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千锦微低着头,面色一片森寒,手中的五弦琴顺着她的手腕四散在身后,随风肆意乱舞。
行涯师兄死了!她亲手杀了爱她宠她的行涯师兄!而这一切的罪恶都来源……
嗜血的眸子倏地抬起,沉沉如雪地射向涧兮公子。这一切都来源于这个!这个千刀万剐的男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涧兮公子那些所谓的复国大梦!
素手猛然抬起,连番翻转,那速度快得令人咂舌。身后的五弦琴突然有了反应,像是灵魂附体般的冲着四面八方的敌人飞奔而去。那气势,凶猛,狠戾,不容有疑,誓死要杀死每一个与她作对的人!恰如九天浴火凤凰!
宫芊若死了!蓝翘死了!菩提大师死了!行涯师兄也……死了!接下来还有谁?!还有谁因着她的软弱无能而死?!她所在乎的人统统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而死!而这些缘故多多少少都跟因她宫千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东方凌见到这样的宫千锦,心里止不住一阵阵发疼,这样的宫千锦如方才的风行涯又有何区别?!分明是杀红了眼,魔怔了!
她的心到底是有多痛?到底是有多痛才会变得这般狠辣无情!形如行尸走肉!
一时间,整个无稽崖上,只见五色琴弦四处乱窜,群魔乱舞一般,向着涧兮公子的下属狂奔而去。接着,便听到刺啦刺啦琴弦划破人皮肤、穿透人心肺的声音,就连人本能害怕的惊呼声、痛苦的呻吟声等等一切声音全都销声匿迹。肃杀声盖过了一切!
最后,当所有人都倒地身亡的时候,那琴弦依旧毫不停歇,竟直直地向着涧兮公子的方位快速蔓延,冲破空气中的层层阻隔,汹涌而去!厮杀而来!肃杀的气息顿时四散开来,发散到无稽崖上的每一个角落。
涧兮公子不避不闪,依旧是折扇轻摇,白衣飘飘,直教人感叹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妙公子。
瞬间,就当五弦琴快要盖过涧兮公子的头顶,快要将涧兮公子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五弦琴内的时候,涧兮公子面色突然一凛,扬手一抓,原本匍匐在身后草坪上的贺流瑾突兀地就挡在了他涧兮公子的身前。当真是卑鄙!
宫千锦心下一乱,瞬间收琴,可是那琴弦速度去得太快,即便宫千锦收手的及时,那强劲的气势依旧攻击到贺流瑾的胸腔。贺流瑾当即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的鲜血!
无疑,这对于贺流瑾来说是重创中的重创!
宫千锦后退了两步,单手捂着发疼的胸口,由于收琴太急,她方才也被内力反噬了。
“锦儿……”贺流瑾因胸口被袭击阵阵发疼,反而清醒了一点。微微睁开眸子,目露疼惜。他的锦儿,他的锦儿啊,却一次次因着他的无能而受伤!
然而,宫千锦听到这一声呢喃,心口反而更加疼了。他的这一声叫唤像是对她无声地控诉,提醒着她,她伤了他,她竟伤了他!
“达奚涧!你当真是卑鄙无耻又下流!”东方凌忍不住呵斥。
“呵呵……”涧兮扬声大笑,那笑声悠远,静静地徜徉在这方无稽崖上。“本公子从未承认过是君子!”
语毕,又扭头看向宫千锦,冷声道:“怎么,宫千锦,看着本公子拿捏着你心上人的命来要挟你时,你心里是何滋味啊?!可好受?!”
宫千锦不答,双目喷火似的看着涧兮公子。
涧兮公子又道:“怎么?不知道?那么,本公子不烦让你再尝尝这种滋味如何?!”
“不要!”宫千锦终是开口阻止,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恳求。每一字音出口,鲜血就沿着嘴角喷涌而出,堵都堵不住。
“锦儿……不要……不要这样……”贺流瑾连连摇头。“你要好好活着,即便是我……死了……”
“不行!我不准你说这种丧气话!”
“你听,听我说完……”贺流瑾虚弱地开口,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这张嘴就会缄默不语,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眼。“我即便是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不准寻死!听到没有!我说不准寻死!”
“东方凌很好,对你很好……若是可以,就跟他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可以偶偶想想我,但不可以整日碎碎念叨我……我在下面会嫌烦的……”
“听清楚了没有……无论如何,不准寻死……你要好好活着……给我好好地活着……”
“宫千锦!”贺流瑾抬眸,定定地看着宫千锦,目光坚定不移,固执地非要一个答案不可。“说话!我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宫千锦闭眼,任两行清泪肆意地暴露在空气中。微微点头,哽咽道:“记住了……都记住了……”
贺流瑾闻言,微微勾唇一笑。可是那笑容却是一晃而逝,仿佛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他贺流瑾如今做起来都有些吃力了。
“东方凌……”
东方凌闻声抬头,看着贺流瑾。“你说!”
“好好照顾锦儿!”
东方凌点头,诚恳道:“好!”
“要对她好!”
“好!”
“不许冷落她!”
“好!”
“今生……今生只能有她一个妻子!”
“好!”东方凌重重地点头。即便贺流瑾不说,他东方凌也是会这般做的。只要……只要她宫千锦愿意,愿意给他东方凌这个机会。
“大哥……”东方凌抬头,冲着贺流瑾微微拱手。“好走!”
闻言,宫千锦猛地抬头看着东方凌,那目光,愤怒,憎恨,外带点恐慌。他,他东方凌怎么可以让他贺流瑾好走?!她怎么办?他还有她,他贺流瑾不能这般不负责任地丢下她而走!不能!他贺流瑾怎么能……怎么能抛下她呢?!
