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刻,申屠亲自前来,将已沦为阶下囚的燕国信使带往赵陵绾宫中。赵陵绾于偏殿摆下酒菜,屏退众人后,亲自为他解开了枷锁。
“玉寒,一别半年有余,你可安好?”
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手,写下兵法韬略,拈花煮茶,不知是对着粗笨的绳索有些不惯还是心绪不宁,竟然一时解不开绳结。百里玉寒低声轻笑,未等她反应过来,三下两下便解脱了看似坚固的绳索,一转身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瞬间所有不安也都放下心来,仿佛汹涌的海潮有了月的指引,趋于宁静,海平如湖。他怀中温热,轻而暖的呼吸自上吐在她耳畔:
“陵绾,有你万事好。”
无论是对于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他们而言,还是对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贫民而言,这人世间都有数不尽的人事要去烦恼。而当你对这数不尽的人事中某一样特别在意的时候,那么一事好,百事了,万事皆好。
“攻打燕国唯一放不下的是你,现今便没顾虑了。”
帮助百里玉寒逃亡,顶着嬴政的压力出发攻打燕国,父王的病重,亲兄长的勾心斗角。她独子面对这一切,还时时牵挂着浪迹异乡的百里玉寒,她也疲累了,她也想在这个怀抱多停留一会儿,不再心忧。
那人无声,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退出了他的怀抱。
“陵绾,对不起。说好要一直在你身旁保护你,却食言了半年之久。”他朗润眸子,水汽浸透,目光温柔而情深。
她紧张起的神经终于舒缓,生怕他会说出要回到燕国与她为敌。
环在他腰侧的手触感柔软,她取笑道:“穿这些大棉花,为了掩饰身形?难为你了。”
百里玉寒的身形,是玉树临风,风流俊赏。多一分则太壮硕,失了俊美,少一分则太瘦弱,缺了男子气概。
“不全是。”乔装打扮是为了避人耳目,如今赵国形式严峻,太子嘉一党虽被压制,却也不能轻视。而赵国之人对他都太熟悉了,光改变面目还不够,身形走姿也需改变。
他退开一步,双手款款搭上脖颈,将衣裳最上方那一只扣解开。而后又往下,一颗,两颗……赵陵绾挑眉,瞧他戏谑神情却毫不示弱。百里玉寒无奈地摇摇头,褪下那一件厚衣裳,从笔挺的脊背之后潇洒舞出一把长剑。剑未出鞘,寒光乍现,她恍惚又听见那熟悉的龙吟声。
“陵绾一片初心,不敢辜负。”他在无数个夜里失眠,怅然起身,为自己所处的境况而忧愁成疾。每每这时他拿出这把剑擦拭,想起那个女子为他平安离开秦国处心积虑,想起她为了家国委曲求全流落秦国,想起她偶尔笑容明艳仿佛无忧,想起她发若流泉曾系上他贴身的月白发带……正是因此,他才看到了龙吟剑剑鞘所刻蝇头小字,知道这是鬼谷一脉的信物,她的师父所赠。
她目光流连在剑上,手握剑柄微微启开一寸,但听一声细微的龙吟从剑鞘中溢出,她嘴角露出一分笑意。
“陵绾,宁负天下,再不敢相负。”
她微微一愣,惊讶地想到此话难道是他愿意放弃秦国王位的意思?还未及反应,早已再度被拥入怀中,淡淡芝兰之香落在她唇瓣,唇齿交缠。
她合目,只将落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拢上他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