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骨节分明的手掌颤颤巍巍,覆满宫千锦整个轮廓,那样细腻、温柔地抚摸着、审视着,好像这一刻就是生离死别,他要用这短暂的时刻记住她的样子。
石室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东方凌闻声不动,依旧是用他的额头触着宫千锦的额头,面贴面,眼神黯淡。
来者自然是月无曦无疑。见东方凌如此模样,自然信了方才绮兰的言辞。这宫千锦之前还生龙活虎地与他打斗一番,为何才短短的一个时辰,她就虚弱成这个样子?!
月无曦敛去多余的心思,当即上前替宫千锦把了下脉。那如玉的手指刚触到宫千锦的脉搏,眉梢顷刻间便拧起。原本有些焦急的眉眼顷刻间就布满疑色,当即沉沉如雪地扫向了不动如山的东方凌。
“你这么做是何目的?”
“……她的心不在我这里,始终不在……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无用……”
“所以?”月无曦挑眉。
所以……
东方凌倏地勾唇苦笑,眉间倦怠不已。
“今日你就歇在这地宫吧……”
月无曦屏气凝神,九泉山上奇珍异草颇多,用九泉山的水制作而成的香泉酒对人体有益,但是其中几味药草配上木槿花的花粉就是一种强烈的迷药。
显然,宫千锦是中了这种迷药。
这东方凌究竟是想干什么?!
次日,阳光正好,天朗气清。只不过,对于古井里的地宫来说都是一般光景。
未时,日跌。
宫千锦悠悠转醒,刚一有了意识,宫千锦便警觉地感觉到腰间有一大掌紧紧地捆着她,那一身如杏茶般清新淡雅的气息当即就暴露他东方凌的身份。
宫千锦立即使了一招擒拿手,固定住东方凌的两只手不让他动弹,另一只手快速拿捏住东方凌的颈脖,双眼微眯。
这样的宫千锦可以说是他东方凌从未见过的!也从未见过她宫千锦这般待他东方凌!
东方凌眸光涣散,也不反抗宫千锦的钳制。
“锦儿,这是……要杀我?”
宫千锦眸光闪了两下,不敢看东方凌的眼。偏头道:“是你先想要害我!”
“我若真想要害你,锦儿如今能好好的呆在这里?”
宫千锦听东方凌如此说道,当即放开掐在他喉间的手,但另一双手依旧钳制着东方凌的双手。
宫千锦沉声道:“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东方凌抬眸,那眸光定定地看着宫千锦的眼,直看到她心坎,宫千锦当即撇头。
东方凌倏地勾唇一笑,面上极尽嘲弄之意。尽管宫千锦不看他的脸,但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所衍生的那股凉意。
“锦儿是第一梦阁的阁主……第一梦。”不是疑问是肯定。
宫千锦一愣,尽管已经猜到他兴许知道了她是第一梦的事实,但是这般场合下听他用这种语气说出来,还是令她有些始料不及。
“是又怎样?!”宫千锦眸光一拧。
东方凌笑道:“既然如此,锦儿还这般防备我做什么,我东方凌武功低劣,还不是你第一梦的对手。”
闻言,宫千锦眸光微沉,当即甩开了东方凌的手。翻身而起,从软榻上下来,几步上前背对着东方凌。
“你要做什么?”宫千锦问道。
东方凌起身,坐在床沿上,微微摇晃着双腿,像个撒气的孩子一样。眸光低沉,不知所想。“应该是我问锦儿打算做些什么才对?”
宫千锦蹙眉,并未答话。
“呵~”东方凌轻笑。“你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不就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何身份吗?”
闻言,宫千锦心下一颤。这是要摊牌了?
“不错,诚如你所想,我不是子桑甯,不是什么北甸遗落民间的四皇子。我是东方凌,是南轲淄川的商人东方晋和薛贞楹的儿子。东方凌这个名字是真的,是我从小用到大的,我也只承认我这一个身份!”
宫千锦背对着东方凌,看不到东方凌的面目表情。
“我还有一个身份是我打死也不想承认的。呵呵,锦儿兴许已经知道了。”东方凌勾唇,抬眸望向宫千锦的冷硬的背脊。“我是西夏前朝余孽,西晋皇室中人……”
!
怎么可能?!
这一条消息无疑是颗惊雷,狠狠地撞击着宫千锦的心扉。
风清婳明明说西夏皇夜未泯处死了西晋皇室中的所有人,唯有汶月皇后的姑姑及其两岁整的儿子幸免于难,至今距西晋没落已有二十年,东方凌年方二十,根本就不可能是汶月皇后的表弟。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我当初听闻这事也是惊了好久呢!我也是去年七月份才知道的这件事的。”
去年七月正值她和贺流瑾赐婚之际。
宫千锦心下一紧,当日太子府一事看来真是不简单!
“也就是在你我发生了太子府那事之后,我稀里胡涂地被北甸人找到,说我是北甸遗失在民间的四皇子,我当时极力否认。然后就有人传音入密给我,那人告诉我太子府一事是他安排的,若是我再一味地否认,他就立刻要了你的命!于是因害怕你再受到伤害,我迫于无奈就应承下来北甸四皇子这个身份。事后,那些人找到了我,便告知我的真实身份,告诉我,我爹我娘是如何惨死的。”
宫千锦心下一颤,总觉得这一刻的东方凌形单影只,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被吞噬的命运。
“我爹我无所谓,他那样身份的人死在尔虞我诈的算计当中也是在所难免。我想若我是现在西夏的皇帝我也会这么做,家仇国恨,焉有不报之理?!可是我娘……”东方凌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我娘死的好惨!你可知我娘当初怀的是双胞胎!”
东方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娘只是东方府的一个小丫鬟。那日,我娘正值临盆之际,刚生下我,便有一群官兵突然闯进东方府……当时,我娘正在产房,声嘶力竭地叫喊。那些官兵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产房,打翻了热水,掀了桌子。他们直奔我娘的床前,用……用他们那把逞亮的尖刀直接就刺进我娘的肚子里……”说到此,东方凌极为痛苦的闭上眼睛,睫毛轻颤,颤声道:“一尸两命!”
“这些人何其残忍!简直就是人畜不如!”东方凌突然像是着了魔般发疯地怒吼。“可是他们还不是奉那如今高坐殿堂安枕软褥的西夏皇帝之命?!”东方凌咬牙道:“行这等畜生不如之事!”
“我若不是正好被丫鬟抱去净身?!我娘若不是面子薄没去外面看大夫?!那西夏皇若是知道我娘怀的是双胞胎?!迄今,焉有我东方凌活命之理!”
“可怜,我娘肚子里那未出世的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我弟弟还是妹妹……”
“锦儿,你说……我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怨!”
的确!该当恨!该当怨!该当灭了那西夏老儿!
宫千锦背脊轻颤,状似再也忍不住似的回头,三步作两步地来到东方凌身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拥住东方凌给他些许安慰,可是最终无力地放下。
她如今是站在他的对立面,是她在狠狠地揭他的伤疤!她有什么资格来安慰他?!甚至她能以什么样的理由去同情他?!当她把她这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再加诸到他身上时,无疑又造成了对他的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