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衡山是两榜进士出身,为人耿直甚至有些迂腐,以他的性子是不大可能让女儿给别人做妾的,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她还记得,前生,直到薛姨娘死,薛家都没有人在谢府出现过。而自己那位嫡亲的外祖父,后来官至正三品大理寺卿,也是当朝要员。
薛姨娘嫁过来的时候嫁妆虽然没法跟大夫人相比,但相对于她的身份来说也算丰厚了,如此看来她不可能是与娘家闹翻了的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父女俩老死不相往来?
枕涛阁里身份最高的嬷嬷是赵妈妈,据说是薛姨娘的乳母,身份最高的丫鬟是春悦秋恬,据说是陪房的侄女,按理说都应是心腹人。
可是为何薛姨娘处境堪忧她们却无动于衷?
她记得赵妈妈后来回乡荣养,春悦秋恬在薛姨娘死后被大夫人配了小厮,可那两个小厮家境都不错,所以春悦秋恬反而是享福去了。
即便薛家曾对她们有恩,可是恩情怎敌得过银钱的诱惑?可想而知,不管起始如何,现今,这些人都已背叛了薛姨娘。
她在树后望着枕涛阁外悠闲纳凉的春悦,迫切想见到薛姨娘的心慢慢冷却下来。
耳目众多,想要跟薛姨娘说上两句贴心话都不可能!
她慢慢握紧了拳头,并不尖锐的指甲嵌进掌心,同样是直达心扉的痛。
时间!她需要时间!她需要时间来挽救薛姨娘的命!她需要时间改变自己的处境,同时对付大夫人母女主仆!
背靠松树,仰起头,有些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如今的情势,只能等,等皇甫谦给她制造的机会早些到来。但愿,皇甫谦能把她的事当回事才好!
啪嗒一声,头顶砸下一物,落在地上滴溜溜一转,又骨碌碌滚远,灰褐色的,一枚松果。
灰影一掠,一只松鼠从树上窜了下来,直奔松果而去,两条后腿人立而起,两只前爪紧紧抱着松果,一对乌溜溜的小眼睛神色不善地盯着谢青萍。
是怕她抢了它的果子吧?
谢青萍不由得失笑,这小东西!
她的笑只在嘴角停留了一瞬,随即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她又深深望了枕涛阁一眼,姨娘,请你等我!
翩然转身,回归桐华院。
桐华院正热闹。
柳如眉唇边含着一抹冷笑,带着几分鄙薄和不忿冷眼看热闹。
杨侠月皱着眉,扯住赵雅茹,正色道:“雅茹,你听我的,今后离谢家姊妹远一点!你瞧瞧,这乌烟瘴气的,都是什么事!”
“你小声点!”赵雅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怎么说,我们如今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你这样大声嚷出来,只会让人笑话你没有教养!”
杨侠月憨憨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么个脾气。”
“我是知道,”赵雅茹语气低婉,“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而且,”她有些担忧的望了望桐华院的大门,自她们来了谢青萍便没有出现过,“我不认为青萍是那种人。侠月,你听我的,不要做声,我们只静静看着。”
杨侠月点了点头,果然不再说话。
秦惠笑容婉约,而眸光冷冽,秦敏靠近她耳边悄悄问道:“三姐,你说谢青萍会怎么做?”
秦惠目光闪了闪,一推秦敏:“四丫头,你明明心里有数,何必来问我!”
秦敏抿唇一笑,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一句:“谁让三姐你是咱们姊妹中最聪明的那个呢!”
秦惠毫不客气地受了这一句,冷然一笑,等着看谢青萍身败名裂。
桐华院正厅中大夫人居中而坐,手中端着白色山水纹骨瓷茶盏,茶盏薄的几乎透明,越发显得她脸色阴沉。
寇勇站在她身后,低眉顺目,看不出一点男子之态。
谢暖玉站在她身侧,双目通红,面上泪痕不干,满是委屈之色。
柳、赵、杨、秦五位客人分别坐在两侧客座上。
正中地上跪着不住小声抽泣的采芹,她面前摆着一堆颜色鲜亮的丝帛锦缎,还有打造精巧的项圈、簪子、戒指之类,尤为扎眼的是两套天青色男子衣衫。
谢青萍捧着荷花踏进门来,见了这架势,一脸疑惑,但还是依足了规矩上前给嫡母行礼。
“跪下!”大夫人声音冰冷,眼神锐利,仿佛两把钢刀要将谢青萍剜心扒皮一般。
谢青萍悄悄往两旁客座上看了看,咬了咬唇,还是顺从地跪了下去。
“谢青萍,你可知罪!”大夫人厉声喝问。
谢青萍立刻红了眼圈,柔柔的道:“母亲,女儿不知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母亲如此动怒……”她在心中冷笑,内宅中事,竟也与“罪”挂钩!
大夫人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怒不可遏,一抬手,手中细白的骨瓷茶盏便冲着谢青萍当头丢了过去。
谢青萍微一偏头,茶盏贴着鬓角擦过,咣当落地摔得粉粹,滚热的茶汤溅在脸上一直烫到了心里。
她心中不住冷笑,面上表情却越发惶恐,竟然低声啜泣起来,从始至终都不曾辩解一句。
大夫人眼圈一红,也落下泪来,哽咽道:“你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可一向待你们姊妹四个一视同仁,凡是暖玉有的,你们姊妹三个一样也不少……”
寇勇也痛心疾首地道:“大小姐,夫人唯恐小姐们大了有个行差踏错的,小姐们一懂事便教给各位《女训》《女戒》《女四书》,只求小姐们明理守规矩,可万没想到,大小姐竟做出这等事来……这叫夫人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