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怔了怔，便上前先见了乔老夫人，乔老夫人眼睛都没睁开一下，只是点了点下巴。乔璃又朝乔大夫人和乔大老爷见了礼。
那位京城来的妈妈在乔璃进屋后，就忙站起身，等乔璃见过乔家的长辈，这才恭恭敬敬上前朝乔璃见了礼，敛了脸上的怒意不满，换了一张笑脸：“小小姐好，老奴给小小姐请安了。”
一语未必，已含哽咽，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红却红了。
乔璃浅浅还了一礼，察觉到身边的初雪很激动。心下明白是初雪的熟人，正寻思着用眼神问问，那位妈妈就又道了个万福，看出乔璃不记得她，强作笑颜道：“奴婢是邱妈妈，当初小小姐在京城的时候，还缠着老奴您做米花糖吃……那会子小小姐年纪小，又受了……如今长高了，也长大了。”
一面说一面欣慰地打量起乔璃，最后眼眶一热，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忙用手绢擦了。
“是邱妈妈。”乔璃不愿旁人对她起疑，也从来没谎称过自己失忆，便寻思着道，“邱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鬓边的头发都白了。”
“一转眼都三年了，小小姐长高了，奴婢哪里还能不老？”
乔璃眼眶也不禁红了，三年，真的是不知不觉，她离开那个世界已经三年。
铁妈妈忙笑着出声劝：“时辰不早了，下午姑娘们还要上课，邱妈妈一路劳顿，也先歇歇脚把午饭吃了。难得来一趟，好歹要留下住一两日。”
“瞧奴婢，见了小小姐就什么都忘了。”邱妈妈一笑，不留痕迹地擦了擦眼角，不卑不亢地朝老夫人、大夫人、大老爷行了礼，“此前是奴婢不知深浅失礼了，还望老夫人、夫人、老爷莫怪。”
乔老夫人恹恹的不想说话，大夫人便交代薛妈妈亲自下去安排邱妈妈吃住。屋里的气氛稍有缓解，乔老爷便吩咐摆饭，留了乔璃在老夫人屋里吃饭，乔大夫人又叫身边的丫头去把四姑娘和乔珄叫了来。
一顿饭吃得相当压抑，吃了饭，乔璃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邱妈妈次来的目的。只是，到底是谁告诉了王太老爷？
前头三年，因为孝期兼养身体，她深居简出，再者乔大夫人重脸面，没有外人会知道她在乔家备受冷落。
初雪不会背着她和京城通信，难道是济宁王家？
但瞧着乔大夫人忽然对她不冷不淡的态度来看，乔大夫人怀疑的是她。乔璃自己也觉得，济宁王家没有这个可能。比起京城的王太老爷，济宁王家应该早就知道她的处境，甚至于还火上浇油。
正想着，四姑娘忽然低声问：“下午绣娘要检查咱们的绣活，九妹妹有没有做好？”
乔璃只好暂且打住猜想，摇摇头不好意地道：“只怕绣娘又要生气了。四姐应该早就绣好了吧？”
四姑娘脸上浮现骄傲：“那当然，我才不会像有些人，次次垫底。”
乔璃脸上一热，她的确次次垫底，不过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我现在好歹能缝补衣裳了。”前世，她连针都没怎么拿过。
“切！”四姑娘很不屑，“随便拉个人出来，也会缝补衣裳。”
两姊妹才说几句，就听到乔大夫人道：“都下去歇歇，今儿下午上了课，就要放先生家去过节。”
乔珄立即面露喜色，连四姑娘也高兴起来，乔大老爷忽然朝乔珄道：“过了中秋没多少日子要下场，先生家去过节，你在家就好好自个儿温习课业！”
乔珄立即恭恭敬敬应是，暗地里却垮下脸朝四姑娘和乔璃吐舌头，惹得乔璃和四姑娘想笑又不敢笑。
三兄妹从福寿堂出来，因不顺路，乔璃和初雪一路就走得极慢，却没等到薛妈妈或者铁妈妈。等到了吟枫苑，谷雨又说：“周妈妈被京城来得邱妈妈找去了。”
乔璃让谷雨退下，就问起初雪：“你在京城的时候，是不是跟着邱妈妈学规矩？”
初雪一脸好奇：“姑娘怎么知道？”
虽然才与邱妈妈碰了一面，但看初雪行事，和邱妈妈很像。换而言之，邱妈妈此行的目的，是王太老爷许可的。
等到了下午针线课结束，乔璃回到吟枫苑，陪着邱妈妈参观过吟枫苑的周妈妈就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周妈妈一走，邱妈妈就落下眼泪：“小小姐在京城时候，粉雕玉琢像糯米团子，如今是长高了，可这小身板……若是太老爷见了，不知如何伤心呢。”
