渡人了,但是他们收的钱很多。不是有急事的人都不愿意花这种钱,宁可在这边多住几天!”那个烧火汉子继续说。“但是几个男人的,脱了衣服游过去也不定!”
我和顾勇对视一眼。
顾勇拎着那个伙计,就要走出去。
饭店的管事刚刚赶回来,气喘吁吁的:“大侠,大侠,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啊!”
“这个人我带走了。你放心,我一定送他回来。就算他死掉了,我也保证送他的尸首回来。”顾勇信誓旦旦。
那个一脸和善的管事被他的话吓得面都青了,大话不敢吱一声,躲到一边。
顾勇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几条大麻绳,把那个伙计全身绑得结结实实的,扔在马车上,不顾那个伙计哭得比我当初还要凄惨!
我才知道原来是个人都会恐惧的,真可怜这个无辜的老实人了。
我们赶到河边,果然看见岸边有一条窄窄的小船。
一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坐在河边的大石上,半眯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似的,但是翘起的二郎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这位大哥,”我问,“你可不可以撑船送我们过河?价钱好商量。”
那个年轻人缓缓的挣开眼睛,流露出要跟我讨价还价的架势,微仰着头悠闲的看着远处的一座小山峰。真是不明白蒙武放松的时候让我觉得他就像是天下间最美的风景,而这个年轻人却让我觉得他很欠揍!
我很急,正想出声相求。
顾勇大声一喝:“这个家伙,如果你敢出声说一句,我就先砍了你,再自己撑船过去!”
那个年轻人被顾勇吓了一跳,看着顾勇那结实高大的身板,有点惧意,却说:“你这样还有没有王法!我好好的做生意,你来抢我的船,你信不信我回到我乡中,找人来揍你。”
顾勇看都不看他,解开了系船的缆绳:“夫人,我也会撑船,你上来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那个年轻人:“大哥,你等一阵,我们一定会把船还给你的。”
那个年轻人看着顾勇,想赶上来,却被顾勇抽出的大刀吓得鬼叫着走了。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人恐惧的时候都喜欢叫呢?
我们很快就到了对岸,正好遇到一个砍柴的老爷子挑着一担柴走过。
“老爷爷,”我走过去,“你知道风和林在哪里?”
老头子停下来,依在一棵大树上,捡了一块叶子来扇风,才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石碑说:“这里就已经算是风和林了。不过有些人觉得再走过一点点才算。”
“走过一点点?”我不解。
顾勇却没有耐心了:“老头,你看到三个人走过吗?有两个挺年轻的。”
“这个……”老人家想了一阵,“昨天晚上我出来找我的牛时,好像是见到有三个人。他们沿着这个河边一直走了。”
老人家回头指了一指。
“你确定有两个是年轻人?”顾勇问得很没水平。
老人家显得有些迷惑。
“其中有一个长得很俊美的,有一个看起来很悠游的样子。”我说,“还有一个是一个中年的商人。是不是?”
“对了!对了!”老人家马上打起精神,“我就是看见其中有一个男人,长得特别好看,我长这么大了,还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小伙呢!……”
我马上问:“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我与他们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又哪里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老人家一点都不理会我的焦急。
我一时没了主意。
顾勇却说:“我们就沿着这里去找吧!”
说着,他自己大步前行,我跟得困难,但是想到蒙武和阮大人不知所踪,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们。因为我很害怕,也没法想象如果我的旅途没有了他们,我会是什么情况。
越走树林的树就越疏落,直到来到一片旷原,远远的看见一个村庄,袅袅的炊烟升起,村庄附近是密密麻麻的水田。
“他们会去了哪里?”顾勇有些急了,“万一我们就是找他不到,怎么办?”
我弯着身,锤锤自己酸痛的大腿,一声不吭。
“夫人,你是不是搞错了?”顾勇真是急得脾气极差。
“别人都是这样说的,我又怎么知道?”我无奈的说。
“这样拖延下去,我主人怎么办?”顾勇又急又怒,“魏王时时刻刻的想置我主人于死地,我等不了了。”
“那你想怎么办?”我也没什么好心情。
忽然,顾勇沉默了。
我被这阵沉默搞得有些心里发毛,忍不住抬头看看顾勇,发现他正在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好似在挣扎。
很奇妙的他没有什么动作,我会说:“你想干什么?”我还边说边向后退。
“夫人,我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得罪了。我看太子殿下对你情意非浅。我只要用你来要挟他,他很可能对我的主人出手相助。”顾勇神情坚决,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你说过你会保证我的安全的。”我惊恐。
“我只是把你带到太子殿下那里,又怎么算是置你于险境?”顾勇与其说是对我解释,我却觉得他是向他自己解释。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我连连后退。
“夫人,只要你肯跟着我回去,我也是不会为难夫人的。如果夫人你不肯的话,我就得罪了!”他边走边说。
“我不要去,不要去!”我一边说一边后退,直到我的背重重的撞到一棵树的树干。
顾勇赤手上前就要抓住我。
“啊!”我本能地大叫,闭上眼睛。
但是,我却听到顾勇也叫了一声,他好像……很痛。然后我觉得整个人有点腾空似的落入了一个结实充满阳光气味的怀抱。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干净的衣服。一定是他!明明我刚才想见他想到发疯,但是现在他真的在我面前,我又不敢去看他。
我想到这一天所受的种种惊吓和侮辱,现在又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安定。而我一旦放松,眼泪便肆意流下,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
他一开始好像放松了抱我的手,是想推开我吗?
