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的手指放下一枚白子，又执起一枚黑子，挑眉道：“第一梦那边除了打杀本公子的落霞山庄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
伏案对面恭敬立着一男子，外罩黑色长衫，内衬白色里衣。“第一姑娘的消息……不详。”即墨微微一拱手，表示歉意。
“第一姑娘……”涧兮公子手指一顿，食指和中指不停地摩擦着手中的棋子，拧眉片刻后，手腕微微向下弯曲便落下了手中的黑子。
“即墨，人家天天想着如何整死我们，你怎生还如此敬重她？！”
“公子……”
“呵呵，”涧兮摇头轻笑，折扇呼啦一声响便已展开。“本公子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不必紧张。”
尾音突兀地沉下去，涧兮公子浓眉一挑，只见衣摆无风自动。
同一时刻，即墨抬手看着宽大的袖子，眉宇间尽显不安。只见那长长的衣摆强烈地晃动着，而且随着时间的消逝衣摆晃动得会更加剧烈。“公子，这是……”
话还没说完，满盘的棋子腾飞而起，向着四周飞散开来，直逼得即墨后退了数十步。
而纵观涧兮公子，依旧是衣袂飘飘，器宇轩昂，端立在棋盘前。
砰！
房门碎屑飞溅，一蓝影扑闪而来，那速度快得惊人，直奔涧兮公子门面。
瞬间有一股类似白色的气流，突兀地显现在二人周身，两极分化。
“蓝翘姑娘这是干什么？”涧兮公子轻笑，仿佛一点也不为自身安危担忧。
对面，蓝翘。双眼微微红肿，眼睑两边还有被强劲的冷风风化的淡白色泪痕。
“我要杀了你！”蓝翘嘶吼。
“公子！”一旁的即墨微眯着眼上前，俨然有一副舍身护主的模样，即便他压根就不会什么武功。
涧兮公子没看他，微微扬了手示意他下去。
命令一旦下达，任何人不论任何缘由都得遵从，这是落霞山庄几十年来的规矩。于是即墨即便再不心安也得退下。
“哦？”涧兮公子云淡风轻地看向蓝翘，极轻松地一笑。“敢问姑娘为何要杀了在下？”
“为何……”那声音，分明是颤抖不停。
闭上眼，自眼帘垂直向下的泪痕被一窜热泪扫过，原先的白色泪痕立即消失不见。蓝翘倏地睁开眼，流走在手上的真气似乎更加强烈了。随着气流的强劲之势上前一步，深恶痛绝地看着涧兮公子，颤声道：“你！你竟真动了他！你竟敢真动了他！”
她现在只要是一闭上眼，那鲜红鲜红的场面登时就闪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漫天的桃花红混合着人体体内的血液直染红了半边天。
“呵呵～”涧兮公子不明所以地一笑，那模样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本公子为何不敢？”
“你！”自手掌而出的真气又加重了几分。
然，涧兮公子纹丝不动，依旧笑意盈盈地坐在原位上。蓝翘蹙眉，除了千羽阁的人以外，这江湖上从未有过她的对手。
“你杀不了我的！”涧兮公子悠闲道，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箸定。
蓝翘唇线下扬，抿唇道：“公子果真是深藏不漏啊！”
“本公子一向低调行事。”
“废话少说！他在哪里？！”
涧兮公子自然不想废话了，挑眉道：“孩子在哪里？”
蓝翘一顿，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初她刚出了桃花坞，便遇到了涧兮公子。他们约定只要她替他抢来宫千锦和东方凌的孩子，他说他就有办法让公子喜欢她？不得不承认，当时气头上的她，除了本能的心动之外，更多的则是不满她宫千锦。
蓝翘蹙眉，千算万算也定然是料不到，那什么南轲的锦华郡主就是她的姑娘，第一梦阁的主人。更料不到涧兮公子会真动了他！那漫天鲜红的血色又充斥了她整个脑海！
后悔了吗？
蓝翘痛苦的脸色倏地一变，柳眉倒竖。“你，你涧兮公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梦阁阁主的孩子也敢去劫！不怕我家姑娘废了你这落霞山庄吗？！”
“哼！你家姑娘！你家姑娘不是已经开始打杀我落霞山庄了吗？”涧兮公子突兀地面容冷凝，沉声道：“我落霞山庄近一千多的精英已经死在你们第一梦阁的手下。”
呼吸微微一滞，不仅仅是因为涧兮突变的脸色，更多的是因为梦阁打杀落霞山庄的行径。她离开梦阁有多久了，梦阁有了多少变化了？
“另外，本公子不得不提醒姑娘一句。你家姑娘的孩子是姑娘自己去劫的，本公子的落霞山庄人可不曾参与半分！”
