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萍裹着被子在熏笼上坐了半个时辰,才觉得身上不那么冷了。起身披衣把那身男装收起放进暗格,这才重新入睡。
因为睡眠不足,次日起来,眼下便有浅浅青痕。
石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觑着眼道:“小姐夜里走了困?怎的精神不济的样子?”
谢青萍揉了揉眉心,摇头:“没什么。”
石竹便笑道:“以后小姐若是睡不着,便把奴婢们叫起来,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文竹进来伺候梳洗,闻言笑道:“偏你是个机灵的!”
石竹叹道:“不过是心疼小姐罢了。小姐待咱们好,咱们可不能没良心。”
文竹打趣道:“我看你是盼着小姐找个好姑爷,好带你过去享福吧?”
石竹脸一红,啐道:“死丫头!什么话也往外扔!”把脚一跺,转身出去了。
文竹服侍谢青萍梳头洗脸之毕,问:“早膳摆在哪里?”
谢青萍略一思索:“预备两个小菜,我们去枕涛阁。”
薛素馨虽然如今已经是谢府的当家主母,但并未搬到锦荣院,依旧住在枕涛阁。
但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府里大事小情都要来回她听候吩咐,所以“谢庆”下令枕涛阁扩建,因为大夫人秦氏的孝期未过,不宜大兴土木,所以之简单加盖了东西厢房,修整出了一个大大的回事厅。
谢青萍到的时候,薛氏正在用早膳,东西厢房里挤满了来回事的管事娘子。
谢青萍一径来到膳堂,薛氏一见她非常高兴,忙拉她坐下。母女两个相对而坐,简单用了早饭,丫鬟上来收拾盘盏,又送上吃的茶来,知道她们母女有话要说都知趣的退了下去。
谢青萍握住了薛氏的手,犹豫半晌,却什么都没说,她怕了,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耳目,万一被人听了去,自己两世为人大不了再死一次,可是薛氏呢?谢子昱呢?
忽然头顶上落下一件东西,在她头上轻轻一打,随即滚落一旁。谢青萍下意识抬头去看,便见承尘上垂下一角云一般的蓝色衣袂,不由得心中大定,他既然来了,这周围必定无人能够偷听。唇边便不自觉露出一抹安然的微笑。
薛氏见她抬头,也便跟着抬头,谢青萍忙叫道:“娘!我有话要和你说!”
薛氏注意力被吸引自然便不再抬头,却也不知谢青萍到底有什么事,含了一缕微笑:“正巧,我也有一桩喜事要和你说。”
谢青萍微微一愣:“娘先说。”
“这不是要过年了么,节下什么都贵,”薛氏喜滋滋的道,“最恼人的是,即便手里有大把的银子,有些东西还是没处买。可巧,前儿我差人出去买绢花,遇上绢花铺子隔壁的东家,手里握了不少新鲜蔬菜瓜果,所以,节下非但不会捉襟见肘,反而还会有些富裕。”
谢青萍心不在焉的嗯了两声,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因为那所谓的东家就是她的人。
薛氏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便打住了话头,问:“你有什么事?”
“娘,”谢青萍下意识握紧了手,“你和父亲是从小儿的情分,论理,你该对他十分了解才是。”
薛氏唇边的笑慢慢敛去。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谢青萍微微犹豫,最后一咬唇,“索性还是和盘托出的好。如今府里这个并不是父亲,乃是有人假冒的!”
“你说什么?”薛氏悚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谢青萍目光坚定,语气沉着,“当年你生完昱哥儿,产后失调的这段日子,父亲便出了事,被人调了包,从那时候起,府里的便不是父亲了。”
“萍儿,”薛氏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也白了,紧紧抓着谢青萍的手,“你所言非虚?那么你父亲究竟在何处?”她只觉得一颗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不断握紧,紧张得摇摇欲坠,“他……他可还活着?”说到后来,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娘放心,”谢青萍任由双手被握得生疼,安抚性的微笑着,“我昨晚见过父亲了。”
薛氏心头大定,瞬间红了眼眶:“他还好么?”
“除了经历了些风霜之苦,”谢青萍安慰道,“略微有些苍老,父亲一切都还安好。娘,时间有限,咱们长话短说,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和娘商量一下,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薛氏茫然四顾,嘴唇翕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谢青萍微微一笑:“女儿倒有一计。”
薛氏双眸一亮,忙问:“何计?”
“假父亲这段时日一直对娘做小伏低,”谢青萍狡黠一笑,“只怕还未能近了娘的身……”
“你……”薛氏的脸腾地红了,“萍儿,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能想出这样的美人计来?何况,这美人还是个半老徐娘。
“他对娘做小伏低自然是有原因的,”谢青萍的笑透出几分冷意,“我猜,不外是想借助外公之力。外公官声一向优良,最近又因为娘的救灾策备受褒奖,虽然略上了几岁年纪,但不难看出,还有晋身之望。外公为人清正,在当朝清流之中颇有威望,若是谁要上位,能得到外公的支持,自然胜算更多。我听闻,那人近来正在上蹿下跳,替外公张罗继子之事。未必不是在替人筹谋。”
薛氏的脸容渐渐沉肃,假谢庆这些日子也没少跟她提及此事,总说薛公一生刚正不阿,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可怜只有一女,百年之后只恐坟茔无人祭扫,所以在宗族之中过继一个儿子十分之有必要。而她因为早年和父亲断绝往来,心中愧悔,也觉得这事极为可行,没想到,竟然是个圈套!
“萍儿,”薛氏沉了声音,缓缓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一个闺阁少女,甚至还不满十三岁,之前,秦氏在时,又不曾好好教导于你,你如何能有这番见识,甚至还对朝堂之事略有所知?”
谢青萍到了如今也并不打算全部隐瞒,从身边取出一枚私章:“娘,请看,这是盈然绢花铺东家私章。盈然绢花铺背后的东家,就是我。铺子周围店铺共计十间,也都是我的产业。此外,我在城外还有几处田庄,最近和娘接洽的大掌柜,其实是我手下的一个管事。”
薛氏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么多讯息。
谢青萍毫不在意:“娘也不必吃惊。我年纪虽然不大,可也不小了,嫡母待我如何,我并非毫不清楚,正因如此,才时时事事替自己和娘还有昱哥儿打算。自然,纵然我有这番算计,没有贵人相助,也是有不了今天这般光景的。”
“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