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袅袅青烟冉冉升起,温温的气息淡淡地流走在竹床之间。与室外的阴冷气息相比,室内果然是温暖得多。
嫣紫蓬松帘帐内,躺着一姿容绝色的女子。上身是翠绿的纱衣,内衬乳白的长衫,腰间配的是浅蓝色的玉带。这身衣服看着普通,来历却并不平凡,正是落霞山庄里女婢的穿着。
床边,有一白衫男子,静静地扑在床沿边,状似深睡。一只手固执地伸进锦被里,握着女子的手。
床上的人儿似乎不安分,那原本好好的藏在锦被下的手掌突兀地暴露在空气里。那只手,泛白,指尖狠狠地揪着被褥,沉痛,无边蔓延。再看那白如玉的手腕上,佩戴着不知名的首饰。之所以不知名,是因为那手腕的东西正泛着醒目的红光,扑闪扑闪的直晃瞎人眼,好像有什么寄生体在里面,快要爆炸了……
砰!
应声而裂!鲜血喷涌而出!
手腕上的东西终究是褪去了不正常的红光,恢复了本来面貌。那是一只碧绿通透的翡翠玉镯,如今,碎成了两截。
而随着这玉镯爆破,床上的女子突兀地坐立起来,瞳孔放大,目光涣散。那精致的脸上布满了颗颗如珍珠般大小的汗珠,眉目尽显不安。
“怎么了?”一旁熟睡的男子也不由得被女子惊醒。当关切的目光乍一触及那从她手腕过度到他手上的鲜血时,男子的目光一阵收缩,忙抓起女子的手看个究竟。
然而床上的女子却并不领情,突兀地推开了他,二话不说立即翻身下床。那模样,急切,慌张,就好像……就好像是天要塌了!
“豆蔻!”男子跟着跑了出去。
此时,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一望无际。
豆蔻毫无顾忌,就这么光着脚丫子直直地奔了出去。风里来雨里去,慌慌张张跑着,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几个瞬间就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豆蔻!”月无曦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几步就追上了豆蔻,迅速将大雨中那抹柔弱的身姿紧紧地圈在怀里,不放松。
一想起几日前,下人告诉他有个叫豆蔻的姑娘找他,别提他有多高兴了。茫茫人海,找了她半个月有余,未果。如今,她居然主动来找他!
可是,当他欣喜地迎出去,见到她第一面,她居然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晕倒在他的怀里……
当时,他的心里可想而知是多么得慌张!
月无曦紧紧地拥着豆蔻,那场面想来就好怕。他不能,不能让她有事,无论何时,无论何事。
“……放开!”豆蔻挣扎,半天都使不上力气。如今,她的身体很虚弱。
“怎么了?”东方凌迎面而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东方凌……”豆蔻见来人是东方凌,当即伸出一手揪着他的衣襟,就好像是一个落水之人及时抓住了救命稻草。“快,快去救……梦儿,梦儿……”
梦儿?!
闻言,东方凌心下一紧,急忙问道:“她在哪里?”豆蔻口中的梦儿八成便是宫千锦无疑。
“在……在,九泉山……”
接着,黑暗袭来。豆蔻当即两眼一合,晕厥了过去。
……
甬道尽头,不大不小的四方石室内,大火熊熊燃烧着,忽明忽暗的映衬着宫千锦的脸,殆尽。
宫千锦取出菩提大师的袈裟,小心的将地上的骨灰包裹起来,然后打个结实的结,负在背上。
回身,目光所及的是这一方不大不小的石室内唯一一盏壁灯。提步上前,这样的机关似乎再明显不过。
轻轻旋转壁灯,一暗门自下而上开启。宫千锦当即眯起眼睛,厉声道:“谁?”
话音刚落,一绿影扑闪而来,双手结掌正冲向宫千锦的胸口。
宫千锦当即摊开双手,那步履急急地向后掠去。眼看就要退到布有机关的甬道,宫千锦目光一暗,面目登时有些狠戾,快速飞身而起,在半空中转个弯,自上而下一掌逼向绿衣女子的头顶上的天灵盖。
如今,她的命不仅仅再只是她自己的。她,决不能让菩提大师白白替她牺牲了!
绿衣女子见状,立即后退,一个旋身,五指成爪便又向宫千锦袭来。
宫千锦不避不闪,迎难而上。一时间两人身形重叠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宫千锦眉梢一挑,这人的武功路数……
两人同时撤力,待看清对方的面目时都微微有些讶异。
宫千锦不动声色,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脸孔,看穿着打扮也只是落霞山庄的一个丫鬟无疑。
对面的女子见到宫千锦,面上也是疑惑一闪而逝,便试探性地开口:“宫千锦?南轲的锦华郡主?”
宫千锦点头,道是。“姑娘是哪位?”刚刚这人的武功套数分明是出自千羽阁。
对面人状似不闻,有些恭敬地向宫千锦抱以一拳。“蓝令旗主。”
“姑娘是绿令旗下的人,可是绿旗九苓之一?”绿令旗下的人精通易容。
绿衫女子点头,道:“正是,属下是绿旗九苓中的水苓。”
闻言,宫千锦当即面色一寒,道:“你家旗主派你到落霞山庄有何要事?”难不成这涧兮公子和他们千羽阁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抱歉,这是我家旗主的私事,不方便告知。”
“呵呵~”宫千锦轻笑,有些鄙夷。“私事?无非就是你家旗主与涧兮公子的情事。”涧兮公子喜欢枫雪念,那么枫雪念呢?
