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香回寒江苑，秋菊正在门口张望，见她回来，急忙迎上来，批了件外衣在她身上。早上的秋霜让司马香狠狠挨了一回冻。可不受点皮肉之苦，她如何狠得下心，跟宁氏周旋到底？
秋菊身上还是以前在盼兮屋里做的夹袄，今年的还没赶出来，只怕就是新的缝制出来，也没她身上的这件料子好。
司马香有些动容，她如此体贴，握着她的手道：“我这儿太寒酸，你受苦了。”
秋菊听到这话几乎要落下眼泪来，急忙道：“二少奶奶，快别这么说，秋菊跟着您，吃糠咽菜也愿意。”又不想如此煽情，在司马香耳边道：“二夫人在屋里呢。”
司马香情知她来没有什么好事，秋菊这是在门口候着，让自己做好准备，不由得对这个机灵的丫鬟刮目相看，坦然进去。
薛氏也不含糊，直接把宁氏派过来的人告状的事情说了一遍，叫司马香以后别去那边惹事。
司马香恭敬的点头行个礼道：“婆婆说的是，只是这一屋子的吃穿用度，还请婆婆帮衬些。”与薛氏硬碰硬好几回，虽然没吃什么亏，却也没有讨到什么好，看着江昊昨儿个被欺负的惨样，司马香早已经对这个只会欺软怕硬的婆婆，彻底寒了心，有机会，一定把江昊弄过来抚养。
这次见薛氏又来充当宁氏的爪牙，更是一肚子火，你自己没出息罢了，还连累一家子人没出息。若不是你从来不争，处处唯楼氏马首是瞻，那个下流的楼正明，怎么会有胆子欺负到她头上来。
楼氏有权利，薛氏软弱攀附，卑躬屈膝。楼正明凭什么？就算楼氏是当家主母，薛氏不依附，他敢嘛？亦或者薛氏本性软弱，楼氏也是平妻，他又敢吗？
正是两者兼备，楼正明才如此胆大包天。想到此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直接唤莫莫送客。薛氏经她刚才一顿抢白，实在是没话回她，自己过的都捉襟见肘，还哪里接得着话茬。硬着气说了一句：“忤逆不孝，等望寒回来收拾你。”
司马香冷笑，不想理她。
到晚上的时候，寒风呜呜的刮着，莫莫和碧文等都还在挑灯赶制衣物，司马香不会这些针线活，以前没事跟莫莫学了点，但做衣服这等严谨细致的活计，是绝不敢尝试的。统共就那么些布料，从库房领出来，因着她屋里下人少，分的就更少，一点儿也不敢浪费。
秋菊将针放头发里划了划，抬头看了一眼莫莫，急忙道：“这样铺不行，棉花本来就少，若是不打散了用针线缝紧，回头袖里跑棉，再洗一下，没几天这棉袄背心里就薄了。”
莫莫羞涩一笑，她从前在司马府，也做过这种活计，只不过都是粗枝大叶的，哪里懂得这许多，再说，长年就她跟司马香，也没人提点。
见秋菊教导，急忙跟着学。
秋菊叹气道：“其实这本不用学，棉花够的时候，根本不用这么精细，只是咱们就这么点东西，若不是紧着每件衣服都能铺点儿，到冬天，就冷的熬不住了。”
司马香闻言一动，走近前去看，却见每件夹袄中间的棉花，都细细用线压住了，否则稍微挪开，就是薄薄的锻布，若是棉花堆得厚，压根不用担心棉花移动，团在下摆处，把背部隔空。只是这样缝，每件衣服都要多费不少时间。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在风声呜咽中，听的不甚明确，莫莫提灯出去开门，却是清绵姨娘身边的秀儿，提着一个包裹，放在桌上：“早上的事情姨娘听说了，这是她这几年存下的布料，不多，让二少奶奶别嫌寒酸。给丫头们穿，还是可以的。”
司马香大为感动，问：“姨娘人呢？”
秀儿笑着道：“姨娘怕天色晚过来不方便，叫我在外面看着，若是亮着灯，就进来，若是黑漆漆的，就原样儿拿回去。”
真是细致体贴的人物，司马香牢牢记住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
秀儿送完便回去了，司马香实在没什么打发的值钱物品，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倒把秀儿弄得直叫不敢当。
