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凌厉的一瞥，又驻足停下脚步。
侯爷夫人悄然一笑，并不说话，只专心看着。
”是。“常伯虽然平时同情二小姐，可今儿个的确做得太过了。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公然掀开衣服呢，更何况还是在文昌侯府。只怕明儿个，这名声就传遍朝野京城。
”我不走。“司马香愤然挣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爹，女儿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相信女儿没有打过姐姐？“声泪俱下：”若不是真是冤屈，女儿何苦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以示清白。若爹爹一心偏袒姐姐，那女儿只有撞死在这里，以死明志。“
司马威脸上恨不得要抽筋，怎么有这样一个不知检点厚颜无耻的女儿。上次就以死明志过了，这次还想以死明志。他是见识过，可文武百官没见识过。
只觉得一个小女儿家，受主母和姐姐虐待，颠倒是非黑白，连一向清廉公正的爹爹都不愿意为她做主，着实可怜。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不管如何，先稳住局面。
”爹爹如此，是不相信女儿了？“司马香紧盯着话语不放，咄咄逼问，非得弄个答案出来不可。
司马威沉默。他除了沉默，想不到别的了，说不相信，那就是逼她去死。说相信，那岂不是趁了她的意？
”好，既然爹爹也不待见女儿，那女儿只能随娘去了。“司马香寻死好几次，只有第一次吞金自杀是真想死，以后都是吓唬人的。虽说也很不屑于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可形势所逼，只能无所不用其极，毕竟这招是真的管用啊。
司马威见再这样闹下去，真要颜面丢尽，勉强道：”动不动就寻死，像什么话，爹爹相信你就是。既然都说了是误会一场，那就此了了吧。可不许再胡闹。“
司马仙嘉见爹爹软下来，心里甚不爽快，就这样了了，今儿个不是白闹一场？这打，也可是白挨了。心有不甘得厉害。
这会子见司马香规矩行礼，准备上马车回府。心道正好，只把单脚往前一伸，司马迁便绊了个趔趄，身子摇晃几下，摔倒在地上。
”哎呀，妹妹，可真是对不起呢。“故作惊讶的大惊小怪，捂着嘴呵呵笑起来。
司马香早已知晓她故意挑衅，忍着不发作，小声道：”没事。“
文昌侯忍不住发话：”给事中大人，教女不严哪。“明显说的是司马仙嘉。
许多人这才发现侯爷站在人群之外，急忙行礼请安。
文昌侯不置可否，有些事情点到即止，拉着夫人，拾级而上，拂袖回府了。
司马威面子实在挂不住，大声道：”下官管教不严，实在罪该万死。“拂袖对着常伯：”嘉儿挑起事端，此刻又胡闹，自当严惩不贷。“
”带回去禁足十日，若是再让我听闻她欺负香儿，驱逐出府。“掷地有声。
肖氏欲言又止，老爷这是真生气了。两个女儿，他哪里偏袒过谁？不过是碍于颜面，不愿意深究。若不是梅氏死了自己活着，恐怕今儿个，仙嘉过的比司马香还不如。
敢怒却不敢言，只能无奈地看着常伯上来拿人。论理，这处罚有些重，只是事虽不大，但闹到文昌侯府，在满朝百官面前，仙嘉也太没分寸了些。
司马仙嘉面子丢尽，丑态百出，大哭大闹：”我不回去，凭什么只处罚我？她也动手了。“
司马威不再看一眼，大喝道：”还楞着干什么，拖出去。“
司马仙嘉奋力挣扎，冲到司马威面前，拉着衣袖，可怜巴巴地长腔调拖音：”爹……“楚楚动人。
