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涛阁。
薛姨娘正敦促着谢子昱读书,谢子昱进步很快,她十分欣慰。
恰好谢子昱有一个字不会写,薛姨娘便握住儿子的手,一笔一划来教。
谢青萍一进门便看到这样温馨的场面,身子微微倚着门框,不由自主,眼眶便有些湿润。
文竹见状不敢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薛姨娘教完了字,直起身来,觉得有些口渴,便转身去取茶,这才看到谢青萍不由的笑道:“你这丫头!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觑着谢青萍两眼微红,不由得拉住她的手关切的问,“眼睛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谢青萍笑道,“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你们在做正经事,我也不敢打扰,所以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谢子昱忙忙写完一页字,吹干墨迹,仔细收好,这才笑着起身给谢青萍见礼:“姐姐来得正巧,姨娘早先还说今日要亲自下厨呢!”
谢青萍笑着伸手接过谢子昱手里的功课,道:“这么说,我还有口福了?”
薛姨娘宠溺地摸了摸一双儿女的头:“都说有子万事足,如今我看着你们两个好好的,心里也都满足了。”
“女儿这次来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姨娘呢,”谢青萍笑着拉薛姨娘坐下,“不过可能不白说,中午我要点菜!”一面说着,一面一手托腮作冥思苦想状,“嗯,让我想想,点什么好呢?”
薛姨娘容色平静:“若是和你父亲有关,我宁可不听。”
谢青萍敛了笑容,一字一顿:“是和夫人有关的。她快要死了。”
薛姨娘先是一怔,随后放声大笑,直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停不下来。
谢子昱有些害怕地紧紧依着谢青萍,低声道:“姐姐,姨娘没事吧?母亲,真的快死了?”
谢青萍点了点头:“姨娘没事。这么多年来,姨娘,你,我,不知多少次和死亡擦身而过,那一切都是拜夫人所赐!”
“青萍!”薛姨娘终于停止大笑,拉着谢青萍追问:“她怎么突然要死了?”
谢青萍森然道:“因为她做孽太多,老天也不容她!”
薛姨娘却微微苦笑握紧了谢青萍的手:“青萍,知女莫若母,你还是老实跟我说的好。”
谢青萍无奈一笑,先找了个借口遣走谢子昱,这方道:“好吧。我说。今年林何氏来给她的儿子林宥之提亲,求娶咱们家唯一的嫡小姐暖玉,可是夫人不愿意,她认为林宥之林大人出身寒微,那林何氏又是个粗鄙的乡下妇人,怎么配得上咱们家的门第?怎么配得上她那宝贝女儿?可是,林大人前途无量,她又不愿平白得罪了他,所以想将计就计,把女儿许配给林宥之。
前些时,她带着我们姊妹去游园,准备让女儿与那林宥之来一个‘偶遇’,连见证人都找好了,只等丫鬟们‘不小心’领着我撞见林宥之,然后女儿不得不嫁,林宥之不能不娶。”
薛姨娘恨得咬牙:“这毒妇,好毒的心思!”
谢青萍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姨娘莫急。她想得虽好,可是却没算到暖玉的心思。原来暖玉早就仰慕林宥之的才情,不知怎的,两人倒先遇上了,不光凉亭对弈,到最后还……还搂作一团……”
薛姨娘连连冷笑:“该!自己做的孽,终于报应到女儿身上了!”
谢青萍继续说道:“不知怎的,这事情传得到处都是,暖玉的闺誉是保不住了,父亲打算送她到家庙思过暂避风头,谁知暖玉竟半路上跑去与林宥之私会,岂料被人劫持侮辱……父亲的信赶去想要给暖玉一个了断,夫人却赶了去及时阻拦,又搬请了秦老夫人给父亲施加压力,到头来父亲只得依旧送暖玉去家庙。而林宥之也允诺待暖玉及笄之后必来迎娶。此其一。”
“其二便是她暗中谋害老夫人一事,想必姨娘也有所耳闻。经过这两件事,父亲怒极,便禁了她的足。”
“加上之前她房里的秦妈妈一事,连累得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下人们惯会看人下菜碟儿,饮食供给便不甚好,她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一来二去便病了,父亲恨极,暗中嘱咐人不许给她请大夫,所以这病便做下了。此其三。”
“前几日宫里的事姨娘已经知道了,她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没了指望,病情加重,时气又不好,自然这病就更重了。昨日,便有人悄悄告诉女儿,说她出气多进气少了。女儿不放心,漏液前去探病,谁知她不领情,反而急怒攻心晕了过去,这一晕,至今还未醒来。不过我想,恐怕也醒不来了。”
薛姨娘呆呆听着,面露戚色,涩然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谢青萍微微冷笑,“父亲几次三番派人去秦家禀告,叫他们来探病,但秦府如今正风雨飘摇,哪里顾得上她!所以总不曾有人来。父亲更加懒怠管她,若非不得已,是不会踏足锦荣院的。”
薛姨娘怔怔落下泪来:“他……他竟是如此薄情!夫人虽然为人不好,可是追根溯源,却是因为女子的嫉妒,那是因为她爱他至深啊!可是这个男人……”她失望至极,反而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叹气。
谢青萍趁机问道:“娘,当年您和外祖父闹翻,是不是也和父亲有关?”
薛姨娘悚然一惊,忙站起来四处看看,见没有人,才嗔道:“青萍,你叫我什么?你疯了不成!在这府里,我只能是‘姨娘’!如今直接唤你的名字已经算逾矩了!”
谢青萍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怕什么!当年父亲本来便要迎娶你做正妻,是那个女人横刀夺爱!如今外祖父已经官至知府,官声良好。比之靠裙带关系取得富贵的秦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她若一死,父亲便是扶你做正妻,又有何不可?”
薛姨娘惨淡一笑:“什么正妻、侧室?青萍,你以为我到如今还在乎这些不成?我只是恨当年识人不明,所托非人,非但误了自己的终身,连累了一双儿女,还致使老父膝下空虚,无人尽孝!”
谢青萍趁机再次追问:“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