打开包裹一看，里面都是前几年时兴的样式布匹，只是都不甚完整，想来是清绵自己裁了做衣裳剩下的，虽说不好看，给莫莫和碧文穿，倒也不差。
秋菊也过来拿着看了，赞叹说：“清绵姨娘真是好心肠，只可惜也没个靠山，日子过的勉强。”
碧文凑过来疑惑道：“是啊，听说过门好多年了，也不见生个一男半女，老侯爷年纪那么大了，也不知道以后还生不生的了。”
莫莫最是善良，有些担忧的问：“清绵姨娘是不是不能生啊。”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愣住了，司马香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碧文是天生八卦，早就听人说过了，道：“你还不知道啊，她们都说……”把脑袋凑近了，才小声道：“说她是不能下蛋的…”说着说着，觉得这样说清绵好像不太好，噤声了，莫莫早已经心领神会，跟着叹了好几口气：“多好的一个人，偏偏……”
秋菊冷笑一声道：“哪里就不能生了。”话说完似乎觉得不妥当，又咽回去，埋头看手里的料子。
莫莫和碧文叽叽喳喳讨论去了，司马香走近来问秋菊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秋菊看着司马香眼里殷切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是奴婢猜的，做不得数。”
司马香安抚她说：“我也是随口一问。”
秋菊身上没了担子，放松下来，将听来的消息这才渐渐说了出来。
老侯爷每逢初一十五，是在楼氏房里，初十二十，在宁氏房里，早先薛氏也是有日子的，只是后来不得侯爷喜欢，渐渐不固定了，偶尔来看看，清绵是每月三十。其余的时间，侯爷是想到哪房便到哪房，喜爱谁多些，就多过些日子。
但是无论那一天，只要老侯爷宿在清绵房里，第二日一大早，清绵必定会被楼氏叫过去服侍。
这些年没有身孕，大家都奇怪，请了医生来看，说是女体宫寒体弱，不适宜怀孕，老侯爷早些时候还想着得个一男半女，时日久了，清绵的身体调理的丝毫没有起色，也就淡了心思。后来宁氏进门，几下就把老侯爷迷得神魂颠倒，没多久就有了身孕，现在还是老来得子。
司马香听了这段，疑惑道：“那你说的意思是？”宁氏能生，说明老侯爷身体没问题，清绵不能生也是事实啊。
秋菊把声音减小道：“二少奶奶，你有所不知，有一次二小姐发高烧，半夜都没退，我急的团团转，想着小姐要是没命了，我也就没命了，只得壮着胆子，去找大夫人请大夫，结果还没进去，就听见大夫人说‘这个月有点儿多，你别不乐意，我是为你好，你命已经苦成这样，何必再添一个出来受罪？’随后就听见有人咕咕的喝水。”
秋菊努力陷入回忆中：“我在门口候了好一会儿，天寒地冻的，都很安静，外面也没个值守的老妈子，我觉得好奇怪，怕大夫人责怪，急忙走了。想想又不甘心，就躲在不远处，过了许久，才看见清绵姨娘提着灯笼走出来，边走边哭，哭着哭着突然伸手抠嗓子眼，抠得都吐了。我不敢细看，悄悄儿闪身走了。”
那日怕是清绵刚伺候完侯爷，就去了楼氏房里。古代小妾身份低贱，规矩很严，是没有资格留主子过夜的，都是睡完就走，或者是把小妾叫到他房里，睡完再送回去。当然，特别受宠的除外，比如司马府那个死掉的自己的娘亲。
想来是每次一事毕，清绵就必须去楼氏房里，接受检验。
“后来好几次我都发现，清绵姨娘很喜欢抠嗓子，只是背着人，不像我这样留心，看不到的。我在想，大夫人是不是给她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让她不能怀孕，不过也许一切都是我瞎猜，清绵姨娘自己不能生。”秋菊毕竟还没嫁人，对于有些事情不甚敏感，司马香作为现代人，“性”以及与性有关的东西，她知道的不多，却也不算少。
如果秋菊说的都是真的，那清绵每次喝的“水”，应该是避孕药。当初的清绵，至少是能受孕的，只是现在年纪上来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