但他听到我的哭声后,又安慰似的用力抱住我。
“不要抱得这么紧。”我抬起头,哭着说,看见他明朗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怎么说呢?我就好像看到了他隐蔽而美好的心事,就像看到了久栽的树木终于结出了青涩的果实,就像是看到世界上最好的舞蹈,听到最动听的歌那样。我一下子从暴风雨中来到阳光明媚的世界。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蒙武似乎是想帮我擦去眼泪,却一手搂着我,一手提着没有出鞘的剑。他犹豫了一下,俯下脸,居然要吻干我的眼泪。
他干什么啊?要不要这样子!我觉得很糟糕,我的脸现在会不会很脏了?而且我走了一天,出了点汗呢!那么他会不会嫌弃我的?……
我这种时候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真是不知羞耻的女人!
我满脸绯红,不知道应该怎样反应才好,一时间忘记了哭泣。
他才停下。
“我很后悔。”他说,“假如我昨晚没有离开,现在你是不是对我死心塌地了?”
“不会!”我坚决地,“我……”
我还未想好怎样说,视线漂移间,看见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顾勇。刚才蒙武是用剑柄打倒他的吧。
他满目惊愕地看着我们两个。
“蒙武?”他惊喜又怪异地看着我,“祖夫人,你……”
我才想到,在顾勇心目中我可是阮大人的夫人啊,现在……我这样叫什么啊?我想都不敢想。
顾勇却不理会这些“杂事”,“扑通”地向蒙武跪下去,丝毫不介意刚才蒙武的“偷袭”。
“蒙将军,我求你救救我的主人。我顾勇一定对你感恩戴德,以死相报!”他说。
“感恩戴德?以死相报?”蒙武冷笑,“刚才你对我夫人做的事情就是对我感恩戴德以死相报?你对我的夫人也讲过‘千刀万剐,也要护她周全’的话吧!你适才做的事还让你的诺言有什么价值?”
我从来没有看过蒙武这一面,此时不禁觉得他也有些恐怖和残忍,依偎着他又让我觉得该死的安心。
不过,他说“我的夫人”?他有夫人了吗?
我还未想下去,就看到顾勇尴尬又暧昧的神色!
这个蒙武,真坏!还说阮大人“乘人之危”,他不也“乘人之危”!
顾勇管我是谁的女人,直说: “蒙将军,我当时也是情非得已!我一定不能让我的主人有事。我求你救救我的主人。”顾勇对信陵君确是忠心耿耿。
我不禁为信陵君感到幸运。果然是信陵君啊!自己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人愿意为拼命。
蒙武装作不解地问:“信陵君这么英雄盖世。他只会救人才是,怎么会要别人相救?”
蒙武也会讽刺人?
顾勇脸上露出了悲色:“蒙将军,你有所不知。魏王一直忌惮我家主人。我主人遣散众门客后,太子殿下那班门客便四处走动,污蔑我家主人,说他通敌叛国,要取魏王而代之啊!现在魏王要请信陵君到王宫中去,只要我主人去了王宫,甚至是出了府门,也可能会性命难保!”
“是这样?”蒙武淡淡的,“这个是魏国的事,关我什么事?何况魏国乱了起来,对我大秦不是很好吗?”
顾勇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无措。
蒙武却没有理会他的,继续说:“信陵君养了这么多门客,他们就一点用都没有么?居然让自己的主人身处险境,也想不出一个为主人解困的办法。”
顾勇说:“我主人的门客散尽,只有我和主人家中的仆人跟着我的主人。我们才学不够,又怎么能够想出什么好办法呢?”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本来是想去找太子殿下为我主人摆脱罪名。但是这个陷阱本来就是太子殿下设下的,他又怎么肯相帮?”
“你们是怎么样的我不管。不过,信陵君以至于今天的境地都是他自取的,他明知魏王他多疑,不愿取魏王而代之就算了,还要继续在魏国生活下去!”
“父母之邦,不可弃也。”顾勇说。
“是吗?那么父母给的身体、生命就可抛弃?”蒙武居然也会这样咄咄逼人。
我看见完全处于劣势的顾勇,不禁心生怜悯,扯扯蒙武的袖子:“蒙武,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蒙武还没有回答,顾勇便在我身上看到了突破口。
“求求蒙夫人救救我的主人。”顾勇向我重重的跪拜。
我连忙说:“不要这样,我有何德何能?我不能帮到你一丝一毫的。何况信陵君只要在魏国,他就被魏王抓住了性命。除了魏王,有谁真的救得了他。”
我说完,顾勇脸色更差了,蒙武却投来一丝赞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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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阿房怎样回咸阳见嬴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