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后嘴角有些抽搐。这等规格早已超出一般接见外客的礼数,她虽是王后,岂有资格在重华颠宴请这些人物?大王却是何意还要以她的名义设宴?
而齐王却心有条理,赵陵绾虽是王后内侄女,然而并非是普通公主。他在邯郸之战后便想要讨好她,希望结好,谁知她竟然投降了秦国。如今她更有可能在此之前被秘密监禁她的三王子田蓝冒犯过,齐王始终觉得不该得罪她。以她的特殊身份既然身在齐国的消息已经传开,必需让齐国的同盟国也正式参与此事,否则他可能腹背受敌,即被秦国抓住把柄,又被燕楚怀疑他有私心。如今正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若是放了,燕楚二国不答应,他也讨不了好,若是不放,秦国岂不有借口攻打齐国?况且那还只是个弱女子又是姻亲,若不放过于理也说不过去。
他想来想去只好以正式外交的礼仪举办宴会,又以王后的名义假充內帷欢宴,则若有不当之处他日还可描补。
这说到底,齐王眼神扫过席下众人,落在了三王子田蓝身上。他藏匿赵陵绾到底是何居心?
“陵绾公主到!”中门外传来通传,一时间几乎所有眼光都毫不掩饰地投向门外。只不过有些是关心过度不掩情状,有些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而好奇。
田蓝看了一眼对面的赵国使者,这是那日带着秦国一万士兵冲进他三国联军军营而身后带来一堆野狼的那个男子,也正是追随赵陵绾从赵国归降秦国、二人早有赵王口头婚约的百里玉寒!
而百里玉寒此刻却一心系在那远远走来的白衣女子身上,半点不曾分心。田蓝暗自攥紧了拳头,一双桃花眼冷光乍现。
那女子款款而行,下颌高傲地抬起,眼眸却低敛,似乎不屑于看他人一眼。似乎还是那时手持赵王令箭快马过层层关卡的女子,仙姿翩然,广袖风开。眉眼间隐约可见春风得意的动人神色。可昔日那春风之色在秦王宫中日日消散,渐渐黯淡。而今日再见的她,更是苍白孱弱得仿佛生命的光芒都要涅灭。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实际上的齐国阶下囚。
齐王和王后等人只见那孱弱女子姿态矜持,冷漠淡然地走来。她目光不曾直视任何人,仿佛天地间唯有她一人。步步轻似雪花落地,却又重得让人感到威压无限。
她竟穿着一件残破带血的单衣!满座之人皆大为震惊。
燕楚二国使者都十分恼怒,想不到齐国如此轻举妄动如此对待这个能左右天下的人物,如此一来还如何拉拢她归入东方诸国的阵营?
齐王和齐王后怒视田蓝,人是从他府上出来的,这个逆子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而田蓝完全没顾及齐王与王后的目光,他眉头紧皱看着赵陵绾——她近日身体已好了很多,背上的伤口也都结好了痂。出府前她还穿着湖蓝色广袖云纹曲裾裙,那是他亲手为她挑选的。她说极好看。他先行赴宴后她难道又遭人暗算了吗?一定是这样,是这样。田蓝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另一种猜测。
“公主!”百里玉寒一个箭步奔向她,毫不顾礼数地解下外袍披在赵陵绾身上,扶住了她似乎摇摇欲坠的身体。
“拜见齐王,王后。”她跪地叩首,三拜之后在百里玉寒搀扶下起身。
齐王与王后面面相觑,当着这各方势力面前,此事实在突然令人不知所措。“公主请坐。”齐王只好先假装没看见。
“呵呵。坐?我为何要坐?”她这才抬眼看了看上首的二人,然后扫视了一眼席中所有人,看到田蓝时双眼微眯快速地掠过。
满座哗然,惊叹此言的严重性。齐王也再装不住了,他正要开口,已被赵陵绾冷冽的声音打断。
“赵陵绾对齐王与王后礼数已全,何必坐在齐国这肮脏的大殿之上!”她毫不留情斥道:“齐国一未视我为友国公主对待,二未视我为齐王内侄对待,三未视我为人对待!陵绾究竟所犯何罪,齐国敢不经定罪而刑罚加身,镣铐拘禁,视作牲畜不如!士可杀,不可辱!齐国竟如此罔顾法纪不仁不义,呜呼哀哉!赵陵绾虽一介女子,拼死不受此辱!”说罢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百里玉寒直直撞向殿中大柱!
嘭。白衣残破的赵陵绾滑落在柱子边,柱上一道深深的血迹向下蔓延……
刑罚加身,镣铐拘禁等词正听得齐王并诸人心惊胆寒,谁能料到她话毕便撞柱求死!齐王霍然站起,生怕赵陵绾这样死在他齐国,那么不论是敌国还是友国都不会轻易罢休的。
“公主!”百里玉寒扶起赵陵绾,她额头鲜血模糊。“田蓝,她若有事,我要你以命抵命!”他抱起赵陵绾飞快而去,留下一殿受惊过度的人。田蓝勾起唇角,弯弯的桃花眼全是寒意。
他的蝴蝶,被别的男子抱在怀里。
“蓝儿!给寡人跪下!”齐王怒气冲天。
“是,父王。”叛逆的王子脸上带着冷笑,让人更加确信此事正是他所为。他不气恼,不辩白。他确实用镣铐把她禁锢在后院,确实曾经威胁她要杀了她。
可他不信,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她已是什么感情。
若不是因为动了情,他也不会那么毫无防备地带她上这大殿,让她如此轻易算计了他。她一身伤痕狼狈若斯,却不慌不忙心内早有脱身计策,还算计得他有口难辩;他拥有主动权手握她的性命,却陷进她的情网狼狈不得脱身。
心有一点点疼。我已含笑饮鸩酒,卿可安好?她自然不安好。
那一撞虽并非存心寻死,为了逼真还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加之她先前重伤初愈,造成了更大的恶果。百里玉寒严霜罩面,守在床榻边不肯离开。自他以
芙蓉糕与赵陵绾接上了联络,赵陵绾便知会他她要在今日之宴扳倒田蓝。却不想她要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在他面前撞柱。
宛若飞蛾扑火,让他心如刀割。
她额头的热度刚退,齐王宫送来的一堆药材他命从赵国带来的太医挑选可用的都毫不客气地用了,却没有给来使半点好脸色看。反正他在赵国时无礼不羁的名声也很大了,他不在乎。他现在对齐国没有半点好印象,那个该死的齐国三公子田蓝让他想想就恨,竟然用铁链镣铐锁着赵陵绾!
赵陵绾模模糊糊醒来,感觉身边温润如玉的男子第一次身上带着寒意。“喂。百里玉呢,你是百里寒?”
他听懂了她戏谑的话,见她尚有精神玩笑,这才放下心来。悠悠一声长叹,他握住她锦被下纤若无骨的手。
“你在殿前演的很像嘛。临场应变能力不错。”她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
“怎么会是演的。”他小心翼翼揽过她的腰身,将她的脸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从邯郸一见他们就一直在一起,赵王口头婚约让他有时刻在她身边的理由。他就像被赋予了要守护她的使命一样,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她安好。是他儿女情长,他不想做上将军不想坚守赵国也不想投降秦国,他只是想跟着她。
“陵绾,我好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