“贺流瑾!我不准!”宫千锦冲着贺流瑾大吼大叫。“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抛下我就一个人走!”
“贺流瑾!你说话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丢下我!你怎么忍心丢下我!”
“你叫我不要轻易就舍弃了你,那么你怎么可以这般轻易地就抛下我!贺流瑾,你说话啊!”
“你说只要我不放弃你,不,即便是我要舍弃你,你也绝不会放任我离开的啊!”
“现在我没有舍弃你,你为何要舍弃了我呢?!”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你要是胆敢死了,你要是丢下我一个人去了……锦儿,锦儿,锦儿就再也不理你!再也不原谅你了!”
“贺流瑾!你说话啊!说话啊!”
然而,那一双原本漆黑如深潭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然紧闭,再不睁开,再不睁开,再也不睁开了……
东方凌适时来到宫千锦身边,侧身拥住她有此单薄的身子,紧紧的,不放松。低低地声音就如泉水一般润物无声,渗透她的心扉。他说,“锦儿,他已经死了……”
他说,锦儿,他已经死了……
他说,锦儿,他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不!宫千锦猛然推开东方凌,怒吼道:“不!你骗人!你骗人!他怎么可能会死呢?!他怎么舍得丢下我呢?!”
“他说过,他的的心里、脑里,早早的满满的都是我,负荷太重,已经由不得他了……”
“他说,他爱我,很爱很爱,非常爱非常爱……”
“他说,这辈子,即便是我要舍弃他,他也绝不会放任我离开!”
“你说,这样他,这样霸道且固执的他,怎么舍得死呢?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就去了呢?!”
“你说谎!分明就是你在说谎!”
“锦儿!”东方凌无奈,冲着宫千锦大吼大叫。“他死了!他就死了!就算你极力否认这个事实又有什么用?!他死了,他就是死了!你现在在这里哭喊有什么用?!我若是你,我现在就去杀了涧兮公子,替他报仇雪恨!”
“报仇?”宫千锦整个人突然跌倒在地上,颓靡不正,喃喃出声:“报仇有什么用?报仇他就能活过了吗?报仇他就能活过了吗?!”
“锦儿!你清醒点好不好!”东方凌使劲摇晃着宫千锦的臂膀,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宫千锦振作一点。
“宫千锦,你闹够了没有?!”涧兮那低沉且肃杀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他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东方凌一顿,眉梢深深地拧起。这个,这个该死的男人!
“宫千锦,你现在不是应该站起来,然后杀了我吗?!你若是这般神智,我搞不准就将贺流瑾的尸体丢下这无稽崖了。”老实说,他也没想到贺流瑾会在这个时候突兀地死去。当这一切都鲜血淋漓展现在他面前时,他该死的也会有些于心不忍!看着宫千锦那般模样,他似乎有些同情……然而,他在心底是极度鄙夷着他这些真真切切的感受。
“你敢!”宫千锦突兀地就站了起来,怒视着涧兮公子。“你若是敢,我就去杀了枫雪念!”
“你!”涧兮公子浓眉一挑,显然没料到宫千锦会说出这种话。“你看我敢不敢!”当即,扬手一甩,贺流瑾的身子直直地向着无稽崖坠去……
“瑾!”宫千锦当即也顾不得什么了,撒开步子就奔向悬崖上边,她想,这样跟他一起去了,也未尝不好。
“锦儿!”东方凌及时抱住了宫千锦的腰肢。颤声道:“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方才都答应贺流瑾什么?!你要好好活着的,这是贺流瑾的心愿!你难道希望他在九泉之下还要被你拖累,死不瞑目吗?!”
宫千锦的眸子赤红一片,显然是没听进去东方凌的话。“放手!我只是说我记住了,又没答应了他!他胆敢抛下我一人独自去死,我就是要拖下他的脚步!就是要让他死不瞑目!他活该!他自作自受!”
说着,掌下发力便挣开了东方凌的束缚。
东方凌急了,大吼一声。“你若是跳下去了,我便陪你一起跳!”
宫千锦背脊倏地一僵,扭头看向东方凌认真的眉眼,突兀地发怒道:“生前,你就碍着我和贺流瑾在一起,怎么,死后,你还不放过我们吗?”
生前,你就碍着我和贺流瑾在一起,怎么,死后,你还不放过我们吗?
东方凌当即捂着发疼的胸口后退了好几步。锦儿,锦儿……就是这样想他的!
“你若是想跳那便跳吧,请自便。”那话语,犀利,狠绝,分毫不留情面。
东方凌捂着胸口的手又紧了紧。疼,真的好疼,撕心裂肺的疼。
而下一秒,宫千锦果真是毫无顾忌地跳下了这万丈悬崖。她想,他死了,她便索性也不活了;她想,她死了,她便不会看着涧兮公子就有种想将他挫骨扬灰的冲动;她想,若是这样,枫雪念就不会像她这般伤心绝望了吧?!
“锦儿!”东方凌狂奔到悬崖边,终是没能抓住。当即眸光沉沉如雪地扫向涧兮公子,怒斥道:“达奚涧!若是有朝一日,你心爱的人这般死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若是有朝一日,你心爱的人这般死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涧兮公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他终于知道他该死的为什么同情宫千锦了,因为他也有着心心念念的爱人。
雪念,若是我死了,你怕也必定如宫千锦这般失魂落魄吧……
东方凌说完,再不犹豫,就着宫千锦方才跳下去的地方,纵身一跃,片刻就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