“你！”蓝翘咬牙，呵斥：“当真是阴险小人！”
“呵～过奖过奖了。”涧兮公子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恣意样，怡然自得地看着蓝翘。“姑娘还不收掌，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真气。若是平时浪费了这些真气也就是可惜可惜，可是如今……”眉梢一挑，故作担忧道：“如今，你可是要前往九泉山杀了她第一梦！”
突兀地，背脊一颤。蓝翘当即被内力反噬，有一丝血溢出嘴角。
“哎呀呀，”涧兮公子摇头叹息，颇有一种感叹自家子女不成器的模样。“蓝翘姑娘这般模样，如何杀得了那盛名天下的第一梦？！”
呵呵呵～
低低的嗓音自蓝翘的口中悠悠荡漾出来，犹如山间的溪流一样，响彻深谷。“公子这话是不是太好笑了，即便是我家姑娘要蓝翘死，蓝翘也绝无怨言！”
“哦？那你家公子呢？你家公子可还在本公子手里？！”
！
“什么……”蓝翘喃喃。“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涧兮公子并未回答蓝翘，而是扬起一脸别有意味的笑靥。他道：“是你家公子重要呢？还是你家姑娘比较重要？！”
原来这才是涧兮公子的计谋！
“呵呵，一箭双雕。”既要挟了她，又夺得了自保的筹码。
“不，”涧兮公子摇头轻笑，那目光始终炯炯有神，颇有自信。“是一箭三雕。日后焉知又是不是四雕？！”
四雕？
蓝翘蹙眉，想不清楚何来的四雕。
这边，涧兮公子那深恶痛绝的声音又充实在她的耳边。
“蓝翘姑娘可做好决定了？究竟是主子重要还是情人重要？”
究竟是主子重要……还是情人重要……
那声音犹如地狱里的恶魔。幽幽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不疾不徐地进驻了，进驻了她的心里。蓝翘抬头，敛去心中各种思想。坚定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各种权衡终究是敌不过孰轻？！孰重？！
“好！”涧兮公子顿时喜上眉梢。“即墨带蓝翘姑娘去见见东方翳。”
关押贺流瑾的地方是一个水牢。
蓝翘站在高高的看台上，目光晦涩地看着下方那四方铁柱围成的水牢。在水牢中央高大的十字铁架上捆绑着一男子，昏迷不醒。他的全身都浸没在水里，只有头部浮游在水面上，颈脖处白色的衣料依稀可见。
蓝翘捂着发白的唇，小声抽咽。“你们怎可这般对待他！”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儿，何时这般狼狈过？！他的右脸上尽是结痂的伤痕，狰狞着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蓝翘微微合眼，不忍直视。“你们把他关在那里多久了？”
“三天。”即墨回答。
“三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为什么不帮他处理？还要将他关在水牢里，若是伤口恶化怎么办！”
即墨微微颔首，也不知是何意。“姑娘放心，我家公子吩咐过了，大夫不久后便会到来。”
蓝翘气急，他们既然可以请大夫为何还要拖延到现在？！“这三天你们干嘛了？为什么不早点给他看大夫！”
即墨一拱手，语气不轻不重。“在等姑娘的决定。”
蓝翘一慎，倏地扬声一笑。
原来是她耽误了他的治疗啊！是啊，一切都怪她，若是她早来一点，会不会……会不会……
又或者她当初就不该赌气地离开万里桃花坞；抑或是当初她不该一时兴起地借着游玩北甸的名义陪着他去找宫千锦；更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跟着他离开梦阁。
若是她不曾认识他，该有多好。她会一直是第一梦阁里那个天真无邪的丫头，不懂情爱，一心只追随姑娘的得力下属。更谈何像现在这样，成为了恬不知耻、欲强占姑娘心爱之人的坏女人。
是啊，坏女人一直只有她才对。姑娘那般性情的人怎么可能是她从前所认定的那样的呢？！姑娘离开公子自然是有她不得已的理由，她蓝翘之前怎么就忘了这世间还有苦衷这一词。
果然情之一字最伤人，也最愚人。
似乎在这一刻，突兀地全想开了。蓝翘想，若是天地轮回旋转，她愿意成全他们。
是的，是凌驾祝福之上的成全。即便是倾尽她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