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昔日的疯婆子摇身一变成了当家主母,谢暖玉如何不气!
那一身大红更是刺痛了她的双眼,她颤抖着唇,指着薛素馨,质问:“爹爹,我在你眼里自然是猪狗不如了,可是这贱人……我娘尸骨未寒,她竟然穿红着绿!她……你……我娘和你十几年夫妻,果然人死如灯灭,魂魄未远,你便将她抛诸脑后!你……你怎的竟如此凉薄!”
“孽障!”谢庆气得浑身颤抖,“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薛素馨脸色业绩难堪,询问的目光看向谢青萍,得了女儿无恙的讯息,这才冷冷的道:“二小姐——姑且这么叫吧,你有所不知,今日我和你父亲是进宫面圣谢恩来的,你该知道……”她抖了抖身上的披风,“这么穿才不会失仪。而你,你生身之母重病之时,你在哪里?生母下葬之时,你又在何处?大闹灵堂,令亡者不安的是谁?孝期未过便与男子厮混的有是谁?你连起码的孝道都不遵,有什么资格质问别人?”
谢暖玉被问得张口结舌,偏偏又反驳不得!生身之母才过世,她便与林宥之夜夜颠鸾倒凤,说出去,没脸的还是她!
谢庆怒不可遏,命家丁“扭了她,上祠堂!我谢庆福薄,不配有这样的女儿!”
谢暖玉脸色惨白,所有的热血都凉了,这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已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若是真的从谢家族谱上除名,那么她便,什么都没了!以何氏的性子,连林家都不会再让她踏进半步!而林宥之……这段时日耳鬓厮磨,她已深知,那不过是个假道学!如今他搭上了林太师,以后仕途顺遂,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之前……那些浓情蜜意,想来也不过是为了攀上显贵平步青云罢了!
一时之间,五内俱焚,一张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这一口血喷出,便觉胃里如有一把锅铲在翻搅,忍不住一阵干呕,这一次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谢庆暴跳如雷,薛素馨冷冷看着,心中恨意翻涌,若不是有青萍来救,只怕自己早已尸骨无存,而杀身仇人便是眼前这年轻女子!
谢青萍上前一步,柔声道:“暖玉,你不舒服么?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不由分说便叫人去请府医。
谢暖玉处在短暂的茫然无措中,毫无所觉。
府医转瞬及至,伸指在谢暖玉腕上一搭,轻蔑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退后,向着谢庆躬身:“侯爷,二小姐,脉搏宏达,乃是喜脉。”
喜脉……
一语既出,阖府炸锅。
谢暖玉脚底如踩了棉花,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
薛素馨却不信:“她比大小姐还小十天,才十二岁多点,怎么会……”
府医微微冷笑:“夫人,小人医术虽然鄙薄,但是否喜脉却不会诊错!”
谢庆暴跳如雷,跳起来挥掌狠狠两个耳光,把谢暖玉门牙打落两颗,叫道:“拉下去!打杀了!谢家没有这等败坏门风的女儿!”
谢暖玉脑袋里一片空白,呆愣愣不知如何应对,连疼痛都已感觉不到。果真有身孕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平坦的小腹。若是真的有了身孕,林宥之母子会不会对自己好一些?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冰天雪地中。诚意侯府的大门近在咫尺,却是紧紧关闭。
浑身上下过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又痛又冷的感觉,麻木而钝钝的啃啮着四肢百骸。
她站起身,抚着小腹,望着粉刷一新的谢府大门,连连冷笑:“诚意侯府?好,很好!你们好好等着我!”
她转身,准备决然而去。
刚走了几步,便听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有人低声呼唤:“姐姐!”她转脸去看,却见谢子詹身子隐在阴影之中,向她慢慢招手。
“詹哥儿!”她的眼泪几乎立刻流了下来,詹哥儿是这世上唯一值得她留恋的血亲了!
快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子詹一把将她拉至阴影里:“莫叫人看见了!”
谢暖玉惨然一笑:“詹哥儿,有个这样姐姐,很丢人,是不是?”
谢子詹挑了挑眉,却没有接话茬儿。的确很丢人,学堂他早已不去了,不是不想去,实在是去不成,那些嘲笑、讥讽、排斥的眼神,他实在受不了!
“我劝你,”谢子詹一脸严肃,“离姓林的远点!”
谢暖玉讶然:“为什么?”
谢子詹冷笑:“时至今日,你还没看清那人的嘴脸?失陷了自己不要紧,别带累了旁人!”
谢暖玉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只顾拉着他的手,带了小小的雀跃:“詹哥儿,你知道吗,你就要做舅舅了!”
“什么?”谢子詹露出被雷劈过的表情,“你胡说些什么!你才十二岁!”
“十二岁又怎么了?”谢暖玉一声冷笑,伸手摸上自己小腹,“该有的我都有了!”先前以为林宥之回顾忌她年纪小,不会与她有什么实质性进展,谁知……反正事到如今,米已成炊,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不放手一搏,谁知道输赢胜败!
“行行行,”谢子詹一脸不耐烦,勉强遮掩了眼中的不屑,“我不和你争论这些。因为你是我亲姐姐,我才和你说这些,若是换了旁人,我还乐得看戏呢!”
谢暖玉下颌一扬,斜睨着他:“詹哥儿,盖棺方能论定,这才哪儿到哪儿,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见她如此不知自爱,谢子詹也无话可说,“我来找你,主要为的一件事。”
谢暖玉抬头看看天,时辰已经不早了,若是回去晚了,势必要受何氏好一顿数落,因此,稍稍有些焦躁,催促道:“快说,我还有事!”
“娘生前攒下不少金银,”谢子詹压低了声音,“如今她一走……”
谢暖玉冷冷望着他:“原来你是惦记金银,并非真心替你姐姐着想!”
谢子詹脸孔微微一红,又羞又恼,强自压抑着怒火低声斥道:“难道我还能独吞了不成!你如今这般落魄,没有银子傍身怎么行?”
谢暖玉神色一软,叹了口气:“我如今……”岂是度日艰难这样简单!自古,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自己这样不明不白把身子给了林宥之,又是未婚先孕,将来只怕无缘成为正妻。更何况,林宥之很有可能是林太师的亲孙子,他年轻有为,林太师势必要为他求娶一门好亲,到时候,自己的身份……
见她神色松动,谢子詹忙道:“我偷偷溜进锦荣院看过了,小库房里,只有些大件的笨重的家什,金银细软却不多,想必娘已经妥善安排到别处了。”
“你以为是我拿了?”谢暖玉言辞尖利起来。
“没有!”谢子詹急忙辩解,“娘一生只有你我两个儿女,自然是早已替我们做好打算。她不可能把所有金银细软全部放在明处,你素日在娘身边时候最多,应该清楚那些东西娘都存放在了哪里。你放心,我若取出来,必是一人一半,我绝不多占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