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坐在对面，一双桃花眼眼梢一挑，像一只猎物在手的狐狸，气息有点危险。
“你可知，我留着你本就没打算让你活下来。”
赵陵绾不抬眸只淡淡一笑。“公子此言差矣。赵陵绾若死，公子带我的尸体回来只会自招祸患。”
“哦？”尾音上扬，好整以暇的态度。
“赵陵绾若不死，一则可以收为己用，对抗强秦尚有对策。二则以秦国公主的身份作为人质，总能在战争中得到些利益。反之陵绾若死在公子蓝手中，莫说赵国答不答应，莫说秦国会不会借机出兵，只说齐国王后那，不知道公子要如何交代？”
“陵绾公主投靠哪国岂是他人能左右的？燕丹不就败兴而归么。既不能为我所用，又恐你再归秦国助纣为虐，不如……”
那双桃花眼这才笑了，“不如杀了干净。”
“公子太看得起陵绾。这沉沉镣铐，若公子不肯，我还有何机会回到秦国？”
“若是这样自然极好。我只怕有太多人要来自寻死路。”他笑容邪魅，却看不到半分笑意。
“在我失去兴致之前，你最好别想着逃，否则我不介意提前要你的命。”
而赵陵绾不知道，他说的容易，其实事情并不完全在他掌控。秦王嬴政已有动作，虽没有证据说赵陵绾在齐国，却已派出了死士秘密潜入。百里玉寒快马加鞭亲自往赵国面见赵王，赵王已修书予齐国王后，专人快马，不日便到。燕国楚国竟然也各自派遣人员潜入齐国，意图抢夺赵陵绾。
田蓝有些头大，此事他并未通传他的父王母后。若让他的母后知道赵陵绾在齐国，岂能容她死。
赵陵绾，虽然我也希望你为我所用。但若不能，则母后知道你的存在那一天。
应该就是你的死期了。
赵陵绾丝毫没有忽略田蓝眼中的杀意。
自己此刻大约还在田蓝的公子府中，除了他并无任何人前来看过她。他是并不受宠幸的三公子，若齐王与王后知道定不会还将自己放在田蓝府中，那么田蓝必定还隐瞒着此事。想必嬴政不会放任她在齐国，只是此刻不知百里与申屠他们怎样，是否知道自己此刻身陷千里迢迢的东方齐国……
后背的伤口在结痂，痒得像无数蚂蚁在伤口上爬。那日常姬为她更衣时她自镜中看去，终于明白那日田蓝说“放心，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对此刻的你有兴趣”的意思。原本白嫩细腻的背部敷着厚厚的黑褐色草药，染得整张背都是药汁的颜色，隐约还可以看见黑色的结痂在草药下起伏不平。看起来确实恐怖。
脚上沉重的铁链已经将她的足腕磨肿，让她无计可施地在夜晚难以入眠。面对闺房的门侧卧在床。
“常姬。”她突然觉得口渴。常姬就睡在外间的卧榻为她侍夜，赵陵绾曾拒绝她这番好意，她却说自己比丫鬟更加警醒适宜照顾病人。
“常姬。”
赵陵绾缄口。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些不同，感觉到了常姬此刻不是睡得太死只是没有办法回应她。冷汗从她额角流下，她平稳着自己的呼吸装作还在熟睡，在黑夜中眯起眼睛盯着内室唯一一扇门。
一个高大稳健的男子身形出现，步态自若，慢慢向她走来。
“别怕。是我。”他的嗓音充满令人镇定的力量。
赵陵绾一瞬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欣喜又有些不解道：
“怎么会是你。”
“身上的伤在哪？”他借着窗外映入的月光仔细端详她的脸，半晌冷冷吐出一句。
“只是后背，其他都是小伤。”她老实回答，不知是因为此刻身陷齐国见到一个旧人，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子有独特的力量，令她安心不少。
嬴政将手轻轻覆在她背后一寸一寸细细摸索，感受着伤口的深度和面积。因为这动作他几乎是半抱着她，她的脸微微一侧就在他肩上。
他可以想象那种痛，想象她柔弱的身躯与巨虎搏斗，那么不堪一击。幸好，幸好她还活着。
而当他的眼看到锦被外露出的铁链，眼里杀气涌现。
可是。
“抱歉，我不能带你走。”
他清晰地看到她的背一瞬间在颤抖，却又强忍着平静下去。
这句话之前她以为他在担心她，她感动于他亲自前来救她，以为那日他说要她做他的王后是有那么一些真情。原来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她，还是他的天下。
“好。”她苦涩一笑。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他扳过她的脸。“我必定护你周全。”
院落外忽然传来骚动声，黑衣人破窗而入，持剑向他们攻来。
嬴政一剑破空，强势挡开了三个同时进攻的黑衣人，兵器碰撞发出铿锵之声。眼前的黑衣人武功高强绝非乌合之众，他要护着赵陵绾，以寡敌众绝非易事。
其中一个黑衣人向嬴政身后的赵陵绾袭来，意图辖制她逼退嬴政。
那剑指向她喉咙的当口，窗外嗖嗖两声飞进两枚暗器，射中了两个黑衣人。而嬴政已在这一瞬间抹过了剩余一个人的喉咙。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都有些微微讶异。居然是第三方的人马！
院外的骚动声越来越近，嬴政当机立断灭了一个活口，地上还有一个中了暗器在挣扎的杀手。
“留一个。”她咬咬牙。
似乎处事的风格太过相似，所以不用说彼此一个眼神就会意了对方的想法。
嬴政收剑转身，月光下背影刚毅坚决，覆着冷漠的清辉。
“万事小心。”
被铁链牢牢锁在床上又身受重伤的赵陵绾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已经中了暗器垂死挣扎的杀手奋力爬起来，一手捂着伤口，长剑指着赵陵绾摇摇晃晃。
主上有令，劫夺赵国公主。夺不成那就杀！
她计算着院外奔来的脚步声，估量着垂死的杀手还有多少力气。眼眸带着杀意微微眯起。
就在危急时刻，奔进房的田蓝飞刺一剑！
呲。喷涌的腥热的血溅了她一身，她很想哭，又很想吐。
那剑刺入杀手的喉咙时，杀手的剑尖正抵在赵陵绾的喉咙。
一瞬之差。
田蓝抱住了一身是血的赵陵绾，她已然昏迷过去，眼角似乎含着泪，蜷着身子伏在他怀里。他顺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看向那双赤裸的脚。铁链太重也太粗糙，才这几天双脚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大约每夜都难以安眠。
若不是用铁链这样屈辱地捆住她，今夜她至少还有逃生的余地。
田蓝忽然就心软了下来。
他像一个孩子捧着一只破了翅膀的蝴蝶。
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