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冷气,那个赵大公子死不足惜!可惜了那些无辜的人而已!
“我母亲呢?”赵政的声音压得低但却尖厉,他的激动让我紧张起来。总是这样,他的任何变化我都能敏感地捕捉,然后跟他产生共鸣。
“赵老爷花了些钱,保住了其他人的性命。”王德音说。
“那个阿福是谁?”我问。
“一个马车夫。”王德音说。
马车夫?
“不对啊!在赵老爷那里不是有个假冒的赵政?”我不解,“为什么他们能找来这里来?”
“以前有个服侍过秦国太子殿下的人,觉得那个假冒的赵政跟太子殿下不像,而公子跟太子殿下倒有五分相像。”王德音有问必答,“何况那个阿福是当初公子来这里时,帮夫人架过车的。想来,他曾是吕先生的人。”
真可笑!后世,有人说赵政不是赢异人的儿子,而是吕不韦的儿子,简直是一派胡言!
“事不宜迟!”尉缭仍旧淡定,“请厉王夫人安排。”
王德音的丈夫姓厉,所以尉缭叫他做厉王夫人。
王德音为人细心,早就安排了马车,带我们去了一个客店。赵政此时最想做的事必定是看看他的家人,想回到他母亲、外公身边,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王德音说:“你们附近的那些邻居都被搜查了。”
“有没有人死了?”我惴惴不安。这都是我们连累的,他们只是普通百姓而已!
“没有,倒是有些钱财损失。”王德音安慰地看我。
我该感激赵国政治的腐败还是应该痛恨它?作为一个人,我应该对所有腐败和不公平的东西深恶痛绝,但是此时又正因为它的腐败,许多人才逃过一劫。
我们在客栈住了一天,王德音便为我们重找了一个安静的住处。而那个叫阿大的小厮回到赵老爷身边。
这次事发生不久,尉缭便向我们告别了,告诉我们他不再受聘于赵老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嬴政对这个严厉而和蔼的老师印象很好,对他颇为留恋。
我怀疑尉缭因这件事受到了惊吓,但他自始自终近乎淡漠的镇定让我打消了这个想法。
在他走之前,我特意去找过他。
“尉缭先生。”
“阿房姑娘,”尉缭看着我,“有什么事吗?”
我鼓足勇气:“先生说过,你可以带我去齐国?”
他面带喜悦:“你可愿意跟我去齐国?”
我艰苦地想了想,才说:“我,我还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先生你成为我的退路。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是……”
“当然没有问题。”尉缭信誓旦旦,“只要有我尉缭,我就不会让世人伤害你。”
我震惊又感动,更有不理解。
“你肯离开你的公子吗?”尉缭看着我。
“以后他回到秦国,他就不需要我了。”我脱口而出,心里惆怅莫名。其实,我一直这样想的,面对吧!
“但是你需要他么?”尉缭问。
“需要他?”我说,“虽然我没有钱,但是如果先生肯让我跟随先生,我一定会很努力去为先生做事。”
尉缭有些无奈:“不是钱的问题!”他又看着我,一阵,摇摇头。
“就是说,赵政回到秦国后,你才能离开他?”尉缭仍旧淡淡的。
“是,我还望先生帮忙!我只想在这个世间找一块安宁之地,没有战争,没有阴谋,没有等级高低,只有自由和自然。”我说得很坚决,“我回到秦国后,先生一定要尽力帮我离开,让我跟随先生。”
尉缭挑挑摇曳的灯火:“我答应你。”
我心中大定,因为尉缭是“言必信,行必果”的人。
但尉缭为什么说我离不开赵政?是因为我的卖身契还在赵政那里?不知道赵政有没有弄丢?难道因为我离开赵政我就没有容身之所?但是尉缭不是答应收留我了吗?
不久,赵政就名正言顺地住进了赵老爷家中。虽然还有人来找他们麻烦,但赵老爷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总是把这些事处理得干干净净。有时会有赵兵来搜人,但赵老爷“神通广大”,总是提前知道这种事情,让赵政和赵姬躲起来。然后他再花些钱便把人打发走了。甚至有一次赵兵的一个军官看上了赵老爷身边的一个姬妾,赵老爷二话不说就把那个女人送人了。
自从这种事情后,赵家的所有女子便人人自危,有赵兵来搜人的时候都自己找地方躲,或把自己弄得脏脏的。
赵老爷为了赵姬母子还真舍得呢,但是赵家经历了上次的艰险后,整个家族都有些萎靡,就像赵老爷的脾气那样。
过了半年多,赵政9岁多了,而我当时已经13岁了。
就在这年,当初的太子安国君正式登基3日后便去世了,有些人怀疑过,但是很多人表示理解。毕竟秦昭襄王活得太长了,安国君的年纪早就不少了,迟早都得死,登基后三天就死了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异人,即现在的子楚,成为秦庄襄王。而他封了吕不韦为相国,让吕不韦当了文信侯,把河南洛阳10万户作为他的食邑。
当时天下人都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在佩服吕不韦的智慧的同时,也嫉妒他现时的风光。不过更多人都知道现在的秦王宠爱吕不韦,不管那是信任还是报恩,反正河南洛阳已经是吕不韦的食邑了。
更意想不到的是,赵王为了讨好新上位的秦王,居然要把赵姬和赵政送回秦国。我觉得事情不会是这样的简单,但是为什么不能这样简单?
