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萍看着谢子昱那一副睡眼惺忪、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由得就是一皱眉。
谢子昱已经不耐烦地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补品,沉着嗓子道:“该走了没?快去快回,我还有事呢!”他甚至都没有踏进谢青萍的屋子,只是站在院子里,脚下不断踏着凌乱的步子,显得很是焦躁。
谢青萍吩咐文竹拿了补品,走到院子里,伸手替谢子昱把系歪了的扣子改正。
谢子昱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往后一仰身。
谢青萍唇畔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柔声道:“自家姐弟没有那么多忌讳。”又轻轻把他腰间的玉佩扶正,含笑对文竹道:“我妆台上有个木盒,里面有几条穗子,你去取来。”
谢子昱又是一愣,俊秀的眉宇间露出一点疑惑,然而还是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什么事回来不能再说?我还有事呢!”
谢青萍只是微笑:“昱哥儿,等会儿从姨娘那里出来,你还是要过来一趟的,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这时文竹已经捧着一个普通的木盒走了过来,谢青萍亲手掀开盖子,从里面选了一条碧绿串珠流苏穗子,把谢子昱玉佩上旧了的穗子换了下来,后退一步仔细端详了端详,微笑道:“是不是很配?”
谢子昱再次愣住,自打有记忆起,还从未有人这样仔细给他整理过衣衫,身边服侍的人只保证大处不犯错,谁也不会在这种小物件上费心思。他的衣服多是衣料华美、做工精致的,只是颜色搭配十分混乱,看起来富贵而庸俗,衬得他的人更多了三分纨绔之气。
绿色,大俗的颜色,可是配上那洁白的玉佩,却显得玉佩更加通透……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谢青萍已经向前走了几步,转回头柔声唤他:“昱哥儿……”
谢子昱忙上前几步跟上。
走出桐华院,才看到跟着谢子昱的两个妈妈两个丫头正在窃窃私语,眼见得这姐弟俩出来了,才停止交谈,走过来给谢青萍行礼。
谢子昱看到两个妈妈和两个丫鬟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厌恶,随即皱眉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一个妈妈陪笑道:“大爷在这儿,奴婢们怎么敢离开?”
“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谢子昱的声调略略拔高,满脸的不高兴,“何况这是我自己家里!”
两个妈妈和两个丫头脸上都讪讪的,却丝毫没有退缩离去的意思。
“昱哥儿,”谢青萍温声道,“你别难为她们,母亲也是处于一片爱护你的心,才叫人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谢子昱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大步向枕涛阁走去。
妈妈丫头立刻紧紧跟上。
谢子昱停住脚步,紧锁双眉回过头来,厉声喝道:“滚远点!”
妈妈丫头脸一红,露出十二分的尴尬,却是缓下脚步,落后十余步跟随。
文竹也不好跟的太近,便和那两个丫头并行。
谢子昱略微等了等,与谢青萍并肩而行。
从桐华院到枕涛阁大约要走一刻钟,走到一半,一个妈妈忽然哎哟一声蹲下身去,脸色苍白,顺着脸颊滚下豆大的汗珠,转瞬嘴唇都青了。
谢子昱一跺脚,骂道:“没用的东西,只会添乱!”
谢青萍也显得十分慌乱,忙道:“你们赶紧……”赶紧如何,嗫嚅半晌却没有说出来。
还是文竹赶紧道:“这位妹妹,你赶紧去请示夫人,看看要不要给这位妈妈请个郎中瞧一瞧。那位妹妹你和那位妈妈扶着这位妈妈到那边亭子里略坐一坐,等着这位妹妹的消息。时候也不早了,我先陪着小姐和大爷去看薛姨娘,马上便回来帮忙,你们看,如何?”
她虽然“妈妈”“妹妹”的说了一大堆,却口齿清晰,听话的人也十分明了,事发突然都乱了阵脚,有这样一个人出来安排一切,又是这样妥帖,哪有不点头的道理。
于是,文竹服侍着谢青萍和谢子昱继续向前走。转了一个弯,看不见那座亭子了,谢青萍的脚步缓了下来,声音也由原先的软懦变得清冷:“昱哥儿,你好大的威风啊!”
谢子昱一愣,转头去看谢青萍。
“不知道的,”谢青萍继续说道,唇畔一抹浅笑似讥似讽,“还以为你才是这个家的主宰!”
谢子昱停了下来,蹙眉不乐,哼了一声,问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谢青萍也停住脚步,冷冷望着他,“真是个蠢货!”
谢子昱挑眉,眼睛瞪大:“你怎么骂人!”
“怎么?”谢青萍声音越发冷了,“我骂的不对?你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整日怡然自乐,不是蠢货是什么?”
谢子昱眉毛几乎竖了起来,双手抱肩,挡在谢青萍身前:“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母亲给你最好的吃穿用度,所有跟你的下人都把你当佛爷似的供着,不论你是追狗撵鸡还是偷跑出府赌钱斗蛐蛐儿,都由着你,你在外面甚至还有个‘散财童子’的诨号,见到乞丐,就把大把的铜钱扬出去,以看着乞丐抢钱为乐……”
谢子昱竖起的眉毛慢慢落下,脸上换了一副惊讶的神色,这位大姐素来不出门,怎么连他在外面什么样都一清二楚?
“你甚至还打了三位来教你的西席,母亲只说先生教导无方,却不曾责骂过你一句。所有人都说,母亲疼你疼到了骨子里。
反观詹哥儿,吃穿用度在贵族子弟中也就一般,可是功课却样样不输于人,甚至背书错了一个字都要挨母亲的板子,蹲马步稍微晃动一下,都要饿饭。
至于一切嬉戏玩乐,都是不允许的。
身边也从来没有多余的一个铜板。不论买什么,都要向母亲报备。待人接物礼仪规矩没有半点错处。
所有人都说,母亲待詹哥儿过于苛刻,简直不像是对待亲生儿子的样子。”
谢青萍盯着谢子昱的眼睛,一字字寒凉如水:“我问你,你觉得呢?你觉得母亲是疼你还是疼詹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