”别叫我。“司马威也有些心软，可这是在文昌侯府上，不摆个样子，日后如何在朝廷上挥斥方遒？奋力一挥手，将袖摆抽离。
”好“司马仙嘉脸上戚戚然，泪中带笑，步步后退：”不叫就不叫，我还没有你这样的爹呢。“看着满堂哗然，咬着牙关冷笑道：”从我记事开始，你抱过我一下？亲过我一下？给我梳过辫子？给我带过一块糖？若不是偶尔在院子中见到，我倒是忘了我有这么一个爹了。“
”放肆！“司马威捏紧手掌，若不是大庭广众，恐怕早就一耳光扇上了。
连肖氏也觉得话语不对，上前拉着道：”你爹是疼你的。别胡闹。“
”疼我？“司马仙嘉泪流满面，用力挣脱夫人的手，带着哭腔：”娘啊，你就别自欺欺人了。“身子转向宾客席：”今天当着文昌侯的面，我倒是想请教，刚才是谁说我爹偏袒我的。“
”三岁记事，我就很少看见爹爹，娘也很少笑。因为您那时，都在二娘房里，偶尔来去匆匆。我甚至都记不得我爹长什么样子。这就是偏袒？“
”三岁妹妹和我同时掉在荷塘里，爹爹跳下去先救她，抱着就喜极而泣，只叫心肝宝贝，若不是我大声哭闹，恐怕早就淹死了。这也是偏袒？“
”我带妹妹上学堂，妹妹学的好就夸，学不好就说下次努力，我默写的女则、女训，爹你可曾看过一眼？你可认识女儿的字迹？“
”表哥来看我，我想让他教我填词，爹爹你说什么来着？要让着妹妹，学也是妹妹先学。可是，那是我的表哥，是我娘肖氏一族的外甥。“
”五岁，你终于不疼香儿了，因为她母亲死了。可你那些父爱，也跟着死了吗？她至少被你疼过几年，我呢，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感受过有爹的温暖。“
”哼，偏袒，我竟不知道原来天下的父亲，是这样偏袒女儿的。“
”我哪一点不如她，长相？学识？还是仪容姿态？“
司马仙嘉恨意的目光扫过已经完全错愕的司马香：”不过是她仰仗了一个狐媚子母亲。“
”放肆！“大吼一声，司马威怒极，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打得好。打得好。“司马仙嘉咬着牙凄然大笑：”你知不知道，从前您漠视我的时候，我就想着，不奢望您的疼爱，只盼望您看见我，哪怕生气，哪怕揍我。“
”只可惜我故意不读书的时候，您漠视，我打骂下人时候，您漠视，就连我故意找茬欺负你昔日捧在手心的女儿的时候，您还是漠视。“司马仙嘉泪眼朦胧：”倒不如今儿个爽快，成全了多年来的心愿。“
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今天我算看明白了。您不是偏袒谁，也不是心疼谁，您最爱的，是您自己。“
边哭边心酸的点头：”也好，反正我从来就没有爹爹，不过是以后也没有罢了。“
大踏步头也不回往外走去：”常伯，您不用为难，我自己走。“
司马威已经青筋爆出，手不住颤抖着，若是在王府，恐怕早已经打死这个不孝女。
其他宾客见气氛闹得实在太僵，纷纷劝解。
连司马香也动容，她不知道过去的事情是怎样，如果如今日所说，那司马仙嘉只是处处想逞强给司马威看，博得关注，否则怎么会成为这样一个任性嚣张的大小姐。
说起来，仙嘉也是个可怜人儿罢了。有这样一个倍受父亲疼爱的妹妹，她的母亲抢了自己母亲的宠爱，她还妄想竞争自己喜欢的男人，司马香啊司马香，不打你打谁？
想到自己受的那些苦楚，怜悯心又收起几分，没有父爱值得同情，但绝不是她狠戾跋扈，殴打妹妹的理由。
坐上马车，心怀鬼胎，司马香让莫莫紧紧跟着，一路伺机跑路，却发觉周围的奴仆跟着的似乎多些，连要求上个厕所，都被肖氏冷冷道：”忍回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