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火光迅速将宫千锦包围起来。宫千锦匍匐在地,面上有些胆寒。
有两个下属自觉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她扣押了起来。“即墨公子,这假袁苏苏看样子是中了幽冥湖里的毒了。”
“嗯。”一身儒白的长衫的男子上前,轻扣着她的手腕,片刻后便下定了结论。“的确是中了三幽草的毒。”
原来那幽蓝湖泊里种满了三幽草的毒!
宫千锦有些不舒服地嘤咛出声,心下却不停地计较着。此时她一身翠绿的衣裙,内衬着白色的长衫,分明是落霞山庄的丫鬟的装扮。而这一身装备自然是来源于水苓,就连脸上的面皮也是。
一行人押着她行往地牢。不想这些人并不是直接把她关进地牢,而是带去见了涧兮公子。
“公子,袁苏苏抓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针芒直直地射向宫千锦。
宫千锦微垂着头,眼睛一张一合,没有多少力气。这三幽草的毒性自然也是不容小觑,中毒者四肢麻木,浑身冰凉,这种凉并不是天寒地冻的寒冷,而是温温淡淡彻骨的凉。它既不会让人很痛苦,也不会让人无所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忍着痒而不能挠,总之让人很不舒服。所以,宫千锦如今这般模样并不是装的。
“她,怎么了?”涧兮公子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禀公子,袁苏苏中了三幽草的毒。”
涧兮公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就把她关在原先的地牢里,加派人好好看守。”
“是。”即墨恭敬道。
一行人又押着她向地牢深处走去。身体里有一种冷因子一寸一寸的侵蚀着她的骨骼,宫千锦微阖着眼,身子随着他们的步伐摇摇晃晃,难受得几乎不能思考了。
“宫千锦!”
身后突兀地响起涧兮公子的声音。宫千锦一顿,这个时候她的防备是最松懈的了!
扣押她的一行人也随着涧兮公子这一声叫喊停下了脚步,目光纷纷疑惑地望向她。
“宫千锦,你以为你换个面皮,本公子就不认识你了吗?”
宫千锦忍着身体上的不舒服,轻轻地勾唇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呵呵,涧兮公子可真是好眼力啊。”
闻言,涧兮公子双眼当即一眯。“锦华郡主这是怎么了?相思成疾了吗?为着情夫?!”
宫千锦并未因为涧兮公子这番话而动怒,轻声说道:“涧兮公子以为如何就如何吧。”她是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了。
涧兮公子抬眸,那目光沉沉地射向宫千锦,不明所以。“你这副模样,叫你的情夫见到情何以堪?!”
宫千锦轻笑,说话开始断断续续的。“那正好,干脆别见了。”涧兮公子如今不过试探她而已,并不能真的确定她就是宫千锦。
“可是怎么办?本公子向来有成人之美之心,实在是不忍心拆散你们!”
“涧兮公子今日话怎生这般多!我人已经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相信,终有一日,我家旗主会为我报仇的!”
涧兮公子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打在眼睑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涧兮公子还是懂的。看来,枫雪念对于涧兮公子还是有影响的。同时,也不难看出,涧兮公子对他们千羽阁的基层是有一定的了解。
“呵呵,”涧兮公子勾唇一笑,似乎并没有听到她方才口中的旗主二字。“本公子方才说了要成人之美的,自然不会杀你。”说着,便对即墨吩咐道:“带宫大小姐去见她的情夫。”
这无非是二次试探,宫千锦心下清楚明了。
即墨颔首,拱手道:“是。”
穿过层层机关甬道,宫千锦暗暗地记下他们行走的每一个步伐。她知道这里机关重重,稍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触动什么机关然后死在这里。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是到了一方石室。那石室一分为二,刚进去只是普通的砖块铺成的地面,再往里就有一个大大的水牢,那水牢比平地略低一截,上方是赤黑色的玄铁,不大不小正好困住这一方水域。
宫千锦低眸,面上不动声色。
就在赤黑色的玄铁下,有一男子被捆绑在木制的十字架上,大半个身子都浸没在毒水里。那一身原本纯白的中衣,盛满暗红色的鲜血,破破烂烂,褶皱到不成原样。
面色微微泛白,宫千锦咬住下唇,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然,纵使她宫千锦克制力再强,也终究是抵不过人性情感上的弱点。
即墨敛目,显然是发现了的异样。“姑娘,这是怎么了?”
宫千锦吸了吸鼻子,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现在还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们好残忍,这样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那目光依旧打在水牢里的男子身上,不避不闪,仿佛真的只是同情所致。
即墨抬手,便有下手打开上方的玄铁门。扣押她的下属见状,忙推搡着她上前。宫千锦挥手,想摆脱他们的束缚,由于身体里中有三幽草的毒性,发挥出来的力度几乎视为零。“放手!我自己进去!”
两个人看向即墨,即墨点点头。再看向宫千锦的目光里有些赏识,心里直感叹可惜是个敌人。可是下一秒,目光倏地一拧,如不是这些人,夏娥也就不会死!
宫千锦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迈着虚步上前。就几步路,于她宫千锦而言,一瞬间变得好遥远。身子摇摇晃晃,一步一步上前,无论多远,她坚信只要她努力,她终会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终是会守在他的左右。
时间稍纵即逝,宫千锦来到玄铁门旁,未有犹豫纵身一跃便沉入了水底,溅起一大片水花。
即墨再次抬手,下属上前锁紧玄铁门,几个人未做停留便离开了。
噗嗤~
宫千锦露出水面,原本酱紫色的脸色渐渐褪去,恢复红润光泽。没错,方才在水下她已经服过解药了。她是为了打消落霞山庄人的疑虑故意中毒,否则凭袁苏苏可以逃出地牢的本事又如何这般轻易被抓?!
