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这样一个温热的初秋的下午,她坐在那件设计室中,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中,目光不瞬的看着她如同洋娃娃般,任他派来的设计师摆布成他吩咐的样子。
他穿着黑色燕尾服,里面衬搭着一件酒红色的衬衣,那般随意的斜靠在沙发间,慵懒却阴鸷的令人屏息。他坐在那里,紧紧的看着她,殷红的薄唇轻抿。
而她,双手紧紧的揪紧身上裙子的一角,无所适从。
寂然的让人窒息的气氛,在造型师紧张的带着她最后定型的造型走至他面前时,他的唇依旧紧抿,不发一语。
她只怔怔的看着他身后的玻璃中,自己模糊的身影。
原本自然垂下的发尾被微微烫卷,额前顺直的刘海被梳起,露出饱满的额,黛眉微修,本就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又多余的缀上了一层假睫毛,言知寒低垂眼眸,无意识的抚了抚身上白色曳地长裙的裙摆,手腕上缎扎的大型三色堇花朵在她眼前晃过,那么美的花,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轻轻摆动,像是一种宣告。
束缚。
他对她的束缚,以这朵花来宣誓。
良久,言知寒感觉到站在自己一旁的造型师因紧张而悄然拭汗的动作后,她看向他,嘴角带着一丝丝僵硬的笑容,低声小心的询问道:“你,不喜欢么?”
她的话,令造型师更加紧张,但他却起身执起她冰凉的手,轻吻在她绑有三色堇的手腕处,落下了一个细细浅薄的轻吻,他俯身看着她,眉目间的笑意清晰可辨:“不,我很喜欢。”
他的话语让一旁静待的设计师精神瞬间松弛,可她,却在一瞬间,将所有的神经线绷紧至极端。
回忆漫长,在黑暗中,她紧闭着眼睛的黑暗中。
眼眸怔然,思绪神游的时刻,那五年的时光,像是一条暗涌,在她生命黢黑的深层,波涛汹涌。
“好了,大小姐,回神吧。”星野茗背身收拾着他的化妆箱,他看的出,言知寒虽然睁着一双眼眸,可目光早已失焦,只空茫着一双大眼似是证明着她并未睡去罢了。
“嗯,谢谢,”言知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轻扯了扯唇角,勾起了一抹客气的笑容。
“那边有几套衣服,助理会带你去换。”他散漫的说着,少顷,星野茗终将内心憋忍已久的问题问出:“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嗯?”言知寒睁大眼睛,故作一副迷蒙的表情很是无辜的问道:“哪里不满意?”
明知她对他的问题心中有数,既是她不愿坦白,星野茗眉尾轻挑,隐下了眸中的情绪,他懒懒一笑,“没事儿,只是问你这样满意么?”
“我很喜欢。”她柔柔一笑,无邪单纯,“我哥哥应该也很喜欢。”
“那就好。”星野茗转身握住盛有茶水的马克杯,他轻抿着凉透的红茶,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紧随着言知寒。
沉默间,助理带言知寒到旁边的服装间挑选服装,设计室内仅剩郑音宇和星野茗两人,郑音宇抱胸笑着看向他,一副正待好戏的样态。
“咳咳。”良久,星野茗握拳捣唇掩饰性的轻咳,“你妹妹,会比当时咱们预想中的更麻烦。”
“这个在我早就知道了。”郑音宇勾唇冷淡一笑:“在她进我们家之前,我便找私家侦探调查过她和她妈,结果,私家侦探给我的回复是,关于我这个妹妹在日本五年内的交友状况和经济状况这类的私隐,都被保护的滴水不漏。”
“唔,看不出来嘛,本以为她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高中生而已,”星野茗戏谑的看向他,调侃道:“也不知道郑叔叔再娶,是娶回家一个宝,还是被人挖到了宝。”
“挖到宝?”郑音宇讽刺的一笑,唇角冷然的意味越发明显:“他们敢挖走一分,我便让她们吐出十分!”
言知寒从准备好的几套服装中挑出了一条米黄色修身高腰窄裙,上搭了一件湖蓝色的雪纺圆领小衬衣,里面衬了一件白色背心,看起来干净清爽,甜美中还多了几许俏皮。
换好衣服从试衣间走了出来,她穿上粉白色的三寸高的圆头凉鞋。原本在外等待的助理跑去帮她找丝巾搭配,言知寒便独自先回到设计室。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屋内没有人注意到仅隔一层玻璃外的她。
鉴于礼貌,言知寒轻敲了敲玻璃门。屋内的对话戛然而止。
“这么快就换好了?”相较于星野茗略显慌乱的表情,郑音宇脸上温暖的浅笑看起来就沉稳多了。
“嗯。”她淡淡的笑着,丝毫看不出破绽,甚至她还略显尴尬的看向郑音宇问道:“哥哥,这样可以么?”
“很好看。”郑音宇浅浅的笑着,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打扰了,星野先生,这是言小姐要搭配的丝巾。”助理恰时走进,将手中的丝巾盒交给了星野茗。
星野茗抽出粉白的丝巾在言知寒纤细的脖颈上松散的缠绕了一圈后打了一个看似松垮的花结,“好了。”
“我们走吧。”郑音宇拿起言知寒放在自己身旁的手提书包,对星野茗笑道:“这次麻烦了,我们赶时间先走了。”
“好啦好啦,”留他们兄妹在这儿的气氛只会让他感觉诡异,星野茗正巴不得将这两人快快送走,他摆摆手,一脸嫌弃的嚷道:“没良心的,快走吧,我知道我这地方留不下你这个财神。”
郑音宇回头对他一笑,意味深长,星野茗顿时打了一个冷颤。
夕阳西下,天空中最绚烂的火烧云在逐渐覆盖整个城市的黑暗中慢慢隐去。
天,黑了。
既是家庭聚会,聚会自是在家中,一楼的客厅摆上了几张自助长桌,当言知寒和郑音宇到家时,屋内宾客已至大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这她面前晃过,言知寒眯起眼眸从穿梭的人群中寻找母亲。
“进去吧。”像是一种牵引,但对于言之寒而言,郑音宇的这个动作更像是一种强迫,他轻扶了一下她纤细的腰肢,虽不染情欲,可对于言之寒来说,却同样难堪的无法接受。
仰首,看向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意。
“哥哥,我先去找一下我妈妈。”她微微一笑也未等他的回应,便径自走进人群之中。
询问了郑家的佣人才知林秀芬和郑元林正在书房接待重要的客户,言知寒便找了一个沙发坐了下来。
若是今天下午没听到郑音宇和星野茗的那段对话,或许此刻在她找不到母亲的时刻,她会下意识的寻找他的位置,虽不定然要跟随在他身旁,但在一群陌生人中,目光所及总要寻找到一个相熟的人来作为安全感和内心的惶恐做平衡。
白色薄纱窗帘外海浪翻涌,绿色的松柏轻拂婆娑,街灯星点缀于黑暗中。
这个城市的星光那般稀少,月光黯淡。
灯光糜烂,欲盖弥彰般的遮掩住了本是粲然的夜空。
长久置于灯红酒绿之中,许是早也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星光的夜空吧。
宴会中的往来人群,衣香鬓影,杯筹交错,她径自坐着,那么沉静,没有人和她搭话,她也未曾走进人群中和谁搭话,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也没有人知晓,她原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
而郑音宇,则在人群中成为了一处焦点,目光所及,他存在之处,无不是人群簇拥之处。
他谈笑自若,她寂然沉静。
“新来的。”一道男声从斜上方传入耳中,言知寒微微仰首,看到他后,微微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