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浩然霍然转身,只是一瞬间,整个姿态都放松下来,神态也变得很是恭敬。
“义父,是您。”
一身普通青衣的莫青山站在门口,面色淡然,目光越过莫浩然的身体,落在床上的少女身上,微微有些诧异,道:
“咦,那孩子又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打量着满地狼籍,水渍,丢在地上的白布绷带,摆的乱七八糟的药瓶,还有床上熟睡的少女。莫青山忍不住微笑起来,轻声道:
“看来,这孩子为了来找你,吃了不少苦头啊!”
语气有些挪揄的成分,完全不像一个威严的长辈该说的话。
“义父!”莫浩然抗议道。
微笑在莫青山英俊的脸庞上进一步扩展,显得非常愉悦,从这张温柔的含着笑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叱咤风云,万马千军阵中,独身闯敌营,擒贼首的豪气冲天,有的只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平静祥和。
“我只是把戒指先还给她,谁知她误会我们是要离开这里,不带她去见她的母妃,所以,才会匆忙赶过来的。真是个蠢丫头!”
莫浩然解释道,最后一句抱怨时,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她尚在沉睡中,秀眉微蹙,身体轻轻颤抖,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忽然,苏亚男大叫一声,忽的坐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看到莫浩然的身影,便上前揪住他的衣袖,紧张地道: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现在么,现在么?”
这丫头被他吓坏了吗?惊弓之鸟!莫浩然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
“不是,我答应你会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的,决不食言,你放心好了。”
苏亚男瞪大眼睛,目光呆滞,莫浩然也不知道她是清醒状态,还是睡梦之中。得到肯定的答复,苏亚男紧张的表情有点缓和,她慢慢松开手指。
“……你会不会伤害父皇……请你们不要伤害父皇。”
声音又低又轻,是非常婉转的恳求。
“我答应你,不会的。你要好好休息,今晚亥时我会去皇宫找你。”
这个声音浑厚低沉,似乎是莫浩然,似乎又不是,像是一种混合的声音,遥远而空旷。苏亚男在迷迷糊糊之间,同样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做一场梦。
一天的时间就是这样快,转眼间已经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大地,宇文长公子在西城的府邸也是笼罩在一片夕阳的嫣红中,春日暮光柔和,光线中有种冬日里缺少的淡淡温暖感。
他的府邸建在一座半山坡上,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森立,环境清幽,从敞开的窗口可以俯瞰京都,更与北方伫立在燕山之旁的皇城禁宫遥遥相望,从这里看去,那片金碧辉煌的皇城气势威仪,更显气派。
宇文博在窗口忡然而立,宛如处子般静美的脸庞,露出一丝罕见的忧郁之色。
他的身后,房间靠墙用千年红木铺成的矮榻上,侧卧着一名白衣男子,他用左手杵头,姿势优美,乌发轻垂,衣带散开,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肤。
二皇子慕容浚,生性风流,生平最爱结交名流逸士,府里养了几百名门客,素有“小孟尝”之称。
此时他右手持着一只玉杯,半是轻狂半是醉态,斜眼笑道:
“子辰,来,与本宫倒酒。今日你我醉卧斜阳外,笑谈人世间,难道不是当世一大佳话么?”
说着话,见宇文博依旧在窗口伫立,尚在沉思中。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略带忧郁的侧脸,从额头到鼻子,再往下薄薄的嘴唇,尖细的下巴,构成一条完美的弧线,令人怦然心动,端的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慕容浚翻身下榻,步伐踉跄,霸道地扳着宇文博的肩头,正要说话,忽听门口有人低咳一声,轻扣房门。
正在沉思中的宇文博回过神来,一扭头,却差点撞到慕容浚的鼻尖。
“谁?”
不着痕迹地从慕容浚的臂弯抽离身体,宇文博身形一晃,来到门前,伸手拉开房门。
成文跪在门口,垂首道:
“长公子,门口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亲自交到您手里。”
宇文博从宽袖中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撕开信封,匆匆浏览一遍,眉心微蹙,道:
“公主人呢?”
“在外面的马车上,看样子是睡着了,没什么大碍。”
“马上备车,我送公主回宫!”
“是!”
望着成文匆匆离开的背影,慕容浚若有所思,自己举起桌上的酒壶,斟满玉杯,浅酌一口,道:
“子辰,看来你与我这位的四妹妹缘分匪浅,不如本宫好事做到底,替你们求一道圣旨赐婚。你们俩一个是名门之后,一个是皇家之女,门当户对,更兼男才女貌,自然会传为一代千古佳话。”
“多谢二皇子好意,只是子辰福薄,不敢妄求。”
慕容浚隐隐生怒,反手握住宇文博的手腕,厉声道: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总说‘不敢妄求’,到底是说你不敢妄求,还是在说本宫……罢了!”
望着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潭睛,不起半点波澜,平静漠然,慕容浚忽然觉得心里莫名的怒气顿时化作虚无,再也聚不起来了。
“你先送四妹妹回宫吧,对了,今晚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