水苓面色一僵,显然没想到宫千锦居然会知道这些。
果然!宫千锦心下唏嘘,原来这绿令旗主枫雪念也是喜欢涧兮公子的。那么,那么近来发生的这些事……
想到此,宫千锦柳眉当即一拧,若是和她枫雪念有关系……她宫千锦势必要让她枫雪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不是……你家旗主私通落霞山庄涧兮公子这个外人来对付我第一梦阁?!”此时,宫千锦显然是怒火中烧。一向理智如她,居然也会忽略了一些关键问题。枫雪念若是参合了这些事,那么动机呢?
“蓝令旗主请好好说话,我家旗主为人清白,绝不会勾结外人来对付我们自家人。”水苓明显是有些怒了。
宫千锦慎愣片刻,终是反应过来,自己这话确实说的有些过了。微微抓紧肩上的袈裟,那里面还包裹着温热的骨灰,宫千锦目光登时就黯淡了下来,如不是,如不是……
“抱歉,我情绪不太好……”
水苓听此一言,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些。“蓝令旗主如何出现在这里?”
“入了他涧兮公子的局而已,而且是不得不入!”宫千锦状似无所谓地一笑,又道:“那你呢?为何出现在这里?”
“水苓奉我家旗主之命,潜伏在落霞山庄已经有一年多了。三个月前,涧兮公子彻查山庄里的所有下人,为了保全旗主,水苓故意露出马脚,一直被他们关在这座地牢里。谁知涧兮公子狡诈多疑,查到了我还不罢手,最终还是查出了我家旗主……”
微微叹了口气,水苓状似有些懊恼自己任务失败。“如今,我只不过是又从这座地牢里逃了出来,可惜找遍了整个地牢也是不见旗主的身影……”
“等等,你是说你把这地宫找遍了?”宫千锦几乎是立刻开口。
水苓一愣,不想宫千锦会在这个时候打断她的话。“差不多。”
“可有见过一男子,黑发,玉面,着黑袍……也有可能是穿着蓝袍……用的是萱草香薰……”
“蓝令旗主……你,怎么了?”若是真进了这座地牢,还能完好无损地让人看出此等鲜明的特征吗?!
宫千锦压下心中的焦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可有见过此人?”
水苓木讷地摇摇头,道:“应该没有。”
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
水苓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宫千锦,一字一顿道:“没有。”
那目光似乎是太过强烈,直接刺痛了她的眼。当下,宫千锦不适地微阖着眼。
“对了……”
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宫千锦下意识地开口:“什么……”会不会,会不会是……
“水苓倒是看见了风行涯了……”
眸光一暗,原来……不是……
“哦。”宫千锦淡淡答道。
“他好像是叛变了,伤了豆蔻姑娘。”
!
“你说什么?!”宫千锦大吃一惊。风行涯伤了豆蔻!
“风行涯打伤了豆蔻姑娘,而且伤得很重,是我协助她出了这座地牢。”水苓重复道。
“什么……”宫千锦喃喃,显然是无法接受。豆蔻轻功出奇的好,但是那些个武功招式她可是一个都不会啊!“豆蔻……”
“蓝令旗主方才打开的暗门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豆蔻姑娘就是从这里翻身上了无稽崖的。”
“这里……是无稽崖下?”
“是。”水苓点头。“这个洞口上方百米处横向生长着一棵树,靠这棵树要翻上去不难。方才我见甬道里有动静,以为是涧兮公子的人要来捉拿我,便攀附在那颗树上了。”
宫千锦提步迈向洞口,也就是所谓的暗门处。抬头向上,果见百米处有一横向生长的树木躯干。只要借助这棵树就能上无稽崖顶……
“你是怎么躲过甬道里的箭雨的?”
水苓蹙眉,有些不明所以。“甬道里有箭雨吗?我才过来的时候并未见到。”
呵呵~勾唇轻笑,涧兮公子对付她还真是花了大手笔。
这座地牢从北都城内直延伸到曲阳城东的九泉山,可见布局之广。单单一个甬道就足足占了整个地牢的一半,显然,这样长远的距离分明就是针对像她这种轻功可达日行千里的人,也就是说针对她第一梦阁,更甚之是针对千羽阁里。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涧兮公子如今要对付的是她第一梦。
低头向下,是密密层层的云雾。对面的山顶上有一天然瀑布倾泻而下,哗啦啦,直晃进云层里,暗门外果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由此也可见,涧兮公子这人城府极深。即便是真有人能够突破重重箭雨,出了甬道。在这种情势紧张的情况下,势必会不明形式就直接劈开了这道暗门飞身而出,结果,无疑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也难怪,这暗门的机关布置的如此简单。人家还以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逃生门,却怎么想不到会是另一个通往地狱的“逃生门”!
“水苓姑娘……”宫千锦背对着水苓,目光淡淡地眺望着远处的瀑布,心思不明。“你都可以逃出这座地牢,你家旗主若是也想离开,自然是轻而易举。相反,她若是不想,你就算找到了她也是无用之功……”
“蓝令旗主到底想说什么?”
宫千锦回身,如火一样的眸光定定地射向水苓。一字一顿道:“助我!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