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玉寒长长的哦了一声，便道：“那么不必给我安排坐席了，我本就是公主家人，站在公主身后就是了。”
好暧昧的家人二字啊，是说他是赵陵绾家下门人，还是说他与她夫妻一般一家人呢？侍从心内浮想联翩，觉得算是完成了差事便躬身退下。
秦王最迟一个到，扫视众人之时目光略一顿，又不动声色收回。
百里将军果然是放旷不羁。众大臣看在眼里，隐约明白秦王为什么要拆开赵陵绾与百里玉寒二人。
大王这什么意思……有笨的在下面使眼色。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要公主做王后的意思。聪明的一个眼神飞回去。
哦……这一番眼神交流过后春日宴会开场白秦王也说完了，重头戏乐舞已经开始。
按照惯例，战争过后战胜的国家都要分配俘虏，其中最美丽的女子都要帝王过目，然后纳入后宫或者赏赐功臣。那么这一场乐舞不过是给他们挑选女子以供淫乐罢了。赵陵绾对这些穿着暴露的女子没有兴趣，她尝了一口铜爵中清澈的酒液，不敢多尝。转头递给百里玉寒，正好与他目光对视。
“这酒颇香醇。”
他接过酒杯细细品尝，确实香醇，是她唇齿的香醇。不经意就看向了秦王的方向——嬴政也在看他。不仅看到百里玉寒站在她身后品酒，姿态落落大方。还看到…。嬴政捏紧拳头，那是她喝过的酒杯！
乐声停，舞女依次跪倒在地等候秦王处置。李斯却在秦王之前开口：
“大王，这一次攻魏之战百里将军功不可没，况且百里将军在秦国妻子姬妾一并俱无，当赏赐一美姬。”
他分明将先前一切尽收眼底。
秦王点头：“爱卿所言有理。”
八卦大臣们又开始眼神官司。一种观点认为秦王与李斯的确是断袖，李斯怕秦王看上别的女子所以急于出言阻止；另一种观点认为秦王和李斯是串通好了的，存心要拆散赵陵绾和百里玉寒……
赵陵绾若是知道这一场眼神官司必定要赞同后者，她若有若无地盯了李斯一眼，看出他已经用了她的方法逼出了蛊虫，眉眼间病气淡了许多。只这厮实在忘恩负义，这转头又和秦王狼狈为奸了。
“谢秦王赏赐。”百里玉寒躬身作揖，煞有介事地扫视一眼场中女子。
“只是都太丑了些。百里玉寒非倾城绝色不要。”说着眼神那么自然地垂下飘向赵陵绾。她眼见一众大臣皆看着她，心中了然。
这立场很是坚决，而且半分面子都不给。嬴政大袖一挥，将这些“丑女”都遣走了。
一场淡无烟波的试探很快平息。春光灿烂，宴饮正好。
宴饮至最后众人都散了，赵陵绾给百里玉寒使了一个眼色，独自调转方向去寻嬴政。
“秦王留步。”
嬴政转身看她，一摆手将身边侍从宦官都屏退了下去。
“公主伤可都好全了？”
“尽好了。只许久不见慕琅，怪想的。”
二人一个眼神碰撞，嬴政早知她要问，她早知嬴政有所怀疑。
“尚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不过给她提个醒。”这意思是将阴谋扼杀在摇篮里，再给赵慕琅一个机会。
这可不像残酷铁血的秦王的作风啊……她心想，以秦王的作风难道不应该假作不知然后暗中监视顺着赵慕琅抓出大鱼么？这倒是很给她面子。
只是，她更相信另一种可能。嬴政分明知道什么却没有告诉她……
“无论如何，还请秦王看在陵绾的份上，莫伤她性命。”总归是赵王的女儿，赵陵绾依然留情。
“你放心。”嬴政唯此一句，她已心安。
“陵绾当初和秦王说过的话，不知秦王是否还记得。”她不看他皱着眉头的脸色，“陵绾不可出嫁，否则一身纵横之术尽失。还请秦王勿以为念。”言下之意你就死心吧我不会嫁人的你也不用拆散我和百里玉寒这么麻烦。
“待到江山一统，秦王将这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陵绾能浪迹天涯，一身无牵挂便是最大的奢求。”她又讲至欢喜处，似乎已眼见那繁华昌盛的天下，处处春花，家家和乐。眉眼皆带着笑意。
见她这般欢喜模样，他既看的喜欢也心下悲愁。为她欢喜而欢喜，为她的欢喜是他给不了的浪迹天涯而悲愁。
我想给你这样的天下，却舍不得让你浪迹。
他淡淡一笑，笑容有些苍白。赵陵绾惊讶地看到他袖口有血滴滴下，溅落成莲。
“怎么回事？”她赶紧扶住他，眼看血越落越多。站在不远处的侍从们一股脑蜂拥而上，要来搀扶。
“都退下。”秦王有些不悦。一干人等用比拥上来更快的速度退回去。
深宫之中养尊处优的秦王怎么会受重伤呢，赵陵绾思忖，恍然大悟是在齐国那夜他孤身闯入，想必脱身之时遇上混乱之中的某方人马受了伤。方才也许情绪激动导致伤口又撕裂了。
“赵陵绾，我管你嫁不嫁，我要的是你的心。”他隐忍着伤扬长而去，背影还是那般坚毅。
秦王的霸道天下第一。
只有赵陵绾觉得十分无奈。为什么，她最近总是被人恶狠狠地直呼其名……
出了金麟台果然看见百里玉寒在外等候。年少春衫薄，斜倚廊桥，满城春色为他招。
“时辰尚早，还未逛过咸阳城，不如今日踏春？”来咸阳一年多了，要么在驿馆要么在摘星台，更多时间在外行军，她早就想逛逛这咸阳城。
“难得你今日兴致好。”他一笑，伸出修长白净的手递给她。
秦国地处西陲，曾被多少东方强国讥讽为蛮夷之国，不毛之地。如今世易时移，秦国一朝富强，这咸阳之繁华也非同寻常。长长的青砖大路两侧布满人家，大约是秦国风俗如此，家家门上挂着红灯，插着杨枝。往下走是商贩云集的地方，面条馄饨热气蒸腾，糕点果脯甜香四溢，还有走街串巷吆喝着挑着担子卖些时兴果子的，应景的风筝最是叫卖……
“这样悠闲地逛着街市，就像普通人家的夫妇，敢问娘子要买些什么回家烧饭吃呢？”
“莫非百里上将军会烧饭？”赵陵绾挑眉。百里玉寒笑着摇头。
“本公主也不会，还是上酒馆用饭好了。”她已走向一座酒旗招展的所在。
那酒家楼上，临窗座位两个男子看着他们走入，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