看得出邱妈妈一直忍着，也只有现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才流露出来。乔璃好一阵宽慰，又暗示初雪帮着劝，邱妈妈渐渐止住哭声：“头两年，太老爷就想接了小小姐去京城，想着小小姐年纪小身子骨不好，又在孝期。若是早知道小小姐的情形，太老爷早就派人来接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接了小小姐去京城！”
乔璃暗暗叹口气，果然和她猜的一样。
邱妈妈目光坚定，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乔家也未免欺人太甚，姑奶奶在世时，嫌弃姑奶奶没生下儿子。姑奶奶如今去了，却这般待小小姐，小小姐好歹也是乔三老爷的血脉。是乔家老夫人的亲孙女，竟然把天灾都怪到小小姐身上，难不成什么地方闹个荒年，也要怪到小小姐身上？再没这样的道理！”
邱妈妈斩钉截铁：“既然小小姐生来不详，怕克了乔家，我们王家却不怕。”
又朝初雪道：“将小小姐的东西收拾收拾，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罢了。”
想了想又摇头：“算了，东西也不必收拾，带两身沿途更换的衣裳，等到了京城咱们再现办！”
却是连乔璃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初雪道：“奴婢早将姑娘的东西打理好，哪些是先三夫人的，哪些是大夫人送来的归了类存放着。”
说罢就转身准备去收拾东西，乔璃有些无语，忙喊住初雪。
想来也是前儿说话让初雪误解了，初雪一脸迷茫费解。邱妈妈的态度就变得愈发坚持，她不相信乔家其他人说的话，只相信初雪和自己眼睛看到的。
初雪大概真的觉得乔璃留在济南还不如去京城，至少王太老爷是真正疼爱这个外孙女，即便舅舅、舅母的态度可能有些异常，但王太老爷健在，下人是绝对不会欺负到她头上。不过几年功夫，好好给她寻一门亲事，出嫁后在婆家生活。
而在济南乔家，乔大夫人重脸面不会对乔璃怎么样，可老夫人觉得她命格生的不好，就给了旁人太多利用的机会，因此日日忧心。
“我在家里真的很好，家里兄弟姊妹都很好相处，妈妈若是不信，可以问初雪。祖母哪里也没什么，见了我就想到我爹娘，不忍相见罢了。大伯父、大伯母也都是慈爱的人，前儿我凉了胃，大伯母还特意请了致仕的章太医给我把脉呢。”
若她的身份平凡些，又或者生在后世，没了父母，亲祖母又不能作为依仗，她搬去外祖家里住倒也没什么。
乔璃不等邱妈妈说话，又道：“我若去了京城，逢年过节，爹娘这里连个扫墓祭祀的人都没有。虽然我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可爹娘回了这里。”
就算她去了外公哪里，也改变不了她姓乔，她是乔家的姑娘。
邱妈妈神色微动，见乔璃目光沉静，两颗眼珠似打磨过的黑宝石闪烁着光亮。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是奴婢一时气昏了头，却没有小小姐看得通透！”
去了王家能解一时之困，可王太老爷毕竟不能保乔璃一辈子，以后嫁了人，乔家才是乔璃的娘家，不可能认了王家为娘家。
真把乔璃接去京城，就至乔大老爷夫妇以不义之地，往大的地方说就是至乔家不义，结亲变成结仇。乔家正嫡系如今是不怎么样，乔家也有几房形势大好的，内里怎么不和睦，对外却紧紧抱成一团。
反而让乔璃，里外不是人。
邱妈妈想了想，慎重地问：“小小姐在济南真过得好么？”
乔璃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反正她一直觉得还不错，又补充道：“三哥、四姐对我也很好！嫁去京城的大姐，在家时对我也很好！”
说到这里，乔璃心头一动，难道是大姑娘身边的人给京城王家说了什么？算算日子，大姑娘已经差不多抵达京城了。
不对，邱妈妈这模样像是在京城就知道了，但不会这么快就赶来，会是谁透了信儿去京城？