赵王安排了一大队人马护送我们回秦国。
我们一行人都很兴奋,特别是赵姬跟赵政两个。
赵姬从出发的第一天就在好好保养自己,从家里带了一大箱衣服,又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化妆品”。我看到她的兴奋和期待,真的很伤感。赵姬以为她熬了6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知道她只有三年的时间和自己丈夫相处,而且她在这三年中还得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相反赵政有时会很沉默,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沉默之中的紧张。有时他会偷偷的问我诸如“秦王会不会喜欢他”这种小孩子气的问题。他又常常拿出一块缺玉来摩挲,自己一个人在沉思。
有时他们两母子在车中静静的相拥,脸上都有幸福甜蜜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们是要去天堂那样。我根本都不忍心扰乱他们的幸福,心里升起一股酸意。
经过一个多月的颠簸,我们终于走近了秦国国都咸阳。
秦庄襄王亲自出城来迎接。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在21世纪从来未有见过这样的盛大场面,就算北京奥运的人海战术都没有今天来的震撼。
旌旗飘飘,队伍前列一班华服贵族。
忽然,在队伍最前列的一匹白马飞跑过来,好快,就像踏着云彩,凌空飞过来。马上的华服男子炫黑的衣袍飞扬,就像黑色的天使在跳着欢乐的舞蹈,在述说着主人喜悦的心情。
又有几匹黑马紧紧的追随着那匹白马。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白马来到我们的车队前,赵政和赵姬的马车就在最前面。他们早就把帘子掀开,但是我却看到赵姬在白马来到前的一刹那又把帘子放下。
她是在担心吗?
“锦儿。”久违了6年的声音,是当年的异人,也是今天的秦庄襄王。
他相貌没有变多少,倒是留起了短胡子,整个人显得成熟了很多。
马车里一阵沉默。
秦王下了马,立在车前等了一阵,车里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终于,他忍不住了,一把掀开车帘。
他禁不住一顿,呆呆的望着里面许久。
“政儿?”他看着赵政。
“父亲?”赵政看着秦王,眼中满是喜悦和喜欢。
秦王张开手臂,赵政便笑着很有默契的投进他的怀抱。赵政当时已经9岁,但还是只是到他父亲腰部。秦王一下子便抱起赵政,就在原地转了几圈。父子两都在呵呵傻笑。
秦王停下后,还狠狠的抱紧赵政:“政儿,你这么高了!这么高了!”
他的声音比几年前更加有一种坚硬的威严。
“你把政儿弄痛了。”赵姬笑着,却眼含泪光。
秦王松开赵政,看着赵姬,居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那个,那块碧玉可以完璧了。”秦王说,在腰间摘下一块玉。
“你还记得么?”赵姬也拿出一块玉。
赵政也连忙递上。
然后他们三人真的就在原地凑着那块碧玉,大家都不说什么,也没人敢去打扰他们。
我不禁埋怨那些记录历史的人为什么不把这一幕记录进历史呢?如此历史就不只是杀戮统一杀戮统一了。
大队人马开到,秦王便拉着赵政的手走到一辆马车前:“子婴,出来见见你的哥哥啊。”
然后一个孩子掀开车帘。
“大哥!”较高一点的孩子甜甜的叫了一声,有细细的看了赵政。
“这是子婴,差不多6岁了。”秦王指着他说。
我在旁边看到那孩子,觉得那个子婴跟赵政小时候真是有7分相像,特别是他的眼睛,也像赵政的那样狭长精致,为他增添了温和妖娆的美。我对他也莫名其妙的喜欢起来。
真的不明白后人为什么一定要讲赵政是吕不韦的儿子,而且把这些话还越传越真,以致司马迁把吕不韦送姬的故事写进史书。
“子婴。”赵政叫了他的名字,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
我却奇怪他不是有一个弟弟成蟜的吗?他在哪里?
秦王却对子婴说:“子婴,下来啊!怎么能像一个姑娘那样躲在里面?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到你的大哥?现在能见到了,怎么又害羞了呢?”
说完,他走上去,半扶半抱的把子婴弄下车。
“我没有害羞!”子婴有些倔强。
“跟哥哥好,知道没有?”秦王又说。
子婴点点头。
秦王才笑着说,“你们是一家人,以后要互帮互助,把秦国变得更加富强,知道么?”
“是。”他们齐齐的回答。
然后,秦国的贵族有秩序围拢过来,还有秦国的文臣武将们。
嬴政和赵姬一起住在后宫。奇怪的是,秦王没有马上封赵姬为王后,封赵政为太子。但他让赵政改姓赵为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