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的护院吓得哆嗦了一下,任夫人将信搁在桌上,随手端起茶碗,吃了几口方问道:“除了九姑娘,还有些什么人?”
“乔家三少爷,还有一位环二爷,跟着大理寺少卿孟大人夫人一道,孟家还有三位少爷……”把他所知的都说了,又补充道,“我们赶去时,孟二老爷、乔四老爷安排接应的人早一步到了。出事那晚,只有乔家一位媳妇子受了点轻伤,财物损失也不严重。”
任夫人让护院退下,护院所说的信上也都写了,她把信端起又从头看了一遍,一把甩给身边的胡妈妈。扶着额头,闭着眼养了半天神。
胡妈妈把信收起来,琢磨着道:“好歹四少爷平安无事。”
“现在是平安无事,谁知一转眼会不会有事?这天下的路我走过的也不少,哪次出过意外?”
越想越坐不住:“立马安排几个人去!”
“孟家和乔家都安排了人,出过一次事,哪里还不知谨慎些?再说,四少爷虽没和其他几位少爷一样入伍,家里也请了师傅学了防身之术……”
话没说完,任夫人就道:“天灾难防,人祸更难避。”
胡妈妈知道任夫人还在气头上,不如让任夫人先冷静冷静,便告退下去找管事安排。
过了一刻钟,又回来劝:“孟家和乔家总共安排了十多个人去,这会子怕是快到京城了,我们不知道他们具体走到何地,又不知走的是那条官道……”
任夫人听着心烦,胡妈妈明白,任夫人主要不是气儿子去找乔璃,是气儿子离家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当面对她说。
可身为奴婢下人,没资格去说少爷的不是,不管是当着面还是背着,也没人敢说任夫人最疼爱喜欢的四少爷的坏话,只得闭上嘴。
任夫人气了半天又叹气:“人人都羡慕我生了四个儿子,可你看看,一个两个都不在身边,好容易留了一个在身边,现在翅膀硬了,想做什么说一声都嫌麻烦……”
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传到任老夫人耳朵里。任老夫人早已不问家宅之事,安安心心颐养天年,这才知道孙儿任启航离家的事。
她老人家一向觉得男孩就该粗养,不能像姑娘似的拘在后院,任家其他孩子,八九岁就入伍,任启航虽选择读书,眼下也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因此觉得儿媳妇太大惊小怪:“出个门都怕成这样,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他三个哥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走了半个天下了。”
任夫人有苦说不出,她不是不知道男孩该怎么养,心里终究是对那日在寺院听到的话介怀。更何况,还是事实摆在眼前。
可任老夫人素来不信这个神神怪怪,她就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让儿子跟着乔三老爷。再想到乔三老爷和乔三夫人,愈发坐不住朝胡妈妈道:“还是早些把四郎的婚事定下来才好。”
长子媳妇是丈夫和婆婆商量着定下来,没怎么过问任夫人的意见,等长子媳妇过门,任夫人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等到次子到了说亲的年纪,丈夫不得闲,任夫人卯足劲儿想给次子找个让自己心满意足的儿媳妇。到最后,大半年也没看到合适的,婆婆就提到乔家的大姑娘,任夫人觉得丈夫和婆婆始终没将她这个做母亲的当回事。何况,乔老夫人和任老夫人是亲姊妹,乔大姑娘过门后是会站在她这个婆婆身边,还是站在祖母身边?
因为这门亲事还和乔大夫人闹了一场不愉快,乔家大姑娘后来被晋北王府的老王妃相中,任夫人就托关系给次子娶了江南望族林家的姑娘。
因与长子媳妇不合,林氏过门不久,长子媳妇霍氏就跟着长子去了西北任上。林氏性子说好听点儿是温顺,说难听点是温吞木讷。做事畏手畏脚,与京城贵妇来往很没存在感,别说主持中馈,就是自个儿屋里的事也打理不顺。
现如今,任夫人虽然有两个儿媳妇,却依旧是任夫人自个儿主持中馈,一应交际应酬,次子媳妇林氏跟在身边,不过充当丫头妈妈似的端茶递水。
一个不合心意还有的说,两个都不好,那问题就很有可能不在媳妇身上了。
久而久之,京城的人都觉得任夫人身为婆婆太强势,对儿媳妇太苛刻,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与任家结亲,而愿意把女儿嫁给任家的,大多是庶女,任夫人又看不上。
三子现年已经十八岁,婚事还没有头绪……
任家在大元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任将军战功赫赫,被誉为大元朝第一将军,大家见了任夫人都很给任夫人面子,唯独婚事这一项,总有千百个借口推脱。
胡妈妈知道外头那些人对任夫人的说辞,可能和任夫人说么?
四少爷任启航在京城早有个小神童的外号,比起另外三位从小就入伍,到底是在京城长大的,不似其他权贵子弟纨绔,性情温和,待人有礼,很多夫人见了任启航都很喜欢。
“总要有个长幼秩序,三少爷的婚事还没定下,就开始说四少爷的婚事,总是不妥当的……”
是任家的三少爷有问题,还是任夫人不够器重三少爷?前者就不多说了,如果是后者,任夫人待儿媳妇本来就苛刻,又是她不器重的一个儿子,那儿媳妇岂不是更难做?
胡妈妈只能这样劝,任夫人想想也觉得在理,任启航的事先搁一搁,一门心思又回到三子婚事上。
把京城适龄婚嫁的姑娘都细细琢磨了一遍,便寻思着趁着春光明媚百花齐放办几个堂会。
孟二夫人、乔璃等一行人,在青县停顿了六天,第七天早上,一切安排停当才又继续赶路。
接下来大伙也都谨慎了,情愿迟些日子,也要以周全为先。有时候因为半天时间不能赶到下一个驿站歇脚,就只赶半天的路。
这么一耽搁,四五天的路程,足足走了七天。抵达京城郊外,已经是三月二十这日傍晚,京城宵禁,大家在京城郊外乔四老爷名下的田庄歇脚。
不知道任启航后来和乔珄说了什么,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乔珄没再继续甩任启航脸子。任启航待人温文有礼,又博学多才,孟博松、孟博林结交之心甚浓,又有个乔环,几乎不得闲再和乔璃说话。
任启航又时时刻刻拉着顾华煜一道,顾华煜性子冷淡,仍旧不爱和人说话,不过彼此相处融洽。
平平安安抵达京城,孟二夫人不觉长长舒展了一口气。
初雪也彻彻底底舒展了一口气,和乔璃站在屋檐下,指着东边笑道:“大概一公里之外,就是姑娘的庄子,奴婢就是在哪里长大的。”
田庄附近炊烟渺渺,晚风凉爽清新,乔璃目视皇城方向,心里估摸着如今身处这田庄的位置,在她的前世已变得无比喧哗,空气也没有这么清新。
可心里却蔓延起惆怅的熟悉感,就仿佛与前世隔着一层玻璃,可以传达情绪,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这层玻璃。她几乎能看到那个在京城打拼,前世的自己。
“等安顿好,你回去住几日吧。”
初雪忙摇头:“姑娘身边人不多,等在京城安顿下来,没有别的事,姑娘也可以去田庄逛逛,听奴婢娘说,以前三夫人也时常带姑娘去田庄避暑……”
灯光映着乔璃惆怅的面容,初雪急忙住了口。正后悔自己口不择言,却听得乔璃狐疑:“初雪你看,是不是有人?”
院门口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人,一转眼再望去又什么都没有。
“是我看花眼了。”乔璃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自从出了那晚的意外,虽表面不觉得的怎么样,却在心里留了个阴影。
乔环早已派人先给田庄管事打了招呼,这厢安顿好,晚饭已预备上来。
乔璃去了孟二夫人屋里,这一路上她都跟着孟二夫人一块吃饭。才把晚饭摆上桌,孟博松急急忙忙跑进来,神色惊慌,把大伙都吓了一跳。
孟博松也顾不得别的,道:“煜少爷走了!”
孟二夫人一惊,孟博松擦着额头的汗,道:“我刚才去煜少爷屋里,才发现他的行装不见了,桌上留了个纸条,去问了外面的人,说他骑了一匹马走了!”
孟二夫人不禁蹙眉,孟月蝉无所谓地道:“走了就走了,反正已经到京城了。”
可他身上还带着伤,这么重的伤,不可能这么快就好了。关键是,这会子已经不能进城,否则他们今晚也不会在城外落脚。
沿途走得慢,一方面是为了周全,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让他养伤。
“这黑灯瞎火的,要追也未必追的上……他能去什么地方?”孟二夫人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安国公与他父子不合,到底是亲儿子,这事还来不及和你二叔父商议。这孩子,也太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