随着这一声落水声响,原本昏睡的男子突然有了意识。宫千锦挥手就游了过去,抬头就对上他虚弱的眸。
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颤颤巍巍,那原本如琉璃美玉般肌肤再不复存在,一道伤痕漫过鼻尖延伸到右脸颊上,如今已经结痂,很显然是鞭伤。
宫千锦的手指点过他的鼻尖抚上这道疤痕,有一下没一下地触摸着,一寸一寸,侵蚀在她的心上。豆大的泪珠扑闪而下,她再也忍不住了,那一道又一道伤痕,就好比割在她的身上,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的重复。
男子扑闪着眼,微微一笑。“我这是在做梦吗?怎么好像看到了锦儿?”眨眨眼,再次对上,那一双盛满泪花的琉璃眼分明就是他的锦儿啊!
“是。”宫千锦哽咽。“我们是在做梦!等梦醒了,什么苦难都没有了,你会和你最爱的锦儿很幸福……很幸福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真的吗?”
宫千锦颔首,双手不自觉地捧起他的脸,然后,仰面,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触着鼻尖,轻咛一声“嗯”。“她答应你,从此一心只愿伴君左右,再不离开你!再不会离弃你!”
闻言,贺流瑾似乎满意了,轻轻地笑了。那笑声,清脆,干净,恬淡,悠悠地盘旋在这一方天地内。
宫千锦登时就感觉心在滴血。他的心愿何其简单,何其简单啊!只要有她,只要一个她就远远足矣。
“真好!”他道,像个孩子。
宫千锦当即抱着他的颈脖嘤嘤抽泣了起来。再抬首时,螓首轻抬,唇很轻易地就贴上他有些凉的薄唇。对面的人一震,有些不敢置信。“锦儿……”
唇离,宫千锦柔声道:“吞下去。”贺流瑾整日泡在这幽冥湖水里,身体里自然也会有三幽草的毒素。
贺流瑾未有犹豫,喉结轻轻一动,那药丸就这么吞了下去,面上的灰紫色慢慢褪去,回归它原本的苍白。即使是解了毒,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现在感觉怎么样?”
贺流瑾睁开眼,原本有些迷茫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那一双深邃如黑夜的眼,盛满疑惑,不敢置信地打在宫千锦身上,反复流转。最后直直地对上她的眼,不动分毫。
宫千锦一慎,他的面色反反复复,闪过十几种情绪,一时间她也猜不透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了?”
“你是谁?!”这个面孔分明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该不会是那什么涧兮公子又在耍什么花招吧?!”
“瑾……”
“你住口!这个名字岂是你能叫唤的!”贺流瑾有些愠怒。
宫千锦突然有些委屈,为什么他认不出她?!她除了样貌换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啊!她还是他的锦儿啊!“我是锦儿啊!”
可是任她说的再情真意切,他贺流瑾压根就不相信。“少装模作样!我的锦儿我如何认不出!这次你家公子又打算玩什么把戏?!”
宫千锦话语被噎住了,一时间愣愣地看着贺流瑾不知该说些什么。低眸,淡淡的声音出口,听得贺流瑾的心为之狠狠地一颤。
“你,这是不认我了……”
你这是不认我了……你这是不认了……
贺流瑾只停顿片刻,便开口质问道:“你说你是锦儿,你可有何凭证?!不如把脸上的面皮褪去,让本公子好好看看!”那话语里的意思分明透露着鄙夷,嘲笑着宫千锦自不量力。
他,还是不信她啊!他,还是认不出她啊!
宫千锦勾唇,有些自嘲:“公子方才可是说了你的锦儿你自然会认得!”
贺流瑾抬眸,对上宫千锦有些受伤的瞳孔,点头,称是。
“那么,为何要不认我?!”是啊,为何不认?!无非就是不想她摊上这浑水!无非是怕她有危险!
“君生吾亦生,君死吾亦相陪。”宫千锦眼含着泪水,轻轻地笑了。“那么,瑾,你还有什么好退缩的呢?!”
贺流瑾身形一顿,有些不敢置信。抬头,正好对上她有些朦胧的泪眼。那一双琉璃美目,饱满而又深情,泪水顺着脸颊蜿蜒向下,如溪水一般涓涓潺潺,情真意切。
“唉~”贺流瑾终究是妥协。正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他的锦儿他如何认不出?如何会认不出!“锦儿,你这是何苦呢?!”
“我说了,我们要同生共死的!”说罢,挥手就劈掉他身上的铁链,贺流瑾当即体力不支地跌倒在宫千锦的怀抱中。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响石门应声而开。宫千锦再不犹豫,抱着贺流瑾腾飞而起,同样是以手作斧瞬间就劈开了上方的赤黑色的玄铁。
飞身上了平地,宫千锦片刻不留挥掌正冲着石门外蜂拥而入的一群人。宫千锦早就知道,涧兮公子将她关在这里必定是会派人监视的。但是她不怕,只要找到了他,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怕。
宫千锦那一掌功力并不小,顿时迎面而来的十几个人无不应声而倒,吐血身亡,宫千锦冲着这个空档